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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颜雄这个人,他当然有印象,为人醒目,办事利落,最主要的是,颜雄当初在自己回香港重返警队时,是第一个靠向自己的日占期警察。
后来,更是为自己送来了十万港币,想要请自己帮他活动一个高级警长的位置,只是没等自己着手安排这件事,当年就因为右腿差点截肢,匆匆退役。
其实姚木一直记得颜雄的这十万块,也一直记得颜雄当初帮自己做的事,可惜刘福不是自己提拔起来的,自己退役之后,安排一个军装转便衣,或者探员升探目这种事,完全没问题,但是,如果提拔一个探目升高级警长,那必须是要经过总华探长那一关的姚木一直担心自己开口万一刘福拒绝,自己的面子不太好看,所以这件事耽搁了下来,不过让他欣慰的是,颜雄这两年,每年过节来探望自己,也从不会提这件事,似乎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所以今晚看到颜雄,姚木马上就想到,颜雄一定是遇到了真正棘手的事情,看样子也准备把十万块的人情用在这件事上,不然深夜想叫开自己家的门,如果颜雄之前没有那十万块送给自己,一个小小的探目?敢来按自己家的门铃?
不过看在对方这两年懂事的面子上,姚木决定给颜雄一个机会,所以他走出卧室,慢慢的走下楼,穿着睡衣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声音不大不小的开口说道:“阿芬,去开门。”
随着姚木的这声吩咐,客厅旁边的小房间里马上就想起了悉悉索索的穿衣声,不过几十秒,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穿着浆洗烫熨的笔挺中式白布小袄,下面一条黑色香云纱长裤,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干净利落的感觉,此时一边走一边把自己及腰的一根长辫挽成发髻束在脑后,嘴里问道:“老爷,什么事?”
“外面的门铃响,怎么不见你开门?”姚木对自家的这位女佣和气的说道。
女佣看看外面大门,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姚木说道:“这么晚来吵我家老爷,就该让他们站在外面吹吹风才好。”
“人家有急事才会深夜登门,去开门,大不了我等他们进来,替你出口气,吓吓他们,谁让他们大胆害阿芬睡不好觉。”姚木脸上挂着浅笑,对女佣说道。
阿芬点点头,把头一丝不苟的束好,又披了一件外套,这才出门穿过别墅前院,走到了大门外,对着铁艺大门外的颜雄和宋天耀几人问道:“深更半夜,找哪位?”
“芬姐,是我,油麻地警署的颜雄啊,逢年过节都会来的,你把我忘了?”颜雄对着这名女佣赔笑说道。
女佣横了他一眼:“全香港警察那么多,我怎么记得过来,大半夜跑来吵我家老爷睡觉,如果不是老爷让我来开门,我就准备让你们一直站在这里吹风。”
说着话,女佣从里面取出钥匙把大门旁的一道小门门锁打开,示意几个人进来,然后自己就率先走回了客厅。
看的宋天耀一怔一怔,嘴里不确定的问道:
“雄哥,这位阿姐什么身份来的?”
“这是木哥家的自梳女佣,十三岁在木哥刚加入警队时,就梳了头在木哥家做帮佣,木哥右腿生病疼痛难忍,连他老婆都不准碰,碰一下就会被骂,只有这位芬姐能近身服侍,当初木哥升总华探长,给全港所有环头的警队头目开会,从家里出来时忘记了吃药,结果会还没开到一半,芬姐就走进去,把止痛药放到木哥面前,木哥最恨别人打扰他,可是在芬姐面前,只是摇头苦笑,乖乖把药吃下,那一次之后,全港警队头目都知道,招惹木哥不要紧,惹了芬姐发火,那就大嘢。”颜雄放慢脚步,低声对宋天耀说道:“所以等下进去,你不要把芬姐当成那些上海人家里的普通下人,这是真正的住家自梳女佣,现在就算是有钱,都已经很难再请到了。”
颜雄一边朝里面走,一边扭头看了一眼后面准备跟进来的两名双花红棍,虽然没开口,但是宋天耀知道对方想什么,所以转身对烂命驹和鱼栏坤说道:“驹哥,坤哥,辛苦两位在外面等。”
毕竟之前收了宋天耀的好处,两个人也没有坚持,也知道姚木的身份,自己这种帮派中人容易让姚木反感,所以宋天耀一开口,烂命驹就对宋天耀说道:“我们在外面抽支烟。”
“辛苦两位。”宋天耀对两人笑笑,跟在颜雄身后进了姚木家的客厅。
一踏进客厅,宋天耀心中就忍不住赞叹一声,富贵果然是没有朝代和地域之分的,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互联网,对穷人来说,可能会枯燥,但是对有钱人而言,绝对不会有这种感觉。
整个大厅里装饰的古香古色,各种上等木材打造的家具,珍品瓷器,地上的名贵地毯,角落香炉里焚着的檀香,唱片机,手摇电话,收音机,客厅一角的麻将桌,恐怕如果穷人进来,能被这个客厅里散发出来的富贵熏一个跟头!
而此时,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一个穿着睡衣,相貌有些枯槁的老人正侧过脸看向进门的颜雄和宋天耀。
宋天耀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颜雄已经一路小跑走到了沙发前,啪的一个立正:“长官!警员sp775颜雄,向您报告!”
姚木笑呵呵的还没说话,旁边端着茶走过来的芬姐看着颜雄没好气的说道:“你怎么傻乎乎的?深更半夜这里大喊大叫?夫人和少爷小姐们不用睡觉啊?真是不应该给你开门,让你把脑子吹清醒再进来。”
颜雄顿时脸色尴尬的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看向姚木。
姚木先把颜雄晾在当场,对芬姐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去休息吧,我们说话会尽量小点声。”
“不要说太晚,医生说你要多睡眠,身体才会调理的快些,桌上的普洱茶水你不要喝,旁边那杯加了菊花,蜂蜜和参片的茶,口渴了记得喝。”芬姐把茶水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嘴里对姚木说话,眼睛却看着旁边的颜雄,意思很明显,有事快点说,别影响她老爷的睡眠质量。
“知道了。”姚木最后只说了三个字,这三个字说完,芬姐转身就回了自己的小房间,把门轻轻从里面关上,不再出声。
而颜雄,自始至终都还保持着立正的姿势,姚木对他摆摆手:“行了,我都已经退休了,就不用拿这套动作和说词出来哄我开心,坐下喝茶。”
“现在您还是香港警队刑事侦缉处督察级顾问,连总华探长见到您,都要对您敬礼,我一个探目,当然要对督察立正行礼。”颜雄坐到沙发一侧,朝姚木恭顺的说道。
这句倒也不是颜雄胡乱吹捧,姚木因病提前退休,英国人为了表彰姚木的功绩和给其他华人警员当作榜样,把他的职务提升到了督察级,并且任命他为香港警队刑事侦缉处顾问。
在当时,警队督察,已经相当于香港警队中层管理人员,对英国人而言,把姚木提拔到督察的位置,已经是对华人最大的奖励,在这之前,中层管理人员包括督察的职务,全部都由英国人来担任。
此时的刘福,虽然对外称为总华探长,在华人警员之中的第一人,但是实际衔头却仍然是警署高级警长,只能算是香港警队初级警务人员的最高职务,比起姚木的督察衔头,中间还隔了一个见习督察。
“那边的年轻人是谁?”姚木没理会颜雄的马屁,看向了站在沙发一侧的宋天耀,开口问道。
第十八章 在这里住一夜
“这是利亨商行褚孝信的秘书,褚孝信是潮丰商会会长褚耀宗的二公子。”颜雄对姚木介绍宋天耀的身份,当然宋天耀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时宋天耀背后站着的褚孝信和褚耀宗。
姚木手里捻着一串十八子手串,对宋天耀点点头:“宋秘书,请坐。”
“多谢木哥。”宋天耀在沙发的最边缘位置坐下,看向姚木和颜雄。
“是褚孝信闯了祸,招惹了警队的人,所以你才来见我?三十几岁的人,还和那种欢场公子来往?阿雄,你这两年可真是不长进呐,他惹的是刘福的人?”姚木捻着手串的动作极慢,五六秒才捻一个,但是这句话说的却不慢,一针见血。
宋天耀眼中露出佩服的神色,他第一眼看到相貌有些枯槁的姚木时,以为对方只是个已经废了的老人,无非就是在警队内还有门生故旧,在刘福张荣锦乃至洋人面前,还有足够的面子而已,但是姚木这句话说出来,让宋天耀觉得,能成为全香港开埠以来第一个总华探长的人,果然眼光毒辣。
姚木只问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宋天耀的身份。
颜雄回答完之后,姚木马上就意识到是褚孝信惹了警队的麻烦并且肯定的说了出来,如果是一个巅峰期的中年人,有这样的反应不足为奇,但是面前是一个枯槁老人,这种反应不得不让人佩服。
“九龙华探长张荣锦的干儿子,与褚家二公子因为丽池花园的一个歌女争风吃醋吵了起来。”颜雄对姚木如实说道:“褚家二公子和潮丰商会下面的潮勇义帮会分子,打伤了张荣锦的干儿子和一名便衣。”
“张荣锦的干儿子?”姚木重复了一下这个词,看向颜雄问道:“是褚孝信自己说找的你?还是你自己刚好遇到这个机会靠了上去?”
颜雄心中咬牙,开口说道:“木哥,是我不长进,想找条门路,自己见到褚孝信的身份地位,所以主动靠了上去。”
“你一开口我就知道说假话,如果是你主动靠上去,以你为人圆滑的性格,不会把事情搞到这么被动,你之所以这么对我说,无非就是想让我感觉你想要向上爬,却没有机会,曾经你有机会,却因为我,把你耽误了。不过说起来,这位褚家二公子头脑够醒目,惹了张荣锦之后居然没有吓到先把自己老子叫出来,而是联系了你,这步棋下得好,只要褚耀宗不出面,张荣锦就算带去九龙区所有便衣,也不敢真的动这位褚家二公子一根汗毛,潮丰商会会长的儿子,果然没有蠢货。”姚木没有丝毫婉转,直接揭破了颜雄那点儿小心思。
颜雄有些尴尬的低下头,不过马上就再次抬起来:“木哥,我现在就想搭上褚家的线,希望木哥帮我指一条明路。”
“明路,简单啊,等下叫阿芬收拾两间客房出来,你们两个住下。”姚木从茶几下面的红木匣里取出一个烟斗,自己慢条斯理的装着烟叶,嘴里说道。
姚木说完这句话,宋天耀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自己两世为人,就以为自己已经想的够细密,但是终究想错了一件事,那就是习惯性把后世一些对官员和上下级的看法带入到五十年代的香港,姚木这分明是要反将张荣锦,逼张荣锦做一道无解的选择题。
姚木眼睛敏锐的捕捉到了宋天耀握紧拳头的小动作,他点燃烟斗吸了一口,看向宋天耀:“宋秘书觉得我刚才说的怎么样?”
“木哥说的这句话,岂止是雄哥的明路,简直是为雄哥架了一条青云梯。”宋天耀深吸一口气,脸上故意露出一副钦佩表情,语气感慨的说道。
姚木哈哈一笑:“年轻人,有意思。”
旁边的颜雄却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人圆滑善于交际不假,但是头脑终究不是太灵活,不然最终也不会黯然投靠在同级毕业的吕乐门下,此时看到姚木和宋天耀都一副了然的样子,只有自己浑然不知姚木这句话的意思,也顾不得被姚木笑话不长进,开口问道:“木哥,我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