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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你你你别哭!”
孟小汀容易心软,最见不得小女孩掉眼泪,见状赶紧低了脑袋,拿出手帕为其拭去泪滴:“咱们慢慢来说,‘那个男人’是谁?你村子又在哪儿?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
猫妖哽咽一声,努力咬了咬牙,不让自己的叙述被哭声打断,眼泪仍然不停往下掉:“昨日林子里突然多出许多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见妖就杀。我们村长发现不对劲,便领着大家进入地下暂时躲避祸端,没想到――”
她狼狈地抹去泪水,脊背不停发颤:“有几个妖觉得他小题大做,根本不听劝告,继续在林子里四处闲逛,结果被一个男人抓住……为了活命,他、他们……”
话题进行到这里,她就再也说不下去,孟小汀心下一动,低声接话:“他们为了活命,把你们的藏身之地告诉了那个男人,想要用你们的死,换取他们的活?”
猫妖哭得更凶,重重点头。
村里的大家尽数藏身于地下密道,那个男人来得突然,剑气震荡之下,只需轻描淡写地一扫,就能让修为最高的村长口吐鲜血,再起不能。
最令她感到惊惧的是,那人并没有直接杀死他们,而是如同看戏般立在一边,用各种残忍至极的手段,一点点折磨她朝夕相处的家人与伙伴。
她吓坏了,与几个朋友一起,打算趁其不备迅速逃开。
当迈开双腿的时候,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风,身后则是朋友们的哀嚎――这是他们用性命铺出的一条生路。
她无处可去,唯一的寄托,便是在昨日偶然听见的“统领者”,跌跌撞撞寻遍一个又一个聚落,才终于在此地找到了红衣女郎的行踪。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她咬紧牙关,不敢哭出声音。
对方有充分的理由拒绝她。
她的村子未曾宣誓过归顺,就算有,或许所谓的“庇护”从头到尾都是谎言,不过是用来笼络忠心的借口。
她修为低下,只要他们在这里不声不响把她杀掉,统治还是会一如既往地继续,没有谁能戳破谎言。
……但她真的无路可走了。
“求求你们,他从孩子们动手,我们已经……已经没有办法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在满室寂静里,女孩听见一串极其轻微的脚步。
一抹影子笼上头顶,当她抬头,透过满眼泪光,望见红衣女修近在咫尺的面庞。
谢镜辞抬起手,为女孩擦去满脸湿漉漉的水渍。
这位传说中暴戾无度、喜怒无常的刀修,相貌是她从未设想过的美艳i丽。
柳叶般的眉眼乌黑如墨,被窗外流泻的晚霞与暮色浸染出团团微光,如同一幅被精心勾勒的水墨画,杀气不再,安静得近乎于柔和。
俄顷,笼罩在她周身的柔意渐渐凝结,愈来愈利,愈来愈浓,好似温软的糖衣被倏然褪去,显出隐而不发的煞气。
“带我们去你的村子。”
谢镜辞道:“那个男人……有何特征么?”
她答应了。
像被一场梦砸中一样。
女孩呆了一瞬,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下来:“他、他拿着把剑,穿了黑色衣服……对了,他好像把那把剑叫做‘湛渊’!”
湛渊。
谢镜辞眉心一跳,不动声色抬了视线,极快望一眼裴渡。
这个名字她再熟悉不过。
名剑湛渊,曾经属于裴家小公子的佩剑。
也是……在那日的鬼冢里,裴钰从裴渡手中夺走,并据为己用的剑。
“拿剑的,那应该是个剑修!”
莫霄阳来了兴致,腾地站起身来:“即便是问道会里的幻境,也绝不应当用折磨幼童此等低劣的手段――咱们去将他打个头破血流吧!”
“那人的确是个低劣的混蛋。”
谢镜辞闻言笑笑,指尖触到腰间冰冷的鬼哭刀刀柄,慢声道:“走吧。”
*
幻境之外,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不绝于耳,交织成密密麻麻、错综复杂的丝线,叫人做不到源头,只觉耳边有如蚊子嗡嗡,心生厌烦。
“裴钰这样……有点过了吧?”
一名五大三粗的刀修眉头紧拧:“不但把整个村落的妖物聚起来折磨,还抢先从孩童下手,哪怕是幻境,也未免太不人道。”
“这也是一种策略。”
另一位乐修轻哼道:“父母对关心的自然是孩子,让他们眼睁睁看着小孩受难,定然能产生难以想象的巨大恐惧――能想到这一层,可见他的确下了心思。”
“又不是头一回见他这么做,道友难道还没习惯?更何况幻境里的其他修士,大多都在进行屠杀,只不过裴钰实力强,杀得多些。”
站在一旁的鬼修摇头笑笑:“裴家二公子实力强横,人尽皆知,他定是想与其他人拉大比分,趁此番问道会,把其他金丹期修士远远甩在脑后。”
他说着一顿,啧啧补充:“就现在来看,他也的确成功了。”
“不说裴钰,我如今最感兴趣的,还是那所谓的‘妖中之主’。”
有人随即接话:“之前有个小女孩逃了出去,你们说,她会不会去将那位请过来?”
“妖中之主?”
刀修汉子敛了神色,摇头沉声:“就算它当真会来,哪能斗过裴钰?当裴钰击败它的时候,必定妖心尽散,让他一跃成为无数妖物的梦魇――到那时候,裴钰身上的点数,就真是实打实的‘一骑绝尘’了。”
“对啊。”
乐修轻笑一声:“从昨夜起,裴钰就在四处寻找它的踪迹,就算那女孩不将它带来,他也迟早能靠着自己找到。虽然叫什么‘妖中之主’,说白了,不过是来送点数的工具。”
此话一出,哪怕是周围一些不认同裴钰做法的修士,也情不自禁露出赞同之色。
要论实力,在金丹期修士里,这位裴家二公子必然位居头名。更何况……他手里还拿着名剑湛渊。
不知是谁小声说了句:“我听说,他用的那把剑,是裴小少爷从剑冢里带出来的哦。”
这句话声音很小,不消多时便被埋没在连绵不绝的议论声里。
在四下嘈杂中,有人惊呼一声:“你们快看,那边好像有动静!”
宽大的圆镜之上,立于最中央的,是裴家二公子健硕挺拔的身影。
裴钰嫌弃地下太窄太暗,便将所有小妖驱赶到了林中空地。
他正漫不经心地手下用力,感受充盈于鼻尖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猝不及防之间,听见不远处传来枝叶轻动的低低响声。
青年停下手中动作,不耐烦地抬起头。
如今已近黄昏,天边斜阳倾颓,映着流淌着的浓郁血色。
密林间已然生出了幽暗夜色,顺着每一片树叶缓缓晕开,好似倾洒的墨,同血光无声勾缠,吞噬着所剩无几的白昼。
林间有风匆匆而过,似呜咽,亦如低语。
一道影子在树丛中迅速闪过,又很快消失无踪,不等他前去一探究竟,便听见更多、也更密集的响声。
是幻境里的其它小妖。
这些小妖应该来自于另一处聚落,有的化了人形,有的仍然保持着原型的模样,在山间与林中纷然探出脑袋,无一不是带了惊恐与厌恶地盯着他瞧。
怎么回事。
一丝困惑从心底悄然升起,裴钰不由皱起眉头。
要是在以往,每当他拔剑动手,周围的小妖们无一不是四窜奔逃,哪会像此时这般……
在一旁静候着旁观。
他们想看什么?难道不想逃命么?
这个念头在心口匆匆掠过,也正是此刻,林间妖物不约而同地动作一顿。
薄薄暮色勾勒出妖物们四散的影子,有如藏于深林中的魑魅魍魉。濒死的太阳降下最后几丝幽光,点亮一双双诡谲妖瞳,裴钰无比清晰地看到,它们同时转向了身后的某处。
青年心底警铃大作,握紧手中湛渊。
微风下的树影翻涌如浪,似要将整片密林吞没殆尽,血色夕阳沉甸甸地晕开,在诸多妖物的注视下,于无边幽暗之中,现出一道利刃般锋利的影子。
视线所触,是团火一样的红。
裴钰不敢置信地陡然睁大双眼。
“等等,这、这谁?”
幻境外的修士们瞬间炸开锅:“这个架势,不会真是那个妖族里的‘统领者’吧?不对――这怎么像是个姑娘?六条腿六只手呢?!”
“你们觉不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圆镜前默了一瞬。
“――我靠靠靠靠靠!!!”
短暂停滞后,终于有人惊呼出声:“谢镜辞,这是谢家的谢镜辞!!!”
谢镜辞?
那个昏迷不醒整整一年的谢镜辞?她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不对……她不是神识受了重创吗?!
满堂哗然。
置身于问道会中的裴钰同样惊讶。
他在鬼域见过这臭丫头,因此对她的出现并未感到十分奇怪,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群小妖对她的态度。
他能看出来,那是再明显不过的臣服。
一只猫妖从她身后瑟瑟发抖地站出来,瞥见裴钰身后的三名妖族男子,咬牙露出憎恨之色。
谢镜辞语气淡淡:“就是他们出卖了你的村子?”
女孩点头。
“哦。”
她眼底黝黑,恍如深潭,闻言微微颔首,语调慵懒得像在家常闲聊:“废物东西。”
话音刚落,裴钰便感到一阵狂涌而至的刀风。
他下意识要挡,却发觉刀风并未对着他――
还没来得及回头,身后就传来三道撕心裂肺的痛呼,与身体重重倒地的响音。
“谢小姐。”
她不会不知道,那三个是他承诺放过的妖,如今刚来就致其于死地,无异于同他对着干。
裴钰知道幻境外有人围观,勉强露出一个和善微笑:“你这是做什么?”
“这种良心烂透的废物,难道有不杀的理由?”
谢镜辞不带感情色彩地睨他,不知想起什么,唇边忽地勾出一抹笑:“别人死心塌地好好对他,他却心怀鬼胎、恩将仇报,仅仅为了一己私欲,非要把恩人置于死地――听起来就令人犯恶心,仔细一想,还是死了比较干净,你说呢裴二公子?”
裴钰眼角一抽。
他不傻,能听出来谢镜辞在骂他。
“心怀鬼胎恩将仇报”,说的分明就是他陷害裴渡的那件事,奈何他不能当众承认,只能握紧双拳,强行压下怒气:“幻境而已,形势所迫,谢小姐不必较真――不知小姐来到此地,所为何事?”
立于幽林中的红衣女修上前一步,当她前行,漫天树影亦随之一动,有如血浪翻涌。
“我允诺过给予他们庇护,如今自是兑现诺言的时候。”
谢镜辞扬眉笑笑:“二公子,幻境而已,形势所迫,待会儿你被杀了,不必较真。”
此话一出,幻境之外彻底炸开了锅。
“这都什么跟什么?我期待了好久的妖中之主……居然是个参赛者?!她是怎么做到的,太牛了吧!”
“谢镜辞她图什么?救下这些妖,变成他们的救命恩人,这样哪能得到点数?”
“后边站着的,是不是裴家小公子?他们什么时候成了一路?而且她和小公子都受了重伤,按照如今的状态,应该没办法打过裴钰吧?!”
最后这句话说到了点上。
无论谢镜辞还是裴渡,哪怕曾经是万众瞩目的天才,现如今变故突生,实力定然大不如从前。
尤其裴渡,听传闻里说,他已经连灵力都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