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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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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莫离总结道:“当下之淮南,正当势力最鼎盛之时。”
  言及此处,莫离又不禁冷笑一声,“淮南这些年,若非杨行密死后杨氏族人太过不争气,先后有徐温、徐知诰争权内斗,哪里会没有‘北伐’的时机跟实力?”
  时势迫人,原本历史上徐知诰穷其一生都没有北上之念,只想着替代杨家江山然后守住一份家业,连临终时给中主李璟的忠告都是不得北伐,对此宋齐丘曾懊恼到当面唾骂“竖子不足与谋”,才华比宋齐丘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史虚白,更是直接拂袖而去隐于山林终生不出,然则当世不同,徐知诰不与李从璟相争,吴国亡都亡了,他哪里还有家业可言?
  对王朴与莫离的言论,李从璟心中颇为认同,他反复咀嚼“衣冠南渡”四字,眼神深邃。
  五代时期的衣冠南渡,最大规模是在后晋契丹侵入中原时,但自打朱温起势,征伐频频扰得中原经年难安,中原士子百姓就开始了这一过程,尤其杨行密底定淮南之后,淮南多年来并无大的动荡,遂吸引了大批衣冠南渡到淮南定居,莫离说金陵才气几乎都溢出来了,并非言辞夸张。
  眼下的淮南到底不如刘宋版图辽阔有实力,东有吴越王钱谬西有楚王马希声,但其掩有江淮与江西及周边之地三十余州一百七十余县,国力也不可小觑,关键在于李从璟不能给他成为第二个刘宋的机会。
  李从璟道:“湖南之失已成定局,眼下多思无益,只能等郭威与李从璋到了之后再看,江陵水师败了淮南水师之后,虽说仍不能发挥太多作用,但起码淮南水师也不能再支援湖南太多,淮南有俊彦骁将我大唐一样不缺,湖南鹿死谁手犹未可知,目前重中之重,是在积极推进江淮战事的同时,关注淮南接下来的布置。”
  桑维翰点头道:“就眼下来看,淮南有余力从湖南抽调一部兵力投入江淮,加之淮南本身尚存之余力,若是等到淮南贼军大举反攻江淮时,我军仍未底定江淮大局又或者对其防备不足,之前获得的战果就岌岌可危。”
  形势虽然紧迫,李从璟却没有焦急之意,语调仍然平缓且显得成竹在胸,“淮南断无放弃江淮的道理,以前是如今更是,问题只在于淮南何时反击,对大唐而言,江淮已有大胜,湖南先胜后败算是吃了些小亏,但这些都不过是开胃小菜,真正的较量随后才会到来。”
  李从璟目光锐利起来,“传令李从珂,攻打扬州不得懈怠,要快更要稳;再令第五统领,务必探明淮南接下来的布局!”
  早在李从璟率君子都奔袭清流关时,第五姑娘就已南下金陵,以军情处在金陵多年来的布局,第五姑娘亲自出马要获知金陵朝堂的风向,并不太难。
  一切安排妥当,李从璟散了会议,让众人各尽其职。
  如今湖南对淮南而言已经大局在握,是稳是进在一念之间,接下来淮南要谋划的核心很可能就在反攻江淮,到了这时,对江淮战场的唐军而言,军情处的情报就至关重要,其分量甚至堪称高于一切。
  淮南是否从楚地战场调遣精兵赶赴江淮,调动多少又在何处登陆,是横渡长江从西边参战直扑寿春,还是从南边北上救援扬州,亦或是扬帆大海在楚州登陆击唐军侧翼?除却从楚地调兵,金陵招募了多少勇士,是会与楚地吴军合兵,还是兵分两路?
  若是吴国没有从楚地调兵的打算,淮南对湖南战场如何布置,对江淮战场又是怎样的布置?那些未被攻克的江淮州县,有哪一个临危受命了,对接下来的战事至关重要?
  等等这些,都是军情处需要打探清楚的问题,哪怕李从璟只是早一日知道这其中的某个情况,都能做出对大军大有裨益的应对。
  此时,一辆马车混在人群中驰入金陵,马车是寻常马车,马车中坐着的第五姑娘,更是寻常小家碧玉打扮,甚至连跟在马车旁的寥寥几名仆役丫鬟,都佝偻着身躯没有半分锋芒。
  天下风起云涌,金陵龙潭虎穴。


第788章 天下势风起云涌,金陵城龙潭虎穴(二)
  金陵城左拥石头城右挈玄武湖,滚滚大江绕西环北,秦淮河绸带般安静流淌,南面江南半壁河山,风水上言其极具王气。若说江淮风物集聚扬州,金陵城便是江南手掌上最为璀璨耀眼的那颗明珠,太白有诗云:六代更霸王,遗迹见都城。至今秦淮间,礼乐秀群英。
  这一日,金陵城前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秋阳散漫和煦懒洋洋洒落,第五统领的马车将入未入,有那么一行人,轻裘博带骏马羽扇,正好到了城外长亭。
  抛却远远跟着的随从护卫不言,当先有三人,为首者气宇轩扬龙骧虎步,正是刚从湖南赶回的吴国大丞相徐知诰,跟在他身后的两人都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左边那些年轻稍大些,身材修长眉宇灵动,既有书卷气又极富仙风道骨,瞧着不似市井间的人物,倒像是天上星宿下凡一般,叫作史虚白,右边那个生得风流倜谠一表人才,唯独眉宇间的些许放浪之气未及尽殓,唤作韩熙载。
  亭子中虽有石案,徐知诰却无就座的意思,他站在亭檐下负手面向金陵城,许久不曾言语,仿佛那座安静祥和而不失雄伟的城池,在他眼中就如被展览千年的神女峰,而他则是长江之畔仰头凝望了她半生的翠竹。
  韩熙载安静站在亭中闭口不言,他在徐知诰面前还说不上甚么话,这回也不过是因为与史虚白交情深厚,才被后者拉着来一同见徐知诰,但在韩熙载看来,素有从谏如流广纳贤士之名的徐知诰,对他与史虚白并非如何看重。
  “昔某方至金陵,曾与丞相有言:中原方横流,独江淮阜,兵食俱足,当长驱以定大业,毋失事机,为他日悔。丞相不愿自江淮用兵北上,而纳宋齐丘率先伐楚之策,致使中原大举进攻江淮,长驱直入势如破竹,旬月间攻略近半州县,此时大吴左右失顾,实自食恶果也。”
  明明是惊人之语,史虚白说这话的时候却神色自若,既没有以下犯上的忌讳也没有痛心疾首的惋惜,仿佛在论说一件与他毫不相关的事,这就像棋盘中的双方厮杀正酣,而他始终不过是用局外人的语气在说话。
  徐知诰心中是何念头无从得知,但他脸上却无甚么异色,连看向金陵城的动作都没有丝毫变化,这也表明史虚白的话并未如何打动他。
  史虚白、韩熙载都是北方士子,前两年才从北方南渡。
  前者出自齐鲁世家,因良好家学,年少时就已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中原战乱频繁时隐居嵩山,后与韩熙载一同来到金陵,此人才高八斗固然不错,但也有自负才学之辈的别样性子,性情不羁到堪称乖张,初到金陵就指着宋齐丘对徐知诰言:吾可代彼。
  宋齐丘自然不服气,想试试史虚白的才气,一次徐知诰与众人宴饮时,酒席游戏过半,宋齐丘请史虚白做些文章,那史虚白也不推辞,向徐知诰要了笔墨,就让数人共执纸张,也未沉吟思索,半醉半醒之间,口中一面诵读笔下一面书写,顷刻间写就诗、赋、碑、颂数篇,众人观之,只见词采磊落,遂无不惊服。
  原本宋齐丘也主张北伐,但史虚白与宋齐丘不同,他建议直接从江淮出兵北上,而宋齐丘却主张先图江南再行北征,两人既然理念不同且又有些私怨,故而谁也看不惯谁,这回徐知诰回归金陵将宋齐丘留在了湖南,史虚白才跑来向徐知诰进言,否则他断然是懒得看宋齐丘那张“臭脸”的。
  “大吴伐楚,乃朝廷计议,非是本相一言而决,再者如今木已成舟,于此纠缠无异,先生有大才,敢问何以教我?”徐知诰终于回过身来,但也并未向史虚白执礼,一个莫大问题被问的平淡无波。
  徐知诰并不介意史虚白性情不羁,身为人主他向来不缺胸襟,但史虚白明目张胆与宋齐丘过不去,徐知诰也不能寒了宋齐丘的心,毕竟宋齐丘才是他的大谋主与大功臣,所以这两年来徐知诰对史虚白一直不冷不热,在徐知诰看来,史虚白在他面前再如何放浪形骸,甚至是对他有所触犯都无大碍,但他一介新近南来的士子,对宋齐丘这等前辈功勋缺乏礼数敬畏,未免就显得太不知人情世故了。
  史虚白也不介意徐知诰的冷淡态度,笑容如秋风般没有锋芒,问了一个看似出格的问题,“以大吴当下国力,若是与中原全面硬碰,恐无太大胜算,但若论局部争斗,大吴精甲二十万,人才如过江之鲤,并不畏惧中原。敢问丞相,若是楚地与江淮只能择其一地,丞相可愿舍弃另一鸡肋?”
  这话问出来莫说徐知诰,就连韩熙载脸色都有些微变,但史虚白却坦荡磊落直视徐知诰,完全没有避讳徐知诰可能到来的怒火。
  徐知诰轻笑一声,虽然称不上冰冷但却绝对没有暖意可言,“先生不言取地,却先让我舍地,这可与先生天纵之才不符。”
  “舍得舍得,没有舍何来得?天下万事万物,得失不过取舍之间,需要得一物便要相应舍弃另一物,以大吴当下情况,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史虚白这话说的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徐知诰本欲拂袖而去,但想了想,吴国如今的处境并不美好,朝廷也正值用人之际,故而勉强耐住性子,“如先生所言,中原方横流,独江淮阜,大吴立国半在江淮,何能舍弃?楚地江山,乃我大吴将士血战所得,沙场埋骨数万,岂能说弃就弃?如今楚王龟缩一隅,楚地大半已入我大吴囊中,就更无得而复失之理。又如先生所言,中原势大,我大吴要与中原相争,便不能不壮大己身,楚地乃是大吴与中原划江而治的第一步,得之则得江南,失之则失江山。先生若真要见用,还是论说一些实际之策得好。”
  独江淮阜中的“阜”字,意思是盛、物足民丰,通“富”。
  史虚白摇摇头,喟然叹息,“若是如此,某无可进言。”
  徐知诰复又看向金陵城,没有继续理会史虚白的意思,这般作态相当于变相下了送客令。
  史虚白见状也不打算自讨没趣,拉着韩熙载就要走,韩熙载本欲说些甚么,见好友心情低落,也就舍了这份心思,只是步履难免显得沉重,没有方才那般雄健轻快。
  韩熙载心里清楚,史虚白今日碰壁之后,怕是不愿再向徐知诰进言甚么,这也就意味着史虚白极有可能要离开金陵,再度过上隐居的日子,虽然这并不是韩熙载想要的结果,身为自负才学之士他如何能甘愿抱负才学被埋没,只不过当下却是没法子再多言了。
  两人刚要出亭,却听见徐知诰道了一声留步,回身时,两人见徐知诰看向韩熙载,“自入亭来,先生一直未有言语,难道不愿为大吴分忧?”
  韩熙载稍作沉吟,执礼道:“怕丞相不能纳。”
  徐知诰微笑,“先生未曾言语,安知我不会采纳?”
  韩熙载看了史虚白一眼,见对方神色清淡,并无不耐介怀之意,这便好整以暇,“某之策,唯四字耳。”
  “但说无妨。”
  “楚守淮攻。”
  徐知诰有了些许兴致,“请先生详解。”
  韩熙载,字叔言,北海人,少曾隐居嵩山,与史虚白结识便在嵩山中,和史虚白不同的是,他有功名在身,同光年间擢进士第后为官,他的父亲韩光嗣曾是平卢军节度副使,平卢军骄兵悍将不服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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