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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晦暗,有人一袭雪衣站在崖边,面无表情俯瞰山谷中那大片焚尽的废墟。
幽黑的瞳孔点缀着零星明灭的火光,明明是一双清润剔透的眸,眼神却像是一潭死水,无波无澜,深不可测。
叶州境主亲兵的搜索圈越围越小了,隐约可见树荫重重间,逐影兽黑色的鳞甲在月光之下散发的冷光。
妖兽的咻咻鼻息声逐渐清晰可闻,
玄色轻甲的将士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直勾勾盯着山崖边上的少年,眸光里闪烁着狩猎的残暴和某种晦暗的欣喜。
领头的是个虎背熊腰的武将,
黝黑的脸上一道新添的指甲抓痕,笑起来直往外渗血,嘿嘿了两声,抽出佩斧:“找到了,漏网之鱼。”
山岚漫起,似水波流动。
崖边上的人闻声回眸,飘渺云雾之中,墨瞳如洗,似蕴星河。少年清雅,肤色冷白得优越,在清幽的月色之下也恍然发光。
因年龄尚小,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瞧着有雌雄莫辩的脆弱美感,也让那双眸子剔透清灵,不染纤尘,恍若不谙世事的无辜,长睫低垂间,无端能激起人的保护欲。
美人在骨在韵,似玲珑美玉,蕴藉之美,无力描绘其一二。
“格老子的。”
领头登时看得眼都直了,啐了口唾沫,“还真是长得一副祸国殃民的妖精样。”
不肖确认,也知这必然是虞家的人。
少年的眉眼与当年的与贵妃有三分肖似,甚至更另有一番令人怜惜脆弱风情。若是等到他成年,不知要成如何妖孽的模样。
副将跟着起哄接了几句下流话,引发将士们一阵意味不明地低笑,丛林之中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像是野兽的血眸,有说不上来的浑浊而侵略的邪气。
领头主将打了个眼色,收起两把半人高的斧头,怪笑着从逐影兽上跳了下来。
舔了口唇边的血,步步朝少年逼近:“虞氏一族魂灯全灭,只剩一人未能寻 到,名作虞竹,可是你?”
虞氏是个出了名的花瓶族氏,帝君在位之时,无数资源倾斜也没能养肥了这个族落,可见整体资质根基之差,神仙难救。
他们屠杀了整个虞氏残脉,从始至终没遭受到什么像样的抵抗,顶多是被泼辣的娘们抓伤了脸。
眼前的少年不过十六七岁,主将未将其放在眼里。一心想着,左右帝后、境主要的是虞氏全员的尸身,美人就这么平白去了可惜,不如物尽其用。
“嗯。”少年乖乖应声,“是我。”
那声音也是养尊处优,极精致美好的,与他们这些粗人截然相反,温软乖静得不可思议。
山岚流动得更快了些,似一阵轻纱扑面盖过来,让眼前的光景变得湿润模糊。
雾中美人,美貌尤甚。
走得越近,主将的目光便越无法从虞竹的面容之上挪开。
他被蛊惑一般直直踏进那片白茫之中,还未近虞竹的身,便伸出了两只垂涎的手,亟不可待般吞咽着口水,鼻息粗重:“你若乖乖听话,好好伺候爷几个,爷会让你死得舒服一点。”
虞竹忽得笑起来,乖甜笑意之中有懵懂的天真。
甚至比他想象得要更加主动一些,听话地冲他伸出了一只手。
纤细修长的手,指骨分明,肤白而细腻,竟比女人的还要漂亮几分。
主将一喜,忙伸手去迎接。
然而那双白净的手略上抬,高于他熊掌似的粗糙手爪,隔空地指向了他的眉心。
嗤地一声轻响,低到几不可闻。
主将壮硕的身躯倏然僵停在了原位,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不再前进半步。
虞竹收回手,缓步从朦胧山岚之中行出,
在与主将错身而过的刹那间,云袖浮动,随手抽出了他腰间的一柄轻剑。
剑身出窍,于月光下闪出一片寒芒,
晃过主将定格在惊恐的眼,以及眉心那一指粗细的空洞。
——砰。
主将宽厚敦实的身躯,在纤细的少年之后轰然倒地,搅动了雾岚四下散开。
那□□撞击地面的闷响虽然轻微,却震得在场所有人脸上的邪笑一敛,骇然睁大了眼睛望过来。
白净貌美的少年,唇色红润,眸子乌黑。在惨淡的月光下,宛如勾魂摄魄的妖魅。
“不是想让我伺候?”
虞竹弯眸一笑,似天真,“谁先来呢?”
第4章 是姐姐
残月无声安放在夜幕顶端,丛林静得像一幅画,一丝风也没有。
将近破晓的光景,月色浸泡在一片幽凉的黛蓝之中,浓厚的雾气不知不觉消散了些。人的警惕在那恍惚朦胧的色调和悠然的宁静之中降到最低。
干燥的木枝在篝火之中,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
伤重的鹿见溪入定了,正在调息,养精蓄锐好等到天亮就御空带人赶路回去。
本该在望风的鹿诗缩着身子,坐在不远处看着火堆,走起神来。
恍恍惚惚的,甚至没能注意到,不远的洞口处,有人逆着熹微的晨光走进山洞。
雪衣墨 发,裹携着满身的风雨寒凉。
他浑身血腥之气浓重,却有一双格外宁静清灵的眸。
鹿诗冷不丁回头,恰好与他四目相对。
洞内一时无声,
鹿诗没有立刻起身,反应也并不热烈,反倒有些迟疑:“虞,虞竹?”
“嗯。”
尚且站在阴影中的人好脾气地应了,仿佛乖巧。
篝火的光有极限,他从黑暗之中走出来,暖黄色的光在他的雪袍之上逐渐明晰起来,最终印在他过分白净的面容之上。
虞竹神色很淡。
收起笑时,那乌黑澄澈的眸子里,便只剩了一片空洞的寒凉,望不见底。配上那张过分精致漂亮的脸,无端瞧得人慎得慌。
他淡淡打量一眼洞穴内狼藉的现状,仿佛好奇地道了句:“你竟还活着。”
迷雾之森妖兽遍地,一个金仙困在这山洞之内整夜,若是寻常,早被啃得尸骨都不剩了。
后又想,也许是成群的逐影兽造成的威压,虞氏族域附近的妖兽都隐匿了。
这样的虞竹让鹿诗感到陌生,她莫名头皮阵阵地发麻,戒备地盯住他,没有回应。
随后眸光寸寸下移,定格在他手上那柄沾血的利剑之上,瞳孔猛然收紧。
怯懦而缓慢地后挪了两步,靠到鹿见溪的近处,拉扯着她的袖子:“阿姐……”
她出声呼唤,温竹这才注意到洞穴之内竟然多出来了一人。
那人恰好坐在凸出崖壁之后的阴影下,藏在更深的黑暗之中,气息内敛,并不起眼。低垂着脸,让人瞧不清面容,只隐约能望见女子浅色衣袍勾勒出的纤细身形,保持调息的姿势。
呼吸短促而轻微,似乎受了重伤。
不知是否是鹿诗那一声姐姐作祟,他竟然觉得黑暗之中的那人和一个人的身形格外相似,像到让他短暂地恍惚了一下。
鹿诗伸手去推她,她却没有醒来。
迷障之森的夜里露寒且灵气匮乏,鹿见溪身体的情况太差,竟然在入定调息之时,短暂陷入了昏迷。
鹿诗慌乱不已,见鹿见溪似乎短期内无法醒来,只得回过身面对虞竹。
半是恐惧,半是疑惑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明明将人用药物迷晕之后,捆好了,丢在另一个山洞深处——境主亲兵豢养的逐影兽有血脉追踪的能力,她不能冒那个风险和他待在一起。
虞竹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兀自问:“这是你姐姐?”
鹿诗不明白他为什么有会有此一问,却下意识地觉得不该忤逆触怒他,老实应声:“是。”
“你姓鹿。”他的语调有了些波动,“她叫什么?”
“鹿、鹿涧溪。”
死一般的寂静。
鹿诗听到他似乎轻轻喘息了一声,呼吸之中隐隐有丝颤抖。像是短暂地忘了呼吸之后,身体机能强令他进行了一次深呼吸。
鹿诗深觉莫名,便见他忽然俯下身,捡起了根燃烧中的木枝。
火舌就在他指尖不远的地方跳跃,闪烁着,分散了洞内的光源。
他像是不 怕烫,就那样举着柴火,走了过来。
虞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可鹿诗却感觉到他眸底深处的疯狂与按捺的、炙热的情绪。浓烈偏执到让她害怕,下意识地想要抱紧鹿涧溪:“不,不要动她!”
虞竹却只走到了鹿见溪三步之遥的距离,便定住不再往前。
手上的火光足以照耀,让他看清她的容貌。
清冷的晨风从洞口涤荡而过,
拂过他皮肤之时,莫名激起股发麻般的感触,像是细密的电流,甚至带来了轻微的痛楚。
只一眼,虞竹便确定了。
是她。
是姐姐。
……
鹿见溪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久违地见到了温竹。
他吹笛子给她听,脑子里却忽然有个声音,警铃大作,非说温竹是祸害,是来索她命的。鹿见溪无法对温竹设防,珍惜地听着那笛音,越听越困,后来渐次有鬼压床的感觉。
意识半梦半醒间,好似听到温竹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分辨不清,着急起来,却也怎么都苏醒不过来。
不知挣扎了多久,
猛然一睁眼,人从梦魇之中挣扎出来,心有余悸地喘息两声,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
鹿见溪原地站了一会儿,方意识到什么似的低头:?她的血线竟然恢复到了五十?
再看洞外的天色橘黄,日沉西山,火烧连云,竟一时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
“姐姐醒了?”
鹿诗从洞口飞跑过来,绯红的衣裙蹁跹,一派活泼俏丽的模样。身后跟着三两蓝白衣袍的人,正是闲意山赶来救援的弟子们。
他们望见鹿见溪,隔得老远便停下脚步,躬身见礼,头却不曾低下,略显抵触地唤了句:“小师叔。”
鹿见溪受了他们的冷待也不在意,无声点了点头,心里的疑窦很快放下。
既然师侄们来了,想必是他们给自己吃了疗伤的丹药。疗伤自我修复期间,人本来就会极度疲累,加上她气血不通,出现“鬼压床”也很正常。
“姐姐感觉好些了吗?”鹿诗自然而然地过来拉住她的手,“昨夜你昏迷过去,可将我吓死了。”
鹿见溪茫然:“我昏迷了?”
鹿诗点点头:“师兄们说,这里的迷障有问题,长期吸入之后,会扰人心神。昨夜我也做了个噩梦,就像真实发生的一般!得亏是假的,不然我都要没命了。”
第5章 你认不出我了吗?
左右没出事,鹿见溪并没有将昨夜的反常放在心上,随口应了句原来如此。
鹿诗见姐姐似乎心情不错,亲昵挨过来道:“师兄说附近出了灭族的惨案,状况惨烈,阿姐……”她低声哽咽,“阿竹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鹿见溪见众师侄听到“阿竹”这个称呼,脸上并无茫然,想是她昏睡的时候,鹿诗已经告知了他们虞竹的存在。
转去询问那几个弟子:“外头什么情况?”
五位弟子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像是没人想冒头应答她的话。
还是一 位腰间挂紫牌,一脸憨厚的方脸弟子朝前走了几步,道:“回小师叔的话。我们跟着小师叔的标记御空过来,恰好望见这方朝南二十里处,有一族落的余烬,像是刚发生了一场灭族惨案。且旁边山崖上留下了一大队逐影兽和境主亲兵的残骸,全是被人一剑毙命的。”
这话听得鹿见溪一愣:“一剑毙命?”
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