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一头棕褐色及肩长发,有点儿乱糟糟,穿的居然还是那天的薄帽衫,外面套一件羽绒服。
池幸:“Eric?!”
麦子乐了:“咱们剧组的舞蹈指导老师,艾锐,叫他Eric就行。”
池幸:“……这是真名吗?”
Eric和她握手:“当然不是,我中文名原锐。但我妈不允许我做这些事情,我就给自己起了个化名。”
池幸:“既然你妈不允许,你还……”
Eric:“我喜欢跳舞,不喜欢搞生意。凭什么舅舅能拍戏,我就不能跳舞?伐讲道理。”
他很努力地学京腔,时不时还是会带上点儿软糯的上海腔调。和池幸握了半天手,麦子嘲笑他看到漂亮女人就撒不开眼,Eric忽然瞥见池幸身后的何月,连忙凑过去抓住何月的手:“女侠!”
他异常热情,麦子和裴瑗面面相觑。池幸解释:何月当晚在原家庄园停车场把鬼鬼祟祟的Eric错认为贼,出手制服。
何月面白如纸,她已经知道Eric的真实身份。
Eric强行和她交换了微信,叮嘱:“女侠请一定教我功夫,谢谢、谢谢。”
麦子和Eric的交易早在Eric回国之前已经达成,Eric宴会当日出逃钓鱼,也多亏他打掩护。池幸总觉得麦子有种唯恐天下不乱的看戏心态。
姜岺今日并无戏份,他只是来现场跟众人打个招呼,旁观众人拍片。池幸和张旻化妆出来,坐在一旁聊天的姜岺和Eric都惊呆了,围着面目大变的两人看个没完。
先拍摄的是赵英梅和丈夫的一场争执。争执最后以张旻一个耳光作结。
丈夫在卧室里翻箱倒柜找钱,赵英梅把他打了出去。她脸颊红肿,强忍眼泪收拾满地狼藉。一直躲在厕所里的诺诺来到她身边帮忙,从一片凌乱的衣物里找出一件小小的紫红色舞裙。舞裙上嵌满亮片,穿过灰尘与玻璃的阳光照亮它,一个闪动的旧回忆。
这是赵英梅的舞裙。她小时候在少年宫偷看过王靖跳舞,少年宫的老师去学校开免费兴趣班招徕学生,她鼓足勇气前去,穿上表姐不要的旧舞裙。
旧舞裙是紫红色的,裙边滚半透明白色蕾丝,非常普通庸常的设计,裙上亮片掉了不少,但穿在小小的赵英梅身上,她觉得自己也是个可以跳舞的人了,脚步轻快,小辫子一甩一甩。
免费的舞蹈班上了一天,她好开心、好兴奋。结束的时候老师叮嘱学生回家拿钱,一个月五百块,每星期两节课。小赵英梅愣住了,她以为这是不要钱的。
她迟疑很久,等所有人都走完了,去找老师。她没有钱,父母也不可能为一个不实际的兴趣支付这么昂贵的学费。她问老师,自己可否在后门听课,她可以帮舞蹈教室扫地擦镜子。
老师扫她两眼:是什么人就做什么事,你没有跳舞天分。
旧舞裙被赵英梅扔进池塘,她一路哭回家,想想又不舍得,回头拿了根竹竿子,把舞裙从水里挑出来。小裙子洗干净,女孩把它仔细妥帖地收在旧衣服里,渐渐便忘了。
儿子找出来的舞裙,点燃她心头熄灭很久的火光。
赵英梅举起舞裙,她看不到亮片掉落后的缺损,也看不见横七竖八乱冒的线头。舞裙一直闪闪发光,并将永远闪闪发光。
她没有天分。可她忽然之间有了新的渴望:她要和王靖,跳一次如同绽放一般灿烂的舞。
池幸与张旻争执的戏份拍得很顺利。第一次打耳光张旻没有真的下手,他借位了。裴瑗不满意,池幸让张旻真打,她可以躲开。
张旻凶起来非常可怕,他完全进入角色,池幸在他面前,有一种本能的、陈旧的恐惧。
第二次两人配合得很好,但裴瑗还是不满意。她让池幸去看监视器:“这个阶段你已经不怕他了,你恨他。眼睛别闪缩,别怕,好吗?再试试,再试试。”
裴瑗知道她为何恐惧,说戏的时候十分温和周到。张旻跟她配合几次,笑道:“今晚夜宵,我的。”
池幸彻底放松。片场的一切都让她回到了风波未掀起之前,她只需要拍戏、拍戏、拍戏,偶尔接受采访,一点点慢慢攒钱。生活没什么大的波澜,但每进一个新剧组都有新鲜事情,新的人、新的事,新的勾心斗角,她一点儿不怕。
她从小学会的本领就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式是攻击别人。
池幸心想,其实躲起来也很好。
世上有这样一个让她缩紧逃避的地方,她很喜欢。
这部分最后拍摄一次,顺利结束。
机位调整,池幸独自坐在沙发上,保持方才的情绪。
今日是内景,这逼仄房子里所有的道具布景都很真实,就连窗外打的灯光也无限接近阳光。她看见满地破碎狼藉,充满了荒凉的无力。
收拾碎片、拾掇家具。赵英梅从地上捡起毛巾与枕头走进卧室。卧室同样逼仄,不到十平米的地方被一个小阳台、一张1。5米的床、堆放杂物的架子和一个衣柜积得满满当当。
地上床上全都凌乱不堪,为了找到赵英梅私藏的钱,男人翻箱倒柜。
赵英梅和诺诺无声地收拾,孩子小小的手拧不干毛巾,仍努力把冰凉的湿毛巾贴在母亲脸上。以往他被父亲揍,母亲也是这样为他冷敷的。
孩子找到了舞裙,他扭头问赵英梅:妈妈,这是女孩子穿的。
憔悴的女人接过舞裙,微微举起。是啊,这是女孩子穿的。她恍惚间想,自己也曾是女孩子,也曾穿下过这样细窄的漂亮衣裳,做过轻飘飘的美梦。
“cut!”裴瑗忽然开口。
池幸和楚云浩回头。
裴瑗摆摆手:“不对,情绪不对。”
她走到池幸身边,把楚云浩撵走,和池幸一起坐在地上。“当我们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听到童话,我们是会信的,对不对?赵英梅并不是从小就是这样的赵英梅,她也曾是小姑娘,相信童话,相信王子——王靖就是赵英梅的王子。找到舞裙的时候,赵英梅其实是有那么一瞬间,她回到了过去,又变成了偷看王子的小姑娘。”
池幸点头:“也是一种对现实的回避。”
“这种回避很好的呀。”裴瑗说,“你刚刚被自己的丈夫打了一顿,又知道自己耳朵要失聪,工作要丢,儿子的小学名额抽不到,你非常沮丧、焦虑,而且没人能帮你。说极端一点儿,你是在绝望的边缘……”她伸出两根手指模拟走路的双腿,“……走来走去。你很痛苦,所以这个舞裙意义非凡。就像灌了三碗中药之后,你吃的第一颗糖。”
池幸点头:“我明白了,我懂。”
但第二次开拍,仍旧不行。裴瑗认为池幸情绪不到位。
第三次、第四次……连拍六次,裴瑗冲池幸招手:“过来过来。”
她让别人走开,池幸和她并肩坐在监视器后面。
“池幸,你小时候怕打针吗?”裴瑗忽然问。
池幸:“很怕。”
裴瑗又问:“打针之后有什么快乐的事情,能让你忘记针的痛吗?”
池幸怔住了。
一时半刻,她竟然回忆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何月微信名字:水兵月。
加了何月微信,Eric第一天发的信息:水兵月女侠,真的吗?
(一个视频,《只要学会这三招,你真的能打倒一个武术大师》。)
何月:假的。
Eric第二天发的信息:水兵月女侠,这个我可以信吗?
(一个公众号,《成为功夫猛男,你要相信以下十点》。)
何月:别信。
Eric第三天发的信息:这个很棒哦!你看看!车祸很厉害哦!
(一篇知乎专栏,《车祸后,她成为了全球第一的剑客》。)
何月:你还是看看这个吧。
(一篇公众号文章,《10万+爆款文章,标题才是致胜关键》。)
第29章 赵英梅(2)
平时看裴瑗是个风风火火、脾气急躁的人; 但她进入工作状态,性情就会大变。说戏指导的时候,她有温柔平和的耐心。
池幸竭力地想。六岁生日获得裙子; 她是很高兴的。可后来这份喜悦被戳破了。
她后来常常在想; 孙涓涓在县城里是出了名的漂亮人物; 钟映真的不知道吗?三百五十块不是个小数目,他真的可以平白无故、毫无目的地为不相识的小姑娘支付这笔钱吗?
池幸隐约摸到答案,但不敢确认。她不愿意去细想真相,孙涓涓一生最好最放肆的梦; 她不想戳破。
母亲的秘密是两个人联手编织的。这张网原本只应该笼罩钟映和孙涓涓两个人,但窥破秘密的池幸; 成了共犯。她那时候太小; 揣着这点儿心事,根本快乐不起来。
“完全没有吗?”裴瑗又问,“家里如果没有; 那学校里呢?或者你会看什么电视剧、听什么歌?”
池幸眯起眼睛,托着下巴。她小口喝水,目光游移中捕捉到周莽。周莽被Eric缠得面色不悦,何年倒是热情,给Eric演示八段锦; 骗他说这就是功夫的基础。周莽身上好像装了感应器; 无论什么时候,池幸一看他,他就会知道。
抬头时俩人目光交汇,这次是周莽先低头。
傻子。池幸心里想着,嘴角却不自觉一翘。
“想到了什么?”裴瑗立刻问。
“……想到一个很好笑的人,好蠢好傻。”池幸说着居然笑起来; 她还想到周莽捞起那只小花猫,挠它小耳朵,与外表不相符的温柔,“如果你十八岁的时候碰上一些不好的事儿,有人挺身而出保护你,你会不会永远记住他?”
“男人?”
“男孩。”池幸说,“才十三岁,跟我一样高。其实没什么本事,就仗着人多胆子壮。打起架来还没有我的气势大。而且那件事跟他完全没关系……”
池幸说个不停,抱怨那男孩不懂事、幼稚、天真。裴瑗咬着一根烟,笑道:“啊,你喜欢他。”
池幸:“那时候没有。”
裴瑗:“他很特别。”
池幸:“嗯。”
裴瑗:“难道‘喜欢’什么人,是要有把发令枪,砰地一扣扳机,枪响了,才算‘喜欢’上吗?总是想着一个人,那就是喜欢了。”
池幸这回没有否认,她仍托着下巴笑,微微皱眉:“别抽烟,二手烟致癌。”
摁灭烟蒂,裴瑗说:“想着你十八岁时认识的男孩,咱们再拍一次。”
池幸确实懂得裴瑗的意思,旧舞裙是赵英梅生命里稀少珍贵的一点点光。
她明白,但她不能从自己的经历里找到与之相符合的情境。“懂得”和“理解”是两件事,“演绎”是第三个关键。
第七次拍摄,麦子凑到监视器前。三个机位,其中有一个是池幸单人特写机位。他看了一会儿,“嗯?”地发出疑问。
画面中池幸举起旧舞裙,眼里盈满了柔软的笑。这表情对池幸来说也是罕有的,她拍的戏大多大张大合,情绪激烈。但赵英梅不能激烈,许多强烈的东西都要收回体内,积攒力量等待爆发。此时的池幸完全不像池幸了,有一个别的人——可能是赵英梅,可能是另一个麦子不认识的女人——她从池幸身上活过来。
任何人,都能从池幸的表演中读懂,她的怀念、羞涩和快乐,何等遥远却又珍贵,闪光却又唏嘘。
“她想着什么呢?”麦子无声地问。
裴瑗没回答,直到镜头摄制完成,她冲出去,给了池幸一个紧紧的拥抱。
“你做得到嘛!”她非常快乐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