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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在寿春城外做救火队员。此时李从珂在定远县不胜,于大局极为不利,而李从璟也无兵可调作支援——总不能调四镇八州的镇军,少了没用,多了影响寿春战事。
但李从璟身边也不是就没有机动兵马了。
三千君子都。
但不可轻动。
莫离望着激战的寿春城,感叹道:“高审思真是一员良将,涂山俘虏,至今仍是吴军衣甲,我军驱之攻城,令其与寿春吴军同袍相残,这等时候,城上吴军竟然不曾军心崩溃,真是难得。”
原本这些涂山吴军,要来相助寿春吴军,与他们并肩杀敌,抗击唐军。不曾想,转眼之间就成了敌人,来到城头与己生死相斗。双方都是吴军衣甲,在城头拼杀得你死我活,这种落差与心理冲击,足以令人崩溃,而寿春吴军竟然还能力战。
同袍同袍,同一件衣袍,同样的衣袍。
李从璟忽然抬头。
他听到了哭喊声,夹杂在吴军将士的喊杀声中。
寿春城头的吴军,将手中利刃送进同袍身体,再将他们推下城头送上黄泉,这样的战斗足以让有些人泪水夺眶,嘶声哭喊。
是内疚,是悲哀,还是愤怒?
哭声、杀声,谁又分得清?
一名城头寿春军,将跃上城头的“吴军”逼到女墙上,横刀掠过对方的咽喉,温热的鲜血溅在他脸上,冲散了两行悲愤的热泪,在将对方的身体从城头推下时,他哑着咽喉对这名熟人嘶喊道:“吴郎,走好!”
亦有一名受伤的寿春军,在身旁同伴被冲上来的“吴军”砍倒之后,嘶喊着冲向对方,抱着那人从城头摔出去,“国贼受死!”
李从璟双眼微微眯起,负手站起身,面向眼前的人间炼狱。
他心头响起一阵悲壮浑厚的旋律。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何谓战争?灭杀人性而已。”他李从璟身后,不知是谁低估了一声。
大争之世,同室操戈。手足相残,礼崩乐坏。
第777章 莫离献计定滁州冯道驱至寿春城(一)
不日,李彦卿传回军报,其部攻克盛唐,俘获战船四十余艘。
李从璟接到这个消息的次日,光州也传来被夺下的消息。
与此同时,百战军已然进抵濠州,正与濠州吴军交战,城池虽暂且没被拿下,但战事进展颇为顺利。
盛唐、光州被克,意味着大军右翼已无威胁,李从璟遂下定决心解决定远县的战事。
“定远县并不算险地重镇,李德诚行军至此,主要还是与涂山形成呼应之势,寻机进军寿春。潞王在定远县与李德诚交战,是为野外阵战,战事正处于胶着期。如今,我军已然击溃涂山刘信部,足以声援定远县战事,李德诚失了涂山呼应,若是战况不利,则必定退往滁州据守。”
一青衫一白袍的两人站在舆图前,莫离为李从璟出谋划策,“滁州虽是州城,地势并不显要,但滁州北去二三十里,却有关山阻隔,关山中段有一关隘,名为清流关,乃是徐知诰争夺江陵失利后,专为应对大唐,耗费经年修建之要塞,极为险要,不弱剑门,若是强攻,轻易断难建功,是为大麻烦。”
关山,即后世张八岭,是大别山以东平原上唯一的山脉。
李从璟问道:“能不能绕过去?”
莫离摇摇头,“关山之长逾两百里,关山之宽逾五十里,要绕行很难,要悄无声息的绕行更难。而要避过关山,则必北克濠州,东克楚州,西克庐州。”
李从璟点点头,心中已是有了谱。
两人回到小案后,莫离坐下后道:“江北东部四州,濠州、楚州、滁州、扬州,此番若是能顺利击败李德诚,一鼓作气占据滁州,则我大军兵锋可直逼扬州,速定江北的谋划才能实现。”
莫离所说的四州,实际是淮水之南、大江之北的东部四州,也是江北最重要的四州,实则杨吴在江北东部还有一个海州,位在淮水之北,临海。
扬州是江北东部四州,甚至可以说是江北十四州的核心,唐军一旦兵临城下,足以让淮南大乱。
……
定远县。
侍卫亲军的营盘扎在定远城前,但并没有太靠近城池,因为连日以来两军都是在城外交战,并不是城池攻防。李德诚所部三万吴军,营地也都扎在城外。
定远县隶属濠州,位于濠州城南约百里之外,这个地方乃一马平川之地,地势没甚么起伏,很适合作为战场。
侍卫亲军营地中,李从珂正与众幕僚商议军情,因为他们刚接到了李从璟传来的一份军令。
“三日之内,必须击败李德诚,夺取定远县?”
听到李从璟下达给侍卫亲军的这份军令,众幕僚的脸色都很严肃,大伙儿面面相觑,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之色。
“自打到了定远,我军与李德诚三日三战,日前虽有小胜,到底还是没能让李德诚伤筋动骨,此时秦王下令,要求我等三日必破定远县,这谈何容易?且不说要击败李德诚很难,便是击败了,对方退入城中,我等只怕也拿他没有办法。”一位幕僚沉声分析。
李从珂沉思不语,李从璟这份军令,的确很有难度。
“话也不是这般说。那李德诚营垒就在城外,若是我军真能一举将其击溃,杀入营中,他们想要全身退入城池,怕也没有那般容易。”另一位幕僚捻须道,“百战军在涂山与刘信大战,一万兵力只用了一日,就将刘信所部两万吴军杀败,更是俘虏敌卒万余、楼船数百。有这等大胜珠玉在前,也怪不得秦王会下令我等三日必败李德诚。”
这话一说,众人也都不言不语了。
平心而论,百战军是比侍卫亲军精锐,这是事实,没甚么不好承认的,但对方毕竟以一敌二获胜,侍卫亲军与吴军兵力相当,三日三战而没有太大成果,难免让人底气不足。
再者,那统领百战军的孟平,不过就是员上将,连做节度使的资格都没有,而李从珂身为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可是由节度使“升”上来的,也是目前侍卫亲军里官职最高的,货真价实的大将。这么一比较,就算再不害臊的人,也不好说李从珂没胜李德诚是理所应当之事。
帐中一时有些沉闷,有位幕僚忍不住道:“我军该胜李德诚,这是理所应当,但是秦王限期三日破敌,未免有些苛刻。大将领兵在外,战事寻机自处,哪有统帅在后面催战的道理?秦王乃沙场宿将,英明睿智,此番怎么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给忽略了?”
他身旁的人闷声不响道:“可能秦王的确有些不满了,不然也不至于如此。”
话一出口,帐中又沉默下来。
李从珂开口了,声音低沉,“百战军涂山得胜,秦王已下令彼部攻打濠州。北取濠州、南下定远,相互呼应,这个要求无可厚非。本将听闻,濠州兵力不多,若是百战军再旬日而定,我侍卫亲军仍不能建功此地,那本将先前主动向秦王请命要求攻打李德诚,可就成了笑柄!”
说到这,李从珂目光凛然,“知耻而后勇。那李德诚再是善战,所部也不过是几万藩镇军,如何能跟我精练之禁军骁勇相媲美?且,我军有涂山大胜之激励,军心振奋,而淮南军失去侧翼同袍声援,必然惊慌自疑,此番我军再战,必能战胜李德诚!”
李从珂回到将案后,“大军已然休整一日,也该精力充沛了。擂鼓聚将,某要再战李德诚!”
……
吴军营地,帅帐。
李德诚正在亲自讯问几名百姓。
这些百姓都是从濠州躲避战乱南逃的,吴军斥候抓了几个来,供李德诚询问濠州战况。
说来惭愧,李德诚派去寿春、濠州的斥候,鲜有活着回来的,所以他对寿春、濠州战况的了解并不充分,这才不得已让斥候去抓逃难的百姓。
据这几名百姓所言,唐军到了濠州,先是焚毁了濠州水师楼船,继而攻打濠州城,而濠州守军则奋起抵抗,两军激战正酣。
别小看这些逃难的百姓,因为保不齐他们中间就混入了逃兵,就算没有逃兵,他们大抵也是在敌军入境后才会逃难,所以综合他们的处境与言辞,能得出不少有用的消息。
放了这些百姓后,李德诚陷入沉思。
“照此看来,郭廷谓并没有放弃抵抗,濠州城也不是小城,唐军想要攻占没有那般容易,大帅不必担心。”李德诚的谋主对他说道。
“刘信在涂山惨败,本身也伤重不治而亡,如今唐军又在攻打濠州,形势不容乐观。”李德诚面色如常,声音却是沉缓,“待得李从珂再与我军交战时,必会借此以打击我军士气,军中要早作防备。”
属官应诺,自去落实这件事。
李德诚沉吟片刻,又问:“寿春战事如何?”
“李从璟调集大批援军,正在猛攻寿春城,战况激烈。”一位官吏汇报道,“据斥候拼死传回的消息,李从璟这番攻打寿春,比之前更加凶狠,他已经放出豪言,定要在月内攻下此城!”
李德诚淡然一笑,未作置评。
倒是一位幕僚道:“高审思将寿春城防修得铜墙铁壁一般,城中粮草军械充足,其人又是一员善守良将,深得士卒人心,麾下精兵逾万,李从璟此言太过托大了。”
有人哂笑道:“素闻李从璟攻城拔寨,向来势如破竹,昔年剑门雄关都没能阻他分毫,如今倒是久攻寿春不下,他哪里受得了这个气,气急败坏扬言月内破城也不足为怪。待得月后唐军不能克城,必然士气低落,如此寿春当可无恙。”
李德诚微微颔首,他虽没有言语,但这个动作无疑表明他也是这般认为。
谋主试探着道:“寿春坚固,短期无虞,倒是李从珂来势汹汹,观其部作战,颇为骁勇,我军与之鏖战,若无奇计,短期难以将其击败。大帅,刘信已经败北,江北之役,既然不能速胜,便在拖不在战,眼下来看,我军无需在定远县这平川之地逗留,当退守滁州,以固清流关。只要唐军不能攻下清流关,江北之战我军便立于不败之地。而后我军到底是出关击敌,还是固关自守,便只等金陵诏令。”
这话乍看有些唐突,实则却是正理。
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白,侍卫亲军不好相与,他们难以战胜,如今又失去了刘信策应,更难进击寿春,加之濠州战况扑朔迷离,若是濠州再败,百战军东去倒还好,若是南下,定远危急,当此之时,稳妥之策自然是退保清流关,扼制唐军南下之势。
谋主没有明说的是,楚地战况还不知会如何,胜负都不好论,江北之战既然已经不利,寿春又还坚持得住,还是采取保守谨慎之策为好,不败即是有功。日后若要破敌,金陵当再遣援军,若是金陵没有援军,大军也只能固守清流关。
李德诚却是摇头,言辞坚定,“大军征战,岂有胜负未分,自行败退的道理?刘副帅方才为国尽忠,尸骨未寒,前方将士日夜苦战,亟待救援,当此之际,李某若是胆怯退走,上负君恩下负袍泽,如何面对江东父老?”
他站起身,巡视众人,气势雄浑道:“擂鼓聚将,本帅要再战李从珂!此战,必要将其击败,而后进援寿春,将唐贼赶出国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