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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划过男人突出的喉结,锐利的下颌,落在那双深潭一般的眼睛上。
定格。
陈宴手执黑伞,踩着如烟的雨水一步步朝他们走来。
“周知意。”他沉声叫她,波澜不惊的语气在她心底荡出波澜起伏。
似乎只在顷刻之间,陈宴就已走到近前。
将另一只伞递给丁以南,他轻抬眼睑,隔着伞上不断落下的水珠,看向了她。
“过来。”
第13章 13
黑伞微微向上抬起; 陈宴的脸隐在昏昧迷蒙的光线中,下颌线流畅冷削,唇角淡抿平直。
身后体育馆顶上未关的彩灯不时射出五彩斑斓的光线; 红光炽热; 蓝光冷冽; 渐次笼过他的侧脸,明明灭灭; 拉出或锐利或耀眼的线条来。
大概是雨声太有节奏; 亦或是沉浸于直觉成真的惊奇,周知意目光直白地望着他; 突然有些移不开眼睛。
耳边是丁以南完全没顾忌的笑声:“哈哈哈哈,我就说十个数以内盖世英雄就会来救我们的吧?服不服?服不服!”
盖世英雄啊……
周知意忽而回过神来,耳根一热; 因自己上一刻的失态莫名生起了闷气。
哪怕那一瞬的失态只有她一个人知晓。
她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就有些气急败坏; 又是在和谁较劲。匆忙避开陈宴的视线,她转身就抢过丁以南手里的雨伞,撑开,把蔚思拉到了伞下。
“明明是十五个数!”
周知意丢下这句话; 牵着蔚思匆匆走进雨中。
丁以南只愣了一秒; 便欢天喜地地钻进了陈宴的伞下。
陈宴撑着伞,看了眼周知意莫名其妙就不开心了的背影,转身往车边走。
他身材高大; 丁以南虽然比他矮了五六公分; 可到底也是高壮; 两个人挤在这把普通规格的黑伞下,丁以南还拖着个小推车,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走出三步后。
丁以南看了眼蔚思和周知意依偎在一起的背影; 小心翼翼地提出了申请:“宴哥,我可不可以搂着你的胳膊?”
陈宴:“不可以。”
丁以南:“哦。”
又走出三步后。
丁以南:“宴哥,我身上衣服都湿/透了。”
陈宴:“你本来就湿/透了。”
丁以南:“哦。”
再走出三步后。
丁以南:“宴哥……”
陈宴:“要不这伞你别撑了?”
丁以南:“……”
把行李箱和小推车塞进后备箱里,四个人坐上了出租车。
陈宴坐在副驾驶,丁以南、蔚思和周知意三个人挤在后排,从右到左依次排开。
路上车流穿梭,碾过暴烈的雨水,像是在河水里呼啸而过。
车里冷气开得很足,周知意刚刚淋过雨,湿衣服紧贴着皮肤,这会儿被冷风一吹,胳膊上立即涌起一片鸡皮疙瘩。
她垂着眼,闷不做声地搓了搓手臂。
抬眸时,视线不经意间一瞥,看到陈宴映在车窗上的侧脸。
雨水沿着车窗玻璃一排排滑下,又汇集到一起,将他的侧脸融得模糊。
周知意慢慢移开了视线。
丁以南安静了片刻,又恢复了话唠本性。
“宴哥,你怎么猜到我们会打不到车啊?”
周知意扭头看着窗外,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茫然一片的街景上,一副完全没兴趣参与话题的模样。
陈宴倚着靠背,轻咳了声。
周知意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
车里开着广播,司机换到了晚间路况频道,男女主持人一逗一捧,边互相开着玩笑聊流行乐,边插播实时路况,热闹地有些聒噪。
陈宴开了口,声音低沉淡漠。
周知意没察觉到自己全部的注意力不自觉地集中在了耳朵上。
“听广播。”陈宴懒懒说了三个字。
“不想听,这两个主持人太吵了,还自以为很幽默,我都替他们尴尬。”
丁以南说完,眉梢一挑,突然反应过来:“哦,你是说你在广播里听到的啊!”
陈宴“嗯”了声。
此时,车载广播里还在播报这场突如其来的特大暴雨造成了多个路段堵车,其间不断插播着网友发来的语音,不少网友气恼地抱怨被困在路边打不到车。
丁以南嘿嘿笑了声,“幸好还有你来救我们,不然我们也得困在路边等着划船了。”
蔚思也看向陈宴,礼貌地说了句:“谢谢陈宴哥。”
陈宴没回头,抬手关掉了冷气:“不用。”
他视线轻轻一瞥,扫到车窗玻璃上,恰有一辆私家车错身而过,车灯扫过玻璃,清晰映出他的侧脸,以及,周知意微微上翘着的眼睛。
稍稍上挑的眼形,直白不讳的目光,她的瞳仁很亮,眸底是明晃晃的倔强。
两人的视线猛然对上,周知意瞬间别开了眼睛,唇线抿得笔直,表情似乎有些郁闷。
陈宴敛眉哂笑,想到从前听周向宸提起她时满脸洋溢的笑意,一副我妹妹全世界最可爱的模样。
可爱?
明明是个别扭的小朋友。
完全让人摸不透心思。
更多和周向宸相关的回忆随不断飘落的雨珠猝然涌现了出来,陈宴眸光渐深,唇角笑意瞬收。
丁以南还在说话:“宴哥,你来得真的太及时了!你该不会是特意过来接我们的吧?”
“不是。”陈宴阖上了眼睛:“刚好在附近办事,顺路。”
“也对。”丁以南喃喃:“就这路况,特意赶过来哪有那么快?除非提前半个小时来。”
陈宴捏了捏眉心,没再说话。
车内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车载广播在放着音乐。
周知意从那眼对视后便始终扭头看着窗外。
好像害怕再次不小心被他的目光抓个正着。
扭到脖子都酸了,她也执拗地不肯回头,抬起左手托着下巴。
右手食指在湿玻璃上轻轻画了一个“O”。
“哦。”
周知意眼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却不自知。
电台里,音乐又换了一首。
【风,属于天的
我借来吹吹,却吹起人间烟火
天,属于谁的
我借来欣赏,却看到你的轮廓】
……
******
一路堵车,等到下车的时候,周知意湿透的衣服已经被暖干了。
雨还没停,但雨势已经收了不少,由特大暴雨转变成了中雨。
车一停稳丁以南就快速撑着伞打开了车门,蔚思紧随其后,两个人一起去后备箱里拿东西。
等刚刚睡醒还在迷糊着的周知意打开车门时,丁以南和蔚思已经撑着伞拖着东西站在路边了。
周知意看了眼雨势,咬咬牙,打算闷头冲到路边商店的房檐下去。
然而,她才刚刚迈出右脚,头顶的光线倏然一黯。
陈宴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抄在裤袋里,眼睛没有看她。
“快点。”
声音平而淡漠,比打在身上的雨水还凉。
周知意的心尖忽然一揪,一股别扭的扭捏慢慢涌了上来。
突然到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
周知意站在伞下,面无表情地目视着前方。
“不用送了,”她转头指了指商店:“我去商店买把伞自己回家。”
“送什么?”下一秒,陈宴说。
周知意:“……”
好吧,算她自作多情。
周知意深吸口气,抓了抓犯神经似的又想升温的耳根。
“宴哥,你现在回家吗?”丁以南站在路边问。
陈宴看了眼身边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又不高兴了的小朋友,沉吟片刻,问:“吃晚饭了吗?”
“没呢。”丁以南大言不惭道:“沉迷赚钱,忘了吃饭。”
“走吧。”陈宴抬了抬下巴:“去吃饭。”
—
丁以南提议去吃铁板烧,那家店距离他们不算远,步行差不多要十分钟。
路上行人不多,四个人,两把伞,沿着路边慢慢走。
被热气蒸腾了一天的大地在这场雨中迅速降了温,路面上还有流淌不及的雨水,空气里满是湿润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土味和草木清香。
周知意在这层层气味中还是清晰地嗅到了陈宴身上的味道。
凛冽的凉意,夹杂着淡到缥缈的烟草味道,很陌生,陌生到有种别样的神秘吸引力,勾得人心尖痒痒。
像他这个人。
周知意垂眸踩着脚下的水花,轻轻地,深深地吸了口气。
“困了?”陈宴低声问。
“困。”周知意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
行走之间,陈宴始终和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可他的存在感却始终强烈。
让她无法忽视。
“今晚……谢谢。”
周知意眼睛还盯着前方的路,语气挺云淡风轻:“其实你不用特意请我们吃饭的。”
“没有刻意。”
眼看着她一条直线冲着前面的小水坑勇往直前了,陈宴将她往自己身边拽了下,避开了水坑,“只是顺便。”
他偏眸看向她,淡淡打量:“接你们只是顺便路过,请吃饭只是我刚好饿了,不用太放在心上。”
谁放在……心上了?
手肘处被他拉过的皮肤上好像残留着他手指的淡淡温度,周知意转头和他对视,“我只是不爱欠人人情。”
“行。”陈宴点点头,“那下次你请我。”
下次?
怎么又突然扯到下次了?
周知意眨了眨眼,想要说些什么,陈宴忽而敛眉笑了声,好像不甚在意,又好像有点无奈:“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周知意:“什么?”
陈宴:“——小朋友不要活得太较真,太较真,就不可爱了。”
周知意被他这个称呼叫得有点郁闷:“……我不是小朋友,我明年就十八了。”
陈宴走上台阶,把伞收起来,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很深:“在我这里是。”
他推门走进店里,话题被强行中段了。
周知意张了张嘴巴,突然觉得有点无力。
她突然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是个成年人,可陈宴却只当她是个小孩子。
她不想做被人保护的小孩子,她想独当一面,想要和他平等。
餐厅的玻璃门上倒映出周知意的脸,鼻梁骨上还有淡淡浅浅的疤痕,她用手指触了触,想起蔚思说过的话。
“……等我长大就好了……”
她突然开始渴望长大。
或许只有等她们长大,眼下那些令人束手无策的问题才会被顺利解决。
或许只有长大,她心底里这些如野草般突然冒出头来的陌生、奇异、又别扭的情绪才能找得到来源和出口。
******
周知意磨蹭了一会才走进店里。
丁以南选了个四人座,自动和蔚思坐在了同一边的沙发上。
周知意心里那股子小小的别扭又冒出头来。
她突然不想和陈宴坐在同一边。
不是讨厌,也不是排斥,可就是不想。
有种隐约的、难以描述的不自在的感觉,让她本能地想躲。
她欲言又止,觉得自己突然这样黏黏糊糊扭扭捏捏的小情绪很矫情,令她厌烦。
像和自己较劲似的,她抿了抿唇,干脆利落地坐到了沙发里面的位置上。
陈宴不在这边,大概是去了洗手间。
周知意拿出手机,看了会朋友圈。
草草扫过几眼,给丁以南的跳舞视频点了个赞,她又退回到聊天页面,视线落到聊天列表第三位、陈宴的头像上。
鬼使神差地,她戳进了他的朋友圈。
朋友圈背景图案是黑的,主页里面空空如也,一条动态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