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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宴侧目看她。
周知意目光直白地与他对视:“你这几天都住在酒店?”
陈宴“嗯”了声。
她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海市?”
陈宴把目光收了回去:“没打算。”
“……”
看来他是真的铁了心要在南城定居了。
周知意心头涌起一阵无从招架的负担感。
如果他仅仅只是想在南城定居,那和她真的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哪怕他要去月球定居呢,也只不过是他的个人选择。
可如果他是为了她和奶奶才要来南城,周知意光是想想,都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又觉得啼笑皆非。
七岁那年,她像个包袱一样被妈妈踢开,没想到长到十七岁,竟然还有人主动想捡起她这个包袱。
可是,她怨恨被踢开,更痛恨做包袱。
谁的都不行。
周知意清了清嗓子,还想再说些什么,陈宴已经走进了路边正在收摊的水果店。
老板一看有人走进来,忙停了手上的活来招呼:“买点什么,都是新鲜水果。”
陈宴目光在货架上淡淡扫一圈,回头看周知意:“想吃什么?”
老板这才注意到站在门外几步远的周知意,笑了笑:“依依啊,怎么不进来?”
周知意只好走了进去,站在陈宴身后。
老板打量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这是你……”
陈宴:“我是她哥。”
周知意:“……”
很好,这一晚上他快把这个哥哥名分给坐实了。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天,整个尚武巷大概都会知道她多了个大帅比哥哥了……
老板目光里的兴趣不减:“你哥哥?你妈那边的吗?以前没见过啊。”
周知意不愿和他多说,硬着头皮回了句:“远房表哥。”
“别买了。”她挠挠鼻尖,想往外走。
陈宴显然不会听她指挥,气定神闲地在货架前站着,皇帝巡街似的还在选。
老板很上道,忙拿了一大盒车厘子过来推荐:“这个是今天新进的,新鲜着呢,女孩子都喜欢吃。”
“不要。”周知意无奈地指了指最便宜的那种香蕉:“要非得买的话,买串香蕉就行,奶奶喜欢吃。”
陈宴挑了两大串进口香蕉,又挑了个大西瓜,结账时把老板推荐的车厘子和山竹也拿上了。
他拎着两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塑料袋出来,周知意叹口气,想帮他拿,被他淡声拒绝:“小孩不能提重物,会长不高。”
周知意看着他信步闲游的背影,只觉得他后脑门上刻着“高贵傲慢”四个大字。
谁是小孩?
谁矮了?
她十七岁一米七了好吗?!!!
陈宴在周知意的无声谩骂声中走进了周家小院,徐碧君正摇着蒲扇在葡萄架下纳凉,一看见他脸上堆满了笑意。
“阿宴,奶奶把后院收拾好了,你这几天就搬过来吧,老在酒店住着算怎么回事?”
周知意听见这个话题就头大,没等陈宴开口就扯着嗓门把话题岔开:“奶奶,你怎么坐在院子里,一点风都没有,蚊子又多。”
“奶奶有扇子呢,不热。”徐碧君“咦”了声,“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糟糕!
周知意暗暗拍脑门,忘了“提醒”陈宴不要随便说话了!
她眼珠转了转,想说“碰巧遇上了”,还没开口,陈宴已经沉声道:“走到路口,碰巧撞见依依和同学放学回来。”
欸?
周知意诧异地扬了扬眉——这还是她印象里那个高高在上正义凛然的“逼王”吗?竟然会主动帮她打圆场?还帮她撒谎?
这是转性了?
不过,依依算怎么回事?
******
周五没有晚自习,周知意提前跟徐碧君打了招呼,说放学要陪蔚思去买点学习资料,不在家吃晚饭。
放学铃一响,她就拎上书包从后门冲了出去,逆着人流上一层楼,跑到蔚思班级门口。
毫无例外地在走廊上撞见柳思涵,她大步流星地朝着对方走过去,视线一眨不眨地停留在她脸上,直白嚣张。
柳思涵鼻梁上的伤痕还没消下去,和她对视了两秒,讪讪地移开目光接起了电话,周知意瞥见她书包里鼓起来一条长长的东西。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听到对方听筒里传来几声嘈杂不清的笑声。
周知意陪蔚思走到巷子口,拽了拽书包带:“你先回家,我去趟夜市。”
她们这一周都是这样回家,蔚思眼底浮起歉意:“其实你不用陪我回家的。”
“打住。”周知意拍拍她的头:“周末一起去胖丁家拿礼物。”
蔚思点点头,想了想又说:“我爸这几天不在家,我和我妈说一声,陪你去夜市吧?”
“不用,我今天不干活。”周知意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我去找老板结个工资。”
如果没有昨晚魏奇那件事,周知意本打算在烧烤摊干完这个月的,不过昨晚把魏奇那桌的烧烤钱付给老板时,她就决定了要辞职。
一来,在烧烤摊兼职又热又累,挣得也不多;二来,魏奇昨天都找到摊位上来了,又当众丢了脸,谁能保证他以后不会三番五次过来找不痛快?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周知意不愿意和三观不同的人磨合。
她脾气冲,也任性,看得惯就干,看不惯就走,词典里就没有忍一忍这三个字。
咬着冰棍走到烧烤摊时,周知意脑子里蓦得冒出了必须辞职的第四个原因——
陈宴就住在夜市边的酒店里,如果运气背一点住到临街的低层房间,恨不得一推开窗户就能瞧见他们这烧烤摊,她暴露的风险太大。
可惜,担心什么来什么,墨菲定律永远不会迟到。和老板结完账,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最后一次帮忙把摊位支起来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服务员,一打啤酒。”
“……”
系着红色围裙的服务员周知意充耳不闻,机械地朝前走去,打算若无其事地离开“掉马”现场。
陈宴:“周知意,帮我上一打啤酒。”
在逃服务员周知意:“……好。”
好你个大头鬼。
******
五分钟后,周知意左手拎着一打啤酒,右手拿着菜单,和陈宴相对而坐。
烧烤摊桌椅低矮,陈宴曲着那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像是坐在地上。
周知意把菜单推过去:“看看吃什么,我刚结了工资,请你。”
陈宴眼睑向下一耷,“我没有被小孩请吃饭的习惯。”
“谁是小孩?”周知意眉头皱得老高:“我十七岁了,等明年三月就成年了。”
“现在还是今年。”陈宴把菜单翻了个面,语气波澜不惊:“工商局知道这家老板招童工吗?”
好好一帅哥为什么要长嘴?
挺好看的唇型为什么说不出好听的话?
陈宴要是个哑巴就完美了……
周知意脑子里无声刷过一条条弹幕,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不劳烦举报,我已经辞职了。”
“嗯。”陈宴又把菜单翻回正面,菜单一角还沾着点点油星,看上去实在没什么胃口。
周知意看着他,突然伸出两根手指。
陈宴朝身后看了眼,没人对着她拍照,又把头转回来。
周知意:“这是我第二次偶遇你了。你说这夜市上这么多家烧烤摊,你怎么偏偏就来了这家?”
而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她帮忙的时候过来!
让她成功被抓住了第三条小辫子!
“不是偶遇。”陈宴把菜单推回去:“是丁同学告诉我的。”
“……”
丁以南那个弱智昨晚就那么会儿功夫连这个都被套出来了?
周知意想打人了。
一阵热风裹着背后火炉的温度一股脑吹上来,黏糊又烦躁,她快坐不住了:“你吃什么,快点,点完我去结账。”
陈宴抬眼朝她看过来,漆黑的眸底透着丝玩味:“你不是很讨厌我?怎么又要请我吃饭?”
“……”
这人的确有一种让尴尬变得更尴尬的本事。
“如果你一定要问,”周知意清了清嗓子,公事公办道:“因为你昨天给我家买了水果。”
陈宴微微一滞,片刻后,扯了扯唇:“你好像真的很怕欠人人情。”
连他的一点点水果都不能接受,更何谈照顾。
“对。”周知意语气坦荡:“我不喜欢欠人人情,尤其是想同情施舍我的人。”
陈宴放在桌上的手指倏然曲紧,唇角抿得笔直,不动声色地把手拿了下去。
沉默半晌,就在周知意坐不住想要起身的时候,他忽而抬眼看向她,眸色深深,“你很缺钱吗?”
周知意笑了笑:“怎么?你要给我捐款?”
陈宴问:“你妈妈这些年没给你转过钱?”
齐青当然给过她钱,她查都懒得查,直接把银行卡交给徐碧君保管。
周明温不靠谱,拿家不当家,心里没女儿也没妈,她要读书,她和徐碧君要生活,她以后还要读大学,徐碧君还要养老,徐碧君身体也不大好,家里进钱的渠道单一,花钱的地方却多如牛毛,她总要未雨绸缪,多攒些钱。
周知意觉得人类的大脑真的很神奇,能在一秒之内分神想出这么多东西,而且还没耽误她敏感的自尊心被戳到,浑身的尖刺又一根一根竖了起来。
她眼角微微向上一勾,浮起一个混不吝的笑,抬手抽出一瓶啤酒在桌边撞开,“陈宴,你看,我会开啤酒。”
陈宴看着她,没说话。
她又抽出一张纸巾,把桌面上浮起的油污擦了擦:“我还会擦桌子。”
把手机拿出来摆在桌上,“我还会打电话、发短信、上网。”
把书包拽过来拍了拍:“我会读书,会识字,还能应付考试。”
“你之前也见到过,我会走路,会吃饭,会睡觉,会交狐朋狗友会打架。”
“……”
“我是个生活完全可以自理的正常人,”她眼睫颤了下,目光执拗地看着他:“真的不用你来可怜。”
“……”
夜幕降临,广场上逐渐沸腾起来。
又一阵热风吹过,吹散沉默,陈宴清了清嗓子,沉声、认真地开口:“你误会了,我没有可怜你的意思。”
周知意扬眉看他。
陈宴忽而偏过头去,表情有些不自然:“之前说想要照顾你,只是想租你家的房子,我在南城除了你们,没有其他熟识的人。”
??
周知意迅速抓住他话里的重点:“所以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是骗我的?”
陈宴低咳了声:“……也不算骗吧,我和向宸是兄弟,自然也愿意帮他照顾你和奶奶。”
不是骗是什么?
周知意侧目审视着他,心里笑了声:全都是套路。
为了住她家房子就无耻地用苦肉计来套路她,套路不成就对她爱理不理,现在看她自作多情地当了真才不得已承认。
果然,在这个连亲爹都不靠谱的年代,怎么可能有放弃自己的生活来替别人照顾家人的义气傻瓜?
有的不过是各怀目的的狗男人。
不过这样也好,他既有所图,她就不必再有负担。
周知意盯着陈宴看了好几秒,借着明亮的灯光,这么多天来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看上去真实了些。
她松了口气:“你和家人关系很差?”
陈宴蹭了蹭鼻尖,“嗯”了声。
周知意又问:“所以你是为了逃开家人的管控才到南城来的?”
陈宴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