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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惊晚攥着瓷瓶,瓷器被掌心捂得有了些许温度。
她有些走神,嗯了一声。
原先想将这药拿给沈延远; 只说自己伤口好了,让他收回去; 他便应当知晓是谢彦辞送的。
借他手送回去就好。
她不想再同谢彦辞有分毫瓜葛。
未曾想,却扑了个空。
抬脚要走时,却瞧见沈延远正身着盔甲; 怀中抱着偷窥走了进来。
路过耳门时微微弯了腰,英姿勃发,利落飒爽,正和身后的卫军说些什么; 微微扭头。
卫军瞧见沈惊晚,提醒了一句,沈延远这才瞧见沈惊晚,那步子微微愣怔。
只见他满身都是血。
脸上,手上,头盔上,甲胄上,星星点点遍布,如同洒落天上的星。
下巴上血尚未凝结,仍在缓缓滑落。
他伸手抹了一把,往身后的卫军身上擦了擦,一把将偷窥丢到身后随从的怀里。
笑着走到沈惊晚面前,故作轻松道:“你怎么来了?”
沈惊晚想了想,还是吞了回去,淡声道:“早上醒了,闲来无事,来看看你。”
沈延远就乐了:“我有什么好看的,左右一对眼睛,一个鼻子,又不是三只眼,你快些给我找个妹夫,我就对你千恩万谢了。”
沈惊晚伸手指了指他脸颊。
沈延远脸颊处一个不深不浅的豁口,正在往外殷殷的渗血,红的发黑。
“流血了。”
沈延远楞了一下,伸手一抹,低骂了一声:“他妈的。”
然后看向沈惊晚的眼神温和许多:“没事,我这个在校场练兵擦伤的。”
沈惊晚淡声道:“撒谎也要撒个有说服力的,平日都没见你这么狼狈,练个兵还能给你练打起来?”
沈延远嬉皮笑脸的道:“你别说,还真是。”
沈惊晚懒得理他,见他什么也不透露,抬脚便道:“我回院子了,你洗干净,不然一会儿母亲可不像我这么好糊弄。”
只是待沈惊晚走到小桥石阶处,听到沈延远犹豫着喊了她一声。
沈惊晚愣了片刻,转身看向沈延远。
沈延远阔步走了来,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黄符,走到沈惊晚面前,低下头替她系在腰上。
沈惊晚站在高几阶的石台上,看着沈延远小心的替她拴着宫绦,很是不解。
看着垂头的男人一丝不苟的继续手上动作,她问道:“到底怎么了?”
沈延远手指停顿了片刻,利落的给她系上了一个结,然后拍了拍。
抬头看向她的脸,笑道:“没什么事,这符听说驱邪避难,营帐中的兄弟带给我的。我瞧着我一个糙老爷们带这个不合适,给你正好,又好看。”
再站起身时,往沈惊晚脑袋上拍了拍:“我们小晚儿是个大姑娘了。”
一晃眼,到他胸口了, * 当年整日拖着涎水,跟在后面“咯咯,咯咯”叫的小丫头,而今出落得亭亭玉立。
沈惊晚意识到不对,走上前,仰头看着沈延远,皱眉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这样我很担心。”
沈延远噗嗤笑出声:“怎么?学学天桥底下的说书先生,卖弄一下你还不兴了?没事,你去吧,不过近日不必再去书院,听说书院又要整顿。”
沈惊晚眉心拧的更紧了:“不是才整顿过,怎么又要整顿?”
沈延远耸耸肩:“那我哪儿知道,反正就是说要整顿,我在宫里瞧见你先生了,他告诉我的。回吧回吧,我要洗个澡,好好的睡一会儿了,中午来找我吃饭。”
旋即不再理会沈惊晚可是要说什么,迈着步子就晃晃悠悠的朝着自己房内去了。
沈惊晚愣在原地,看着沈延远的背影进了屋,关上了门。
她低头抬起腰间系着的符,红色的花纹她看不明白,只是觉得腰上有了些许的重量。
…
沈延远进了屋中,直接抽了腰间的腰带,丢在桌上,发出一声哐当闷响。
身后的卫军替他卸去胸前的护胸甲。
旋即有小丫头敲门进了屋。
端着水放在桌上,那卫军冲身后的丫头道:“替沈长史卸一下甲胄。”
旋即又冲沈延远抱拳鞠躬:“长史,我先回去禀告顾将军。”
沈延远点点头,背身自己解着束袖。
待人走后,丫头上前,忽然双手抱住沈延远的腰。
沈延远背对着小丫头,吓了一跳,忙转身,一把扯开身后的小姑娘。
对上一张白净的脸庞,眼睛睁的大大的,满脸无辜。
沈延远蹙眉,冷声质问:“你做什么?”
夏云羞红了脸,嗫嚅道:“替世子爷解铠甲。”
沈延远冷冷盯着她:“解就解,你抱着我做什么?”
夏云眼睛一红,小声道:“我不知道怎么解,以为在前面。”
沈延远眉心缓缓舒展了几分,声音比方才好了一些:“你将水倒进浴桶里就出去吧。”
旋即他自己伸展长臂,解了绳扣,一样样丢在地上。
很快便露出里面的衣袍,没听到有关门声,一转身,瞧见夏云正站在木桶旁,满脸羞怯的看着他。
男人宽宽背蜂腰,后背很是宽阔,看上去结实有力,两条腿很长,身材一眼瞧上去,便知没有少了锻炼的样子。
他挽着白色的单衣,露出结实遒劲的手臂,手臂上青筋突起,更显撩人,青色的筋络上还有些许疤痕。
恰到好处的薄肌,也叫人浮想联翩。
夏云看红了脸,却不肯移开视线,微微咽了咽唾沫。
心里暗自惊叹,果然是金尊玉贵的世子爷,便是这身形都要比姨娘那房的松哥儿好太多。
想来那双强劲有力的手臂要是抱住自己的细腰,不定多磨人呢。
正这么想着,沈延远忽然开口了:“水倒完了就出去吧,在这傻站着做什么?”
夏云回过神,将毛巾拧干,走到沈延远面前,眼神比方才 * 要妩媚许多,一只手压在沈延远结实的胸前,另一只手带着毛巾挽住他的手臂,语气微喘,柔柔道:“世子这里有伤,让夏云留在房中伺候可好。”
沈延远从鼻尖冷冷哧了一声,伸手缓缓抚上夏云的脸颊,就在夏云要靠过去的时候,他忽然一把扼住她的脖颈。
眼神中霎时充满杀意,带着审视的意味,全然不复与沈惊晚说话时的柔和笑意,更多的,是在战场中的那股子萧索。
“你是谁房中的下人?”
夏云的面色忽然惶恐,想往后退,却被沈延远扼的更狠了,逃脱不开,双手拍打。
“我是,我是,我是姨娘。。。 。。。”
沈延远一把松开她,夏云顺着地上跪了下去。
浴桶袅袅冒着热气。
沈延远冷声道:“再有下一次,我饶不了你,滚!”
…
沈惊晚攥着瓷瓶折回来的时候,发现赵姨娘院中那个叫夏云的丫头正连滚带爬的出了房门。
只见沈延远面色阴阴的站在门边。
余光中攫取到了一抹水红色的身影,一抬头,果然瞧见了沈惊晚。
眼神中的冷冽顷刻消失不见,眼神中霎时间满是笑意:“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沈惊晚看着夏云慌忙逃走后,才提着裙摆,走到了沈延远面前,看着他手臂上被鲜血泡红的袖子,指了指:“你这里受伤了,前些日子的药我还没用完,我给你上一下药。”
沈延远偏头看去,满不在意:“没什么,挂点彩在队里很正常,这药你留着,你那脖子还没好,女孩子细皮嫩肉的,千万不要留疤。”
沈惊晚没有说旁的,只是道:“没事,这个药很多,我那伤快好了。”
沈延远默了片刻,点点头:“行吧,你给我,洗完澡我叫人给我上药,你先回去吧。”
沈惊晚闭口不提方才落荒而逃的夏云,只是点头应好。
…
安陵候府内。
谢彦辞坐在窗边,秦六附耳在他耳边悄声说着什么。
谢彦辞垂下眼帘,指尖摩挲着杯口,杯子在指尖缓缓转动,被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圈。
待到秦六说完,谢彦辞点了点头,迟疑片刻才缓缓张口:“那她兄。。。 。。。沈延远没事吧?”
秦六摇摇头,面色也不是很好看:“没什么大事,只是听说宫里乱了半天的功夫,不过基本也都清除了。”
他叹了口气:“这一天迟早要来的,只是不知沈延远有没有留左右卫看家。”
又道:“若是将兵力全数调走,同他不对付的势力恐怕要拿国公府做笺子,卫国公若是在胡乱说两句,恐怕就要出事了。”
秦六点头应声:“一会儿我带几个影子去他们府中照看着,原先齐司马与书院太傅一事,想必能叫国公爷心中有所忌惮,若他装傻充愣,宫里真想做些什么,也是束手无策。只是怕,沈家世子同某位皇子关系交好,恐有拖累二姑娘。”
谢彦辞止住秦六的话,淡声道:“带人去看着 * 些,沈延远是个明白人,自然知道避嫌,只是他们府中的四公子,是个顽劣的。”
秦六得令,便推门出去了。
如今是京中乱,边关乱,乡下也乱。
流寇乱窜,硝烟四起,一年不如一年。
庄稼荒的荒,但见火焰,皆是闭门不出,闹的人心惶惶。
周围邦国,瞧着京都异动,也都开始虎视眈眈,谁不想分一杯羹?
百年城池不是朝夕累积,却要顷刻坍塌。
而今天子年迈,不肯放权,皇子干政,叫他厌弃的很。
勋贵势力,为防异动,拿了去,随便扣个罪名,以儆效尤。
而今借着老臣的手敲打他们,皇子背后的党羽,轮谁也休想躲过,当年太/祖杯酒释兵权,现以文帝旁支震人心。
他伸手摁了摁眉心间,从砚台上取了笔,自己磨了墨,提笔写道:“邦交之国,进贡百年,现都城困难,各有异心。人人难以自危,亦难合抱,修我戈毛,与子同仇。今提笔,望诸公早作准备,当局苦难,便求同心。邦国得寸进尺,一而再犯难,圣人不曾调兵援助,恐卿束手无策,现手中余十万。。。 。。。”
他一字一句,写的字体利落干脆,沾墨,提笔,半分不得停。
方伯仲当初同他的训诫他一字一句未敢忘,不入朝为官,实在避不得,只当纯臣,绝不站队。
而今这个局势,却是再难不做些什么。
“今信物交予公卿手,愿车辕之上,观先生大破獠奴,夺其旌麾。”
他将指尖抵在短刀上,剌开一道口子,血霎时涌了出来,在信件末端摁了血手印。
又掀开衣袍,从中抽出一块镶玉的小小银纹章。
纹章未曾蒙尘,一如当年方伯仲交予他时一模一样。
自从先帝走后,方伯仲要他发过毒誓,不得帮着那人为非作歹,否则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