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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审思与幕僚在府中,紧锣密锣商议这些事情的时候,城外唐军营地中,李从璟正与莫离在灯下对弈。
李从璟却是不曾料到高审思与其幕僚的这番谈话,他也不会想到,天下人竟然都以为他奸诈狡猾,诡计多端。
若是李从璟闻得此言,定会苦笑。所谓阴谋诡计,都是因为实力不够,不得已而为之,若是兵精将足,又何必多方算计,需知有算计便有算计失手的风险,一着不慎即可能满盘皆输。
故而到了平定两川之时,李从璟已经越来越少算计,需知临战以堂堂之阵相击,才是无往而不利的王道。
当然,必要的阳谋又不在其中,不可一言而论之。
且说孟平率领百战军,离开寿春后马不停蹄赶往涂山,因为心里惦记着占据涂山抢占先机,孟平特意派了一千马军先行,要扼住险要,以免被刘信给先一步占据有利地形。
然而世事无常,百战军主力还未到涂山,孟平就接到先锋马军回报,说是斥候已经探明,涂山已经被刘信先一步占据,而今就在山上扎营。孟平心头懊恼,暗中连道可惜,失了涂山这处要地,他们都是步骑,又没有水师,接下来要阻拦刘信几百艘战舰沿河西进,简直毫无可能。
不过沙场之事,从来瞬息万变,少有算无遗策的部署,多要倚重临场应对。
孟平得了先锋马军之报,寻思片刻,就传令马军,让他们停止前行,原处找地方隐蔽,万万不可被吴军发现了行踪,而后他只带一队亲卫,快马加鞭赶过去汇合。
带领马军先行一步的将领是赵弘殷,他见到孟平后,又详细汇报了相关情况,孟平在得知他们并没有被吴军发现行踪之后,松了口气,当下仍旧让马军原地停驻,他则带着赵弘殷和一队亲卫,向涂山隐蔽行进。
能看清涂山的情况后,孟平就不再靠近,以免被刘信的游骑发现行踪。放眼望去,但见涂山上扎有一营,涂山下,数百艘战舰一排又一排,巍峨壮观。
见此情景,孟平有些失望,“山上只有一营,可见刘信所部多在楼船上,我部皆步骑,奈何不得这些水师,若要完成殿下交代的差事,必要想个法子才行。”
赵弘殷想了想道:“这有何难,要引蛇出洞,末将倒是有个法子。”
孟平心头大喜,看向赵弘殷,不动声色道:“你且说来听听。”
赵弘殷遂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孟平寻思一阵,觉得可以一试,当下不再犹豫,抓紧时间返回军中,加紧布置。
涂山吴军营中,刘信正在用餐,摆在面前小案上的,尽是大鱼大肉,旁边还有个硕大酒壶,看那分量,三个人吃都足够,但不过片刻之间,悉数都进了刘信肚中,便是那酒壶到最后也空了。
吃完饭,刘信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拍拍将军肚,殊为满意,他站起身来,让人将碗筷都收了。
这时,一名武将正到帐外,看见那空了的酒壶,脸色一变,待通报后进入帐内,见到刘信,他迟疑片刻,还是道:“末将方才进帐时,看见一个大酒壶空空如也,如今观将军面色却是如常,想必将军定是海量。”
他意在劝谏刘信,但不会直言,而是要先试试对方的口风。
刘信闻言大笑,拍着肚皮道:“若是二十年前,郭将军如此言说,本将定会高兴得很,但今日却不同了。”见郭廷谓面色疑惑,刘信笑得更是开怀,“偌大一壶酒,本将都喝光了,但你进帐之后,可曾闻见酒味?”
濠州观察使郭廷谓这才醒悟,“莫非,那壶中装的并不是酒?”
他方才就奇怪,刘信连打了几个饱嗝,他也没闻见酒味,这下听刘信如此说,才知这其中必有隐情。
刘信颇为自得,自我夸耀道:“昔年本将也是嗜酒如命,不瞒你说,当年便是在太祖面前,本将也曾喝的烂醉如泥,太祖辄有怨言,某便挂剑而去!”
天成二年,吴王杨溥称帝,杨行密便被尊为太祖。
哈哈大笑之后,刘信目中露出追忆之色,“但如今不同了,本将早已戒之多年,领兵征战,为将者岂能不时时神思清明?至于那酒壶,不过因为是太祖赐下,本将用以盛浆,时时惕厉自身。”
郭廷谓闻言,大感敬佩,“将军风采,令人折服!”
两人正说话,忽闻军士来报,说营外来了一群唐军,正在营外骂阵。
刘信与郭廷谓相视一眼,前者立马点了兵将,出帐行向营外。
到了营外,看到唐军,刘信脸色微变,顿觉啼笑皆非。
那营外的唐军不到两百人,老的老小的小,高的高矮的矮,卖相实在难以入眼,但却在那叫骂不停,显得极有威风,这等光景,让人见了怎会不觉得啼笑皆非?
刘信呼喝一声,“听闻唐军围攻寿春,本将还以为尔等是何等精锐,竟不曾想,却是这等歪瓜裂枣,怎么,凭你等也想踹我军营?”
为首一个矮个子唐军笑嘻嘻地骂道:“你祖宗我虽然生得没你这般魁梧,但你这乖孙却得知晓,没有你祖宗我,如何生得你这样的乖孙?如今你倒是生得人模狗样,怎么的,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你倒还嫌弃起你祖宗来了?”
刘信顿时大怒,被这样一些虾兵蟹将如此讥讽,他哪里忍得下恶气,当即也不多言,引兵就冲杀上来,“狗日的不当人子,敢辱骂你刘祖宗,真是不知死活,给我纳命来!”
那百余唐军虽说卖相古怪,但座下却有战马,见刘信一言不合就引军掩杀过来,当即一哄而散,调转马头就跑。
第768章 孟平涂山击刘信,潞王三战李德诚(一)
那百余唐军虽说卖相古怪,座下却有战马,见刘信一言不合就引军掩杀过来,当即一哄而散,调转马头就跑。
刘信哪里容得对方撒完泼就跑,引军急追不止。待得去营离山,在田野追了半晌,奔出好几里地,刘信空有几千人马,却没能追上这群唐军。
眼见追上无望,刘信骂骂咧咧放慢马速,狠狠啐了一口,懒得去追了。正当他准备下令将士回营的时候,先前那出言不逊的矮个子唐军,又回过头来阴阳怪气的大喊:“好乖孙,想追你祖宗,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德行,祖宗我能给你追上?”
一句话骂完,这唐军愈发显得趾高气昂,“好乖孙,实话告诉你,前面就有我大队人马埋伏,你若胆敢追来,保管叫你有来无回!嘿嘿,你祖宗虽然英明神武,但你这胆小如鼠的乖孙,想必是远远及不上的,我奉劝你还是乖乖滚回去,免得让祖宗杀得你哭爹喊娘!”
“狗贼,安敢如此!”刘信恨得面红牙痒,他是何等尊贵人物,平日里又自视甚高,每每自比韩信,而眼前那群歪瓜裂枣,简直跟乞丐一般不堪入目,却也敢来辱骂于他?这就好比踩了一坨狗屎,那狗屎竟然还说他鞋底不干净。
“是可忍孰不可忍!给我追上去,剁了这帮猪狗不如的毛贼!”刘信双腿狠夹马肚,持枪恶狠狠又追上去。
前面那些唐军,一路逃跑一路唾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不仅将刘信气得暴跳如雷,也让刘信所带的吴军将士俱都五脏俱焚,恨不得将他们五马分尸,然后再问他们还能不能骂。
不得不说,这群唐军口才甚是了得,尤其是那矮个子唐军,尖牙利嘴,每回话一出口,都让人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
涂山往南,有一片大湖,湖边芦苇茂密,高过人顶。
百战军便就埋伏在芦苇荡中,俯身低首,不声不响。军中携带的绊马索,已经悉数布置到前阵,就等刘信率军进入芦苇荡,便骤然发难将他们诛杀在此地。
孟平拨开眼前的芦苇,放眼前望,田野上一片辽阔,暂时还没甚么动静。
又等了片刻,有人急急来报,“吴军出营下山,朝这便奔来了,约莫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到达此地!”
闻言,孟平精神一振,“再探!”
赵弘殷、安重诲等人,此时也都集中精神,分外密切的注视前方动静,尤其是前者,此时心中更有浓烈期待,毕竟此计出自他口,若果真能够成功,对他而言将有许多好处。
这边厢,百战军磨刀霍霍,那边厢,刘信却忽然抬起手,下令吴军将士放慢速度,他远望了四处一眼,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细加思索,刘信果断拿定主意,传令众将士:“停止前行!”
郭廷谓连忙驱马上前,询问其故。
刘信眉州微皱,“有些不对劲,本将觉得,若再往前,或有唐军伏兵。”
“将军何出此言?”郭廷谓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甚么异常。
“经验之谈。”刘信肃然道,他戎马一生,早过了只知猛进的年纪,因为经历的战事多,对战场感知很是敏锐。
郭廷谓少经战事,不能理解刘信口中所谓的经验,到底有怎样的份量,他这时道:“若是唐军真有伏兵,那些贼人又岂会将此事说出来?依末将之见,唐军分明是在戏耍我等!”
刘信摇头,正色道:“兵法之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哪有那般简单。这群虾兵蟹将,挑衅本将于营前,引诱本将出兵相追,一路上不停谩骂,分明是有意激将,本将岂能落入圈套?退一步说,追则可能有险,退则万事无忧,沙场之上,步步需得谨慎,如何能轻言冒进!”
说到这,刘信调转马头,不打算再听郭廷谓的话,也不再理会唐军更加激烈的唾骂,以莫大毅力与忍耐力,咽下这口恶气,很是屈辱的领兵回去涂山军营。
将士们多有不忿,但刘信军令既出,纵使他们不愿,也不敢公然违抗军令。这也是刘信素有威信,否则将士挨了唾骂,又白追出这许多路程,此时说回去就回去,必定多有怨言。
芦苇荡中,孟平等人,正迫切等待吴军到来,希望此番能将对方一网打尽,骤然得知刘信半途折返,都有些错愕,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哪里出了差错,漏出了甚么破绽,让刘信瞧了去。
不久之后,那百余骑归来,向孟平复命,为首的矮个子军士因没能办好差事,惴惴不安,满面羞愧,向孟平请罪。
孟平询问过当时情况后,并没有责怪于他,好言宽慰了一番,放他下去。刘信没有中计,只能说他警惕性很高,能吃亏能咽恶气,非是庸碌之辈。
眼见此计不成,诸将士气都有些低落,芦苇荡中一时沉默下来,对如何完成李从璟交代的差事,短时间内再拿不出主意来。
孟平见此情景,心中暗道不妙,若是放任士气萎靡下去,饶是百战军精锐,也不会有好结果,更何况眼前形势不利,刘信又非易与之辈,若是一着不慎,怕是有大麻烦。
当即,孟平大笑三声,环顾诸将道:“刘信不曾中计,诸位都以为刘信慎重明锐,本将却不以为然。在本将看来,刘信此贼,不过一介匹夫耳,连寻常将领都是不如!”
众人闻言愕然,都不解其意,刘信据有优势兵力,却不受激将之法,以尊贵身份甘愿咽下士卒咒骂,断然回营防守,这样的将领,如何能说连寻常将领都不如?
孟平将众人神色看在眼里,冷笑一声,大声道:“诸位且想,我军隐藏在芦苇地中,虽然是设计埋伏刘信,但何尝不是给了刘信反击我军的机会?那刘信既然怀疑我军有伏,若是调集大军前来猛攻,同时以战舰袭击我军侧翼,我军必败!但是此时,刘信明明有疑,却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