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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标回身看过来。
我很确定,他当时脸都抽了一下。
“储悦,你干什么!放下!”
我就想,好啊,不就是个头发吗,你们就随随便便给我剪了,那我也不要这头发了。
有时候脾气冲上来,真的会做出一些难以挽回的事情。
我拿起剪刀,又揪起自己的头发,咔擦咔擦就是一顿狂减。还好我到底是胆子小,头发根根在我眼前飘落,没几下我就收了手。
一阵浅薄的痛快,随这发一起飘落。
我恍过神。
我这是在干什么?
别说我,旁边围观的人也都呆了。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储标的自行车后座上,一言不发。是哭累了,也是因为我最后的倔强。
这发型是我自己整的,我就自己受着。
储标也不说话,但是光看他的背影,我就知道他在前面笑。
怎么会生了一个这么有趣的宝贝女儿。
他估计一定是在庆幸。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他就是在嘲笑我,笑我傻,没脑子。
我是想要报复他们的。我这样做。
但是小孩子太无能,每次都只是拿自己做筹码。吵架了就闹不吃饭,结果每次都是自己饿的两眼昏花。晚上趁黑摸下楼胡乱塞几口剩饭剩菜,一边还要提心吊胆不被发现。
我把头发剪成狗啃的,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你们要明白,明白报复,并不是报复的目的。所有以自己为资本的可怜的小小报复,或许都是为了爱。
希望你心疼,希望你后悔。希望你,多爱我一点。
也希望你,能够理解我。
*
突然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中。
张放放见我长久地不说话,按耐不住地直起身子看我:“想什么呢?”
“我以前。”我指着那家理发店:“在那儿拿剪刀自寻短见过。”
“哦。”
放放不甚在意的点头:“难怪这家店现在倒闭了。”
“不是啊。”我轻描淡写地否定。
“倒闭是因为老板老婆跟人出轨。”
“然后呢?”
“老板因为伤心过度所以不开店了?”我听出来,她有些说笑的意思在里面,我也跟着微微一笑。
“也不是。”
“那个老板把他老婆和老婆的情人都杀了。”
“他自己也被抓,就判了死刑。”
我始终觉得这个新闻太过不真实。每次说起,都像是在谈论另一个世界的东西。比如火星宇宙啊,这种东西。
张放放被震住了,睡意都跑了一半:“真的假的?”
“嗯。两年前的事了。”
“车来了。”我推推她,提醒。
张放放才有些蒙圈地站起身。
“那我……那我先走了。”
迎着强烈的远光灯,我难耐地眯起眼睛,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在这一刻不合时宜地增生:“放放,我们以后考一个高中,好不好?”
是一时兴起也好,疯言疯语也罢。
所有的东西都在离我而去。
但至少,能不能让我抓住那么一两样?
比如说,朋友。
放放愣了一下,手伸过来用力握了握我的。
没有犹豫。
“好啊。”
“学校你定!”
☆、第 52 章
我听过这样一句话。
如果注定要分别,那就提前告别。
这对于喜欢不告而别的我来说,实在谈不上是什么金玉良言。
当然,有些事情总是会变。
比如说,以往我总是离开的那一个。
但有一天,我成为了剩下的那一个。
江炎是在六月离开的。
没有什么意外。他甚至都没有来领最后的成绩单。
空下来的的桌椅,转眼就被后勤处的阿姨来收走。大家都沉默不说话。我坐在前面,目光平静地盯着黑板上的字。
暑假作业,四个大字,赫然在上。
后面跟着的是密密的语数英作业。刚刚三个课代表还在为黑板上各自的“领地”吵得不可开交。
桌子搬走,生了一片空荡荡。
像是光滑皮肉上被硬生生剐去的一块。
后面的学生依序往前推进一个位置。
离开的空虚存在,很快就被填满。丢到了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我一直没有转过头。人的惯性是一种凌驾于人本身的东西,像是身体里生的良性肿瘤。或许可怕,但不必太担心。
可是,也需要要小心。
我只是无法想要,如果一转过去,看到的不是那张熟悉的脸,我的情绪和面部表情,会不会失去我的控制。
暑假两个月相安无事。
除了学校布置的实践任务,我大多数都宅在家里。张梦洁被她妈押着报了钢琴班和数学补习班。她每次打电话来,第一句就是:储悦,我不想活了。你来取了我这条狗命吧 。
我哈哈笑着,糊弄过去。约着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却总也没有成行过。
张放放则比较偏向于我的养生疗法,她爸妈都要上班没功夫照顾她,将她打包送去了奶奶家。
斗地主,钓龙虾,采菱角……
所有属于乡下小孩的快乐,她一样都没拉下。
我跟她通电话,偶然会了解到班上其他人的近况。
末了。
放放在那头犹疑的顿了一下:“储悦,你还好吧?”
我是真的一头雾水:“我?我怎么了?我每天吃得下,睡的的着,不要太好,就是最近热得肿了。”
“就是江炎。”
“他走的时侯,没跟你说什么吗?”
“说什么?”
“算了,你别太难过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那你说胥乐远算不算那一棵草?反正你现在也不稀罕他了。”
“你喜欢他啊?”张放放的语气小心翼翼地可怕:“那……那我帮你追他,怎么样?”
……
怎么样个头!
“你疯啦。”
“滚!”
*
我的确是个喜欢逞能,又爱强颜欢笑的人。但是这一次,我似乎真的没有预想中的难过。只是偶尔的某一天,当我躺在床上迸开双眼,迎接我的不是清晨的朝霞而是落日的余晖时。
通宵带给我的快乐结成了一场毫无预计的落寞。
黄昏总是一天之中最悲哀的时侯。
也许是因为最无可奈何。
在那个时候,我似乎的确,是生了几分的惆怅。
还有空虚。
身体被掏空,一阵冷风跟孤魂野鬼似的,在里面四处飘荡,哀嚎。
但我以为,到这里也就是结束了。
不过就是一场分别,我又不是没有失去过。
八年级第一学期报名。
那一天依然是炎热夏日,我也依旧迟到。
这一次,我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门边。马芳平将我叫进来。我觉得她我的态度似乎要比上学期温和了许多,可能是因为我期末考试得了班级第四。
我小步快赶走向我的位置。周围都坐了人。大家都认识了一年,对我的脾性也早就见怪不怪。
但是。
当我猛地一抬头。
和我在半空中,短短对上一瞬的那道目光,是如此的陌生。
如夏日闪电,蓦然降临。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身体里某个老旧的零件终于终于失去了工作的动力,叮的小小一声,垂落在地。
万物静止。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周围一切,仿佛都与我无关。
马芳平在宣读本学期周末补习班的名单。
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毫无悬念地回归了A班。但是我感受不到快乐,或者是一丁点的喜悦。这个结果我早已预知,所以如果有高兴,也已经被透支。
一整张名单读完。
没有那个曾经熟悉的名字。
报名结束。
我在楼梯下楼转弯的地方遇见了胥乐远。他没有看见我。一个男生搂着他脖子,两个人有说有笑地下楼。
任何时候都没有覆盖我的冰凉落寞,这一刻,在他们鲜明的笑声和欢闹里,却无比地嚣张起来。
我终于,终于,确信。
江炎离开了。
而我的难过却不是因为这个。
我是难过一个人的离开。
离开地这样彻底,无影无踪。
而大家都迅速切换了一种新的生活模式,仿佛他根本没有存在过。
放放问我:江炎跟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
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他很像我。
不说再见。
*
清明节临近,江南的天气逐渐蒙上一层湿漉漉。
大家在课间笑闹着祝福彼此“清明节”快乐,而我则有些疲倦地趴在桌子上。生理期的到来,让我整个人丧丧地。
今天是江炎第三天没来上课。
没有任何走漏的风声。不是生病,也没有其他的消息。第四节课达铃之前,粟远跑来我们班借书。他要借书的对象也没带书,然后他就发现了我。
是我主动先叫的他。
一看到他,我就想到了江炎,我觉得,他应该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
“江炎怎么了,你知道吗?”我翻着手上的政治书,倚在门边上,看着没有要把书立刻给他的打算。
“江炎?你不知道吗?”他似乎很奇怪我的这种一无所知的状态。
“他最近跟家里闹了点矛盾,这几天一直在网吧。”
“网吧?”我禁不住拔高嗓门。几天没见,就堕落了?
粟远伸手抽走我拿着的书转头就跑:“我中午就还给你啊,还有,别跟江炎说是我说的。”
我没去过网吧。
印象里那一直是个乌烟瘴气的地方,聚集着成吨抽烟染着黄毛的社会混混。我无法想象,为什么江炎会去那里。
傍晚回家的时侯,我忍住了心里不切实际的冲动。直接坐车回家。
第二天,我偷偷骑了自行车上学。
经过一宿的斗争,我目的很明确。如果今天他还不来,我就去找他。没有任犹疑。课间操结束回教室的时侯,我把胥某人堵在楼梯口,周围路过的几个男声一路冲我们吹着口哨上楼。
“我可是牺牲了自己的清白才在这里跟你唠嗑的。”
“我问你的事,你必须给我如实回答。”
胥乐远像是早就猜到了我回来逼问他。他表现得特别坦然大方,先是扯了扯被我拉歪的衣领子,而后脸上又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
这样一套下来,倒是衬得我像是个无知又猴急的女流氓。
“哪个网吧?”
我知道他一定知道。
“你要去找他?”
“没用的。”胥乐远摇摇头:“他最近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特别的叛逆。”
“所以连书也不读了?”
“反正他这学期就要转学了。”
“是转学又不是转世。”我有些生气地咬牙。我从来没有料想过江炎会做出这样的事。
“无论怎么说。”
“心里会有落差吧。男的也是人,也会有嫉妒不甘的时侯。”
“嫉妒?他嫉妒什么?”
胥乐远看着我笑了。
但是我却并不喜欢他此刻的这个笑。一种高高在上的看穿。
“嫉妒你,我,还有他们,所有的人。”
“那些明明没有他优秀,却比他拥有更多机会的人。”
“但世界的根本也许就是这样。”
胥乐远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去,只那么几秒钟,我捕捉到了他一个难言的侧脸。等再抬起头,他又是自己了。
我总感觉。
这短短几个月里,他也改变了很多。但是他,隐藏得更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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