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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她特地起了个早,就着发下来的制服穿戴整齐,镜中的自己是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有的样子,虽然只是文职,但也穿军装,衣裳一上身,整个人如同从地狱蜕变到天堂,登时神清气爽。
伴随着寒风,她路过训练场。
“一二一,一二一……”,
铿锵有力的口号嘣进耳朵,那久违的声音就像大学军训,但她清楚这远比军训要严格一千倍一万倍。
西南的冬天也很冷,然而士兵们却只穿了件短袖,个个迈着高傲的步伐走在训练场场上,铁骨铮铮的模样很难让人不热血沸腾。
但还是有挨不住冷的,方队里有人忽然晕倒,引发了短暂的骚动。
这时太阳刚从地平线缓缓升起,火红的旭日撒在广袤的训练场上,所有人脸上都泛着温暖的红光。
晕倒的士兵被人用担架迅速抬了下去,方队又重新回归了平静。
一军官背对着姜禾叉腰面对着众士兵,洪亮地吼道:“一群无用,通知刚才晕倒那位的家属,把他家少爷接回去,军队不养娇气的人!这点冷就受不了?嗯?要不要让你们滚回去开空调睡电热毯?过些天实战演练爬雪山过大江你们是不是坐以待毙等着阵亡……你看哪里?出来,还有你,你,负重十公里!”
姜禾只是好奇多看了几眼,但当那既严厉又独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时,像一口大钟从她耳畔被人用力敲响,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太阳穴也跟着突突地跳。
这么多年,天南地北都没遇到过也没联系过。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人的声音居然会这样真实且无半点掺假地钻进姜禾耳朵里。一时间,她鞋底像被强力胶粘住了一样,再难挪动半步。
女兵,这雌鸟都不来的地方居然有女兵?任顶头军官如何教训,一众士兵仍顶风作案,双双眼睛齐刷刷朝这边看来,像打量外星人似的瞅着姜禾。
“看什么看?我身后是有花吗?”,沈逸威严地斥责道。
“少将,比花儿还美,您回头看看。”,一人冒死说道。
那人转身之际,姜禾如被电击,手忙脚乱扭头落荒而逃……
只余身后一众人惋惜地感叹,“唉,同志,同志别走啊。”
沈逸眯眼盯着那慌不择路的背影良久,面不改色挑了挑眉,抬手看了眼时间,喊道:“林教,你来训,不让这帮崽子脱层皮中午别吃饭。”
林教官一哆嗦,立正行礼,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是!”
十点一刻,大会议室里坐满了人,都在等那位新同事露面。可时间已经过了十五分钟,新同事却不见踪影。
“这届新生不积极啊,怎么还害羞上了?”,一人打趣道。
“我只是觉得匪夷所思,政法大学研究生毕业,不去法院不去检察院,跑来这偏僻的地方做军队文职,这是什么逻辑?
还有沈少将,当初说从系统内选调一个过来你强烈反对,非得要求社会招考而且还必须研究生以上……你这又是什么逻辑?
人家隔壁招不到人都恨不得把学历降到大专,你倒好,居然定这么高的要求。”,坐在会议正中位置的老大端着一缸中药说道。
沈逸懒散回着,“这不招到了吗?分数还不低,甩第二名二十分。而且我也是为部队综合文化水平着想,公正,公平,公开,有何不妥?”
众人:“……”
姜禾站在楼下已经有一会了,当时岗位有好几处,只是这里刚好限制法学专业研究生,其他地方只限制到本科,所以她为了能更大几率考上,于是就选择了这里。
她并不奢求这点机遇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人,只想多点心理安慰罢了。
三年前本科毕业时遇到过周瑜然,谈话中她才得知姜束被王浩用刀低着脖子差点打成植物人的事,他第二天就告诉沈逸了。也就是说,那次他被人灌酒签合同全是他为抓王爱媛的把柄设的套……
周瑜然一直以为两人分手是后来的事,所以并没多做询问。
那天周瑜然问,“姜禾,如果当时你知道沈逸一直都在关注你,故意跟王爱媛套近乎,上王爱媛的车也只是为了找证据,你还会走吗?”
她的答案是,“会的,依然会走,因为那时……我无法左右自己的去与留。一个高中生,不可能扔下父母和重伤的弟弟跟沈逸双速双飞。不可能在自己没有底气甚至是自卑的同时,就那样跟他在一起。只不过……如果当时我知道这些,或许就没之后四年的逃避了,或许,那会是一段充满回忆和美好的大学时光。”
那时她向周瑜然打听沈逸的行踪,他说其实他也不太清楚,一点点风声说是进了部队,在西南……
最终,姜禾还是以一副自信满满的姿态推开会议室的大门,面对向她投来的张张好奇脸,她眼含微笑颔首低眉道:“对不起各位领导,我来晚了,中途迷路,让各位领导久等了,实在抱歉。”
姜禾连连鞠躬,没太看头也不抬喝红茶的沈逸。七年,沈逸除了那身被岁月打磨得越来越锋锐的气场,容貌甚至是肤色都没太多变化,穿上那身军装,说他是三军仪仗队里的人都不为过。
领导笑着打了圆场,说新入职对场地不熟,走错地方甚至迷路都是正常的,以后就熟了。姜禾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领导们纷纷表示热烈欢迎。
不知是谁“咦”了一声,说:“沈逸,小姜是你老乡吧?都是诏城,而且同一所高中,你们不认识?”
沈逸被点了名,这才悠悠然抬眸看向姜禾,四目相对,他深邃的眸子像神秘的黑洞,散发着无穷大的磁场,多看一眼都会被吸进去。
对视半天,他忽然勾嘴笑道:“认得,不知姜禾同学……可还记得我?”
空气忽然变得很安静,静到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许久后姜禾才在那双具有高强度磁场干扰的眼睛下脱离危险。
“记得。”,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能忘记吗?其实她想说。
“你们什么情况?沈少将,面试的时候你没参加吧?如果参加可是违规操作。”,一把手扭头问旁边的人,“面试他回避了没?”
众人十分肯定沈公子除了最开始说要公平公正公开招考外,再没接触过后来任何环节。
“上将大人,我没那么多的闲工夫。”,沈逸把大缸茶喝到底,啐出两片茶叶懒洋洋说道。
因为原文职张姐在家坐月子,半年后才会回来上班,新人没人带……众人一致决定,把姜禾暂时丢给沈逸。说是老乡,可以多照顾照顾。
沈公子面上没多大波动,扭头问最末端的新人,“他们让我带你,你愿意吗?”
不论过去多少年,他那张玩世不恭桀骜不驯的嘴说话还是当初的调调,但细细品来,却又多了些许无关紧要和云淡风轻在里面。
姜禾愣愣点着头,“初来乍到,还望你多多指教。”
此时办公室人已散得差不多,只余下他二人。
那人脸上再没有刚才捧场做戏般的笑容,不喜不悲,无喜无怒的面上让人琢磨不透。他定定盯着姜禾,好似要把她看穿,要把过去丢失的七年都弥补回来。
最后他冷笑了一声,“姜禾同学政法大学研究生毕业,而我只是个小本科。指教?不敢。”
原来换个角度,低人一等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姜禾是这样的难受。虽然她知道他决不可能比谁差,但这话就像开水一样泼在她身上,浑身起泡甚至溃烂。
以他当年在班上的成绩,进第一学府绰绰有余。只可惜,姜禾始终不知道他就读于哪里。
“你别样说自己,对……对不起……”
“拿上你的所有材料,去人事处入档领日常用品,完事后到我办公室,接手你之后要做的工作。我也是受张姐之托暂时带你,业务不熟,教不了你什么。”
沈逸说罢,大步流星转身离去。细心观察,他脚步十分仓促,仿佛多一刻都不愿意待。
姜禾游离在嘴边的话终是咽了回去,半响后嘀咕道:“可我也不知道你办公室在哪里啊……”
去人事办完所有入职手续已近中午,姜禾找不到沈公子的办公室,只能去他的训练场边坐着等。
冬日的十二点阳光并不弱,她从昨天上飞机到现在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饿得前胸贴后背。软绵绵等了大约一个小时后,才听见“解散”的声音。
头顶忽然被高大的阴影罩住,姜禾抬头,沈逸正居高临下看着她,额上的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淌,还滴了几滴再她身上。
他那样子看不出息怒,甚至连一丝情绪变化都没有,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说,“那边有树荫你看不见?”
姜禾风一样窜起来,成立正的姿态气沉丹田说道:“报告少将,你们在训练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我怎好一个人躲阴凉,没那么娇气。”
阳光下的女人再不是当初扎马尾的学生,精炼的齐颈短发,越来越菱角分明的脸蛋,越来越盈盈一水的眸子,出众的容貌被学识武装过后,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满满的自信……
姜禾看不见的地方,沈逸嘴角一闪而过的扬起,又闪电般的拉下脸,带头走在前面,一语不发。
一路无言,可对姜禾来说这样已经足够。她跟着沈逸穿过无数林阴小道,七拐八拐过无数个训练场后,才走到传说中沈少将的办公室。
这厢将要开门,忽然冒出个手捧玫瑰的女生,从阳光大道缓缓而来,沐浴冬风,带着灿烂笑容,她喊道:“逸哥哥,你总算来了,我都等半天了。”
……姜禾呲了口冷气,在玫瑰少女扑上来前不动声色往前走了小半步,正好挡在二人中间。
她看上去最多十七八岁,让姜禾为之一振,稚嫩的模样,就像当初挤公交的自己。
“你是谁,干嘛挡着我?”,少女问。
姜禾捂嘴咳了两声,“那个,不是故意。”
沈逸背对着两人扯了下嘴,开门进了屋。
“逸哥哥,她是谁?部队新来的女兵吗?”
沈逸把钥匙扔在鞋柜上,半天才说:“新招的文职。你来做什么?”
“送花呀,说好的每天一束,风雨无阻雷打不动的。”
姜禾站在门框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很是尴尬。沈公子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还不如说是开小灶的三居室,宽敞得很。
不知道他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沈氏结团生意如日中天越做越大。新闻上随时也提到他的大名,可人却跑来到部队还升到了少将。
沈逸眼角瞥过门边的女人,伸手接过那红艳艳漂亮亮的玫瑰花,忽然扔向姜禾,随口一句:“劳烦帮我找个瓶子插上,谢谢!”
小姑娘洋洋得意,姜禾心里一万个………老娘不乐意………
☆、听雪
从二人的对话中,姜禾推断玫瑰女是军队里某位大领导的女儿,大一新生,正在疯狂追求沈逸。
她心不甘情不愿从杂物夹上拾得个花瓶,粗鲁地把花塞进去。
“沈大哥你今天话变多了,平时不超过三句的,而且还愿意收我花了,这是不是说明你愿意给我机会?”,女孩兴高采烈问道。
沈逸横七八竖靠在沙发上,没回话。
姜禾听罢,觉得自己怎么待都是尴尬,便说:“长官今日有客,要不我……明天再来请教工作上的事?”
“走。”
沈逸只说了一个字,姜禾心里咯噔一下,木讷地朝门外走去。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