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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仰头盯着缓缓旋转的摩天轮。耳边男孩子的嗓音轻快又贱贱的。
“他求我的呗。”
☆、第 45 章
我很感谢胥乐远的坦率。
“他求你你就答应了?”
“当然啊。”
“你这么随便的?”虽然他看着的确是个挺随和的人。
“那个。”
“倒也不是。”
胥乐远说着弯身系了个鞋带。
“主要是他以前都没求过我。”
“就感觉还挺爽的。”
“至于他为什么要我帮你,而不是自己帮你。”
“我估计你应该知道点什么吧。”
我避开他意有所指的目光。
心想,你要是再这么逼我,就别怪我刨根问底你的风流韵事了啊。
摩天轮下来的出口处有人大声叫他的名字。胥乐远举起手,扬了几下回应。
他拎起放在另一侧的背包,站起身:“我同学找我,那我先走了。”
“如果你有什么问题要问的话,中午学校的阅览室是开着的,我们可以在那里讲题。”
他觉得这一切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是。”
“这合适吗?”
我还是没忍住问出来。
“什么合适?”胥乐远顿住,回身疑惑地挑了下眉。
“嗯——没,没什么,只是怕影响你学习。”
“这有什么影响的。”他很自信,爽快地否决了我的疑问。
其实我不应该问他的,无论合不合适,反正我都不会去做。
但也许,我本着一种良善,或者也是八卦的心态,我想要提醒他一下。
你的身边,有个女孩子,一直在看着你。就比如刚才你弯身系鞋带的那十几秒里,你就已经错过了一场暗恋。
但是我还是怂了。
我怕支离破碎的现实,即使是别人的,也能割出我的血来。
*
归途是一车昏昏沉沉的睡眠。大家闹了一天,终于消停。
我却意外的清醒。
城市的繁华在身后渐渐解体。车辆飞快地驶过,余光扫到一所学校的名字。
某某高级中学。
车停在路上等红灯,而我在看他们上体育课。
像一个格格不入的观众。
高中,无论如何,好像是所有青春小说中,最美好的年代。
这个学校的名字我知道,是所很著名的市重点。储盛压在书包里从来不看的中文自修上,时常有这个学校的学生发表的文章。
我很喜欢,这种仰望的感觉,虽然只是通过寥寥几个印刷的铅子传达给我的。
但我看见他们的生活,或者是内心的姿态。年轻无需掩饰,里面熊熊燃烧着一种希望的光亮,和对未来的野心。
我也是。
比如,终有一天,我会重新回到属于自己的舞台。
陈染之这会儿,估计应该正要准备中考了。
他会上什么学校呢?他一直都这么优秀,应该完全不用担心。
但是他的妈妈,现在还好吗?
还有张淼淼,梁艺琳,所有这些我小小人生中过客,你们此时此刻,正在干什么呢。
不停地怀念过去,也许是在束手无措的现实里,最后的一种庇佑。
*
车停在学校正门口。
班长宣布直接原地解散。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马芳平站在马路边上。
锐利的目光一直人群中搜索着什么。
直到她看到我。
她伸手冲我招了招。
我跟身边的放放和张梦洁匆匆告别,小跑着到她跟前。
心里突然没底。
我今天难道犯事了吗?不可能,我一向很谨慎。
但除了那些谨慎无法影响的事情,比如这次的数学成绩。
“储悦。”印象里这是她第一次单独同我说话。
“我记得你家跟张路家是顺路。”
“今天放学早,你回去的时侯,把这张通知带给她,让她签好名给你带过来。”
我接过马老师递过来的纸,是少儿医疗基金的缴费通知单。是周一发下来的,但是张路最近一直都没来学校。
“不知道怎么搞的。”
“家里电话打过去也没人接。”
“请假也是随随便便地说了一声。当学校是什么了,真是的。”马芳平嫌弃又不耐烦地啧了两声。她本来面无表情的时侯就够有威慑力了,现在则完全是一种冷酷。
“那张路为什么请假?”我小着声,斗胆多问了一嘴。
马芳平个子跟我差不多,她抬眼看了看我,可能是有点意外我为什么问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感冒什么的,我也不太清楚。”
她把写了张路家家庭地址的纸条给我,只是催促道:“别耽误了。”
只是感冒吗?
我掐指算着张路请假的天数,算上今天,都快五天。什么样的感冒能让她不声不响地消失五天?她虽然成绩不好,但是对待学习的态度并不随便。
我心里的疑问和担心,随着公交车不停歇地在一连串我陌生的道路上穿梭时,而逐渐加深。
她家根本不是马芳平嘴里说得那样跟我家顺路。
她家要比我家远得多。一直往前,我知道那里有片海。海水是灰色的。我认识的我们一个村的哥哥就是死在那片海里。
售票员照着我纸上的地址打发我在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车站下了站。
幸亏现在还是白天,距离日落也还有一段时间。我头脑发懵地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发了一会儿呆,才终于鼓足勇气拦下一个骑着三轮车经过的中年女人。
我认认真真地照着纸上的字念了一遍,看她。
中年女人什么也没说,也只是面带微笑地盯着我看。
我不明所以,又照着读了一遍。
她就还是微笑。
这到底有啥好乐的呀。
她不说话,我拿她没辙,哭丧着脸继续问她:“请问阿姨,您知道我说的那地方怎么走吗?”
谁知她劈手夺过我手里的地址,低头粗粗看了一遍后,抬手对着我噼里啪啦比划了一串手势。
原来,她不会说话。
她是个聋哑人。
我以前就疑惑过这一点。
关于残疾人的认识,我都是从电视上学来的。生活中,尤其是在乡下郊区的几年里,我基本上没有见过身体有缺陷的残障人士。
似乎人人都幸福安康。
而零碎的传言,从老人嘴里也听说了很多。
什么缺胳膊断腿的小孩子,生下来就被扔到河里淹或或者是不知去向。
明白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在里面,但是,其中的一部分,我相信是真的。
女人估计见我半天没反应的样子,以为我没听懂。热情地一把拽上我的手臂,看架势是要亲自押送我去。
我一下很紧张。
手上猛地一使力,有些粗暴地挣开了她。
我是后来经过不断的回味。
才体会出,那一刻我的挣扎,不是因为她的力气,或者是那些未知的危险。
而是因为恐惧。
是出于一种对异类的恐惧。
而当时的我,也还没学会如何掩饰这种恐惧。
中年女人被我的力道吓了一跳。我躲闪着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低头红着脸匆匆说了句谢谢,转身就跑远了。
等我再回头。
预想中骑着三轮车的身影并没有消失在马路的尽头。
而立在原地的那个女人,手一直比划着向前的姿势。
直走,一直直走,然后是左转。
她依旧在看着我。
我读懂了她的意思。
也许她是作为一个幸存者而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那么从小到大,这几十年间,究竟多少次因为词不达意而收到过冷眼相待呢。
但这无数次的冷眼相待,并不能抹杀她此刻目光中善意的守护。
温柔真的是一种天赋。
她没有因果。
*
经过几位路人的帮助,我还是找到了张路家。
是路口一幢刚翻新的三层楼小洋房。我从房前的岔路绕进去。房前敞新的水泥地上晒着稻谷还有番薯,二楼的阳台上则飘着新晒的衣服。
但房子门窗紧闭,没有人在。
视线挪移,我注意到小洋房左边还贴着一间窄窄的老屋。阳光落在洋房簇新的琉璃瓦上,衬得一旁的水泥黑瓦片愈发暗淡无光。
这件破旧的老屋是有人住的。
褪了色且布满裂纹的木门自里向外大敞着,屋里黑洞洞的一片,没有光,也没有开灯。什么都看不清。
从我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隐约看见有个桌子的模样在靠墙角的地方。
晚风一阵阵的打在我心上。玉米叶靠在一起簌簌作响。
我攥着手里的通知单,心里已经起想要离开的念头。
要不就从门缝里塞进去?但是马芳平要求的是让我明天拿着签好的通知单给她。
我进退两难。
我决定试一试。
“张路?”我离那扇门近一点,压着声音轻轻地叫了一句。
“张路?”
没有收到回应,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意料之中的,没人回我。
就是吗,她怎么可能住在这里。
“谁啊?”
“谁找路路?”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体会,只闻其声,但不见其人。
太阳此刻正在西沉,一直沉入天际的尽头,那边灰蒙的海中。我仓皇地转过身,四下找寻声音发出的可能的地方。
四下却静悄悄。偶有几声摩托车路过的轰然声。
我不可能听错。
我抬头看向二楼,没有人。
房前的橘子树上压满了金黄透亮的橘子,张路藏在书包里拿到学校两个。不过那时候看起来还没成熟的样子,一半都是青的。她分了一个给我,我尝了,挺酸的。
但还是都吃完了。
只是她那时候无心说得一句话,我却一直记得。
“等黄了,就吃不上了。”
黄了不是正是熟了的时侯吗,为什么吃不上?转念一想,我猜到了为什么。
以前储标还没开始跑出租车的时侯,他和陈兰也种过一阵甜瓜拉到市区去卖。
摘下来的瓜里凡是品相好,看着包甜,能卖钱的,我和储盛都没份吃。
剩下来的小的,歪的,才是我们的。
所以甜瓜并不都是圆滚滚金灿灿的,她也有椭圆,有扁的,有凹的。
不过这也并不重要。
因为很多人永远也不会知道,也不必知道。
多好。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很有惊悚片的效果。
橘子树旁一片开阔的菜园子,里面缓缓探起来一团黑色的东西。我忍着逃跑的冲动看过去,是个人,老人。
头发裹在一条深色的头巾里,鬓角的两边垂下一大片灰白的头发。
整个人看起来很凌乱。
而她的面容。
我说不清。深且重叠的皱纹一层层垂下来,将原本的面目重重包裹。这是一张在漫长年岁中避无可避的脸。
我也见过许多上了岁数还在农田里耕作的老人,包括我的外公外婆。但是我没有见过,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完全是一种卧倒的姿势在耕种。
很快我就直知道了答案。
她撑着手边的镰刀艰难地爬起身。等到完全站起来,却意外地跟她刚才坐在地上的时侯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极为严重的弓背,脊椎几乎已经与地面呈现在同一水平面上。这样的姿态,如果长时间的站立劳作,的确会很累。
趴着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
“你是路儿的同学?”她颤颤巍巍地避开脚下的几株刚冒绿的菜苗,小心且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