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公主永远有这个毛病,该算计的时候精明,该精明的时候,却又大大咧咧。
过去十七年里她从没受过半点伤,也没有眼睁睁看见自己流过这么多血。她惊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想叫释心来替她包扎,他又有意避让,她只好哭哭啼啼自己拽过裙带裹住伤口。
手心又疼,心里又怕,公主仰起脖子大放悲声:“失血过多不会死吧?大师,你快来照顾我啊。”
然而任她怎么卖惨,释心完全不为所动,公主的哭声暂歇时,居然听见他在诵经,什么观自在菩萨,什么照见五蕴皆空,什么度一切苦厄……
她古怪地追着他的朝向旋转,“大师,佛门不能见血光吗?大师……”
无奈他一直逃避直面她,这就让公主十分不解了。
“你怎么了?我只是流了点血,还没死呢,你不用现在超度我。”
他没有听她的,毫无理由的逃避反而激发公主的好奇心。最终公主以强硬的姿态蹦到他面前,咄地一声道:“和尚你心里有鬼!好好的站在地头念经,难道撞邪了?我挖红薯挖得旧伤复发,你都不管我,我流了好多血,你看……”
公主那只血乎乎的手往他面前一伸,释心针扎似的大退了一步,那种由衷的抗拒不用口头说出来,从他下意识的动作就能窥见一斑。
公主愣住了,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手,忽然有了了不得的发现,释心大师怕血。
但所谓的怕分很多种,如果说一个征战沙场的人见不得血光,显然是不可能的。设想一下好好打着仗呢,咚地一声从马背上栽倒下来,战神岂不是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释心大师的“怕”,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怕。他应该是有别的忌惮,有时候恐惧,说不定源自于不愿意承认的深深喜欢。
啊,公主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智者,脑内偶尔蹦出来的高端见解,足够震惊她自己。
她试探着又往前伸了伸手,“大师,你怎么不说话?你都不心疼我的吗?”
释心脸上的线条冷硬,因为控制过度,显出一种不自然的意味来。他退后半步,“施主自重。”
公主内心不能说不紧张,但自重这词一出,她立刻就知道释心大师已经到了破戒的边缘。
看看能不能一鼓作气,突破这道防线。公主为了达成任务可说不知死活。
“你……想不想尝尝?大师,镬人对飧人起歹念是天经地义的,你不要压制自己的天性。”她咽了口唾沫,胸口鼓声震天,还是卷起袖子,勇敢地把手臂探到了他面前,“你不会伤害我的,对吧?我可以借你吸一口……吸完之后,我们好好谈谈?”
释心一直低着头,日光斜照过来,他的脸一半明亮一半阴暗。
公主努力撑着手臂,这次不能再像上回那样功亏一篑了,她甚至拿手扇了扇风,靦着脸撩拨他,“你闻闻,香不香?”
他终于有了一点反应,机械地抬起眼看向她。那无暇的面孔无暇的臂膀,被鲜红的嫁衣称托得如此惑人,观之可口……
公主看见他眸中寒光一闪,脚下不再退缩,反倒向前了一步。
他的嗓音压得低低的,那种音色分明很性感,却又无端让人毛骨悚然。
“施主,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再也停不下来了。”他轻声说,仿佛情人间的耳语,“贫僧修为不够,参不破无量法门,施主要是执意舍身布施,贫僧便笑纳了。可是……布施过后,施主还有没有命活下来,贫僧也说不准。和尚最终还俗了,娶的不是你,施主舍命为他人作嫁衣裳,值得吗?”
公主起先听那几句话,觉得又欲又刺激,十分带感。但是越到后面越不是滋味,当得知可能会危及性命的时候,她就开始迟疑了。
和尚破了杀戒,当不成和尚,只能继续做楚王。她牺牲自己成全了上国皇帝和太后的心愿,膳善除了痛失一位公主什么好处也没捞到,下年继续进贡美玉,进贡更多的飧人?
这么一算,买卖太亏了,可她还犹豫,想再试一次。
公主稍稍退后了半步,勉强笑问:“你快忍不住了吗?你会伤我性命吗?”
他的神情泄露了他的欲望,那张脸一改往日的温雅,眼神变得无比贪婪。
“贫僧很渴……”他盯着那纤细的脖颈,喉结因吞咽滚动,“贫僧想咬断施主的脖子,想吸光施主的血。”
公主终于知道害怕了,她捂住自己的脖子,连连后退好几步,“你、你、你……冷静一点,我们也算有几分交情,你别乱来!”
他的本意只是想吓唬她,释心这样告诉自己。吓唬她,把她吓跑,让她回到同伴身边去,这样对各自都好。可是她太固执,要是不用极端的方法,她绝对不愿意离开。
他饥肠辘辘,行尸走肉一般,抬起手指试图去抓她,指间缠绕着菩提子,回龙须穗子在风里摇摆。
其实他知道,一切都不是装的,是真情实感的流露。他要压制的只是自己的渴望,忽略那种沁人心脾的香气,假装没有听见她血管里奔流的血潮。
公主很惊慌,大眼睛里吓出了两汪眼泪,“大……大师,你和那些镬人不一样……”
“不一样?”他阴森地笑,“你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他作势摆出攻击的架势,忽然向她扑去,公主嗷地一嗓子,眨眼逃出去几丈远。
只是还不死心,站在原地看着他,委屈巴巴地嘀咕:“你怎么了?有话不能好好说嘛,你想喝血,我可以挤在你的钵里,你也用不着咬我脖子啊……”
他心里生气,又是一纵,这下她决定先避风头了,转眼跑得无影无踪。
天地一片浩大,有长风过境,吹得四野草木萧萧。
他站在地头轻喘,松开手时,掌心一片清凉,连背上都湿透了。
还好,最后控制住了自己,没有癫狂追上去。脑子里曾经席卷过的庞大欲念,现在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个空壳,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无力地跌坐在田埂上,弓着身子,把脸埋进双膝间。过了好久才逐渐缓过来,抬头四下望望,南北悄无一人……我佛慈悲,他的失控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那个麻烦走了,总归是好事,他站起身轻舒了口气。这红薯地也不便再打扰,他垂手去捡小钉耙,木柄上的血迹让他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拾起来,将两把并排放在地头,合什向空旷的红薯地拜了拜,然后背起包袱,转身继续上路。
***
那厢公主坐在车上一语不发,绰绰有鱼盯着她看了半天,“殿下,您在琢磨什么?”
公主沉沉叹了口气,“本公主对自己的容貌产生了怀疑,我长得那么好看,和他朝夕相对,他没有沉迷于我的美貌,只贪图我的血,我要这绝世容颜有何用!”
有鱼说:“殿下不要气馁,不管是血还是脸,只要有一样能勾住楚王,您就成功了一大半。”
公主托腮望着窗外的远山,新的问题涌现出来,“不知道他对血的来源有没有具体要求,比如那个……本公主的月事……”
三个人都沉默了,彼此相顾,红着脸笑了笑。
所以镬人就是麻烦,平时都好好的,一闻见血就发狂。公主在他身边逗留了两天,本来以为可以一路跟到云阳,通过相处彼此间增进感情的,结果可好,说不上是真的事发突然,还是他处心积虑,有意想吓跑她。
绰绰仔细替她包扎好了伤口,一面问:“殿下还打算回去吗?”
公主想起他那双眼睛,不由瑟缩了下,“本公主觉得还是先养好伤,再去找他不迟,到底当王妃重要,保住小命更重要。”
绰绰和有鱼都觉得这是明智之举,然而公主经受打击后,一蹶不振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们的马车和释心大师保持着二里远的距离,一路向西,从正午走到了日暮。
公主没有停止忧伤,看了两个心腹一眼,喃喃自语:“本公主想给你们改名……”
绰绰有鱼纳罕,“改叫什么?”
“一个叫远远,一个叫不够。”公主泫然欲泣,“因为本公主不配。”
这就是主人失恋,手下遭殃吗?公主已经彻底自信不起来了。
有鱼没接她的话,绰绰眨巴着眼睛说:“殿下小睡一会儿吧,过会儿就开饭了。”
公主摇摇头,又对着远处的风景长吁短叹:“好山好水好无聊,想家想床想和尚……”
可见伟大的诗人都得有丰富的感情经历,尤其经受过情伤之后,能够创造出旷世佳作。
顶马脖子上的铃声在山脚下悠悠回荡,公主的内心也随着铃声起起伏伏。
其实那句想和尚,确实是她内心真实的写照,毕竟命运无法改变的时候,学会顺从才会过得比较滋润。不过那个人对你身上的血强烈敏感,这个就很为难了,将来每个月七日不能相见倒是小事,万一要生孩子,那可怎么办?
第22章
当然那么羞人的事; 公主没好意思和绰绰有鱼商量。她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喜欢释心大师的,有时候看着他那颗光溜溜的脑袋,她连头胎生男还是生女都想好了。
从这里到云阳用不了几天; 公主很有忧患意识,知道他只要一进庙门; 她再想见他就难了。可是现在又能怎么样呢; 他张牙舞爪打算吃她; 公主虽然很想和他融为一体,但这种“融为一体”,不是那种“融为一体”。
公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绰绰给她包扎上了; 刺痛还在,当初挖土的时候确实伤得很深。试着握了握掌,隐约听见了伤口崩开的声响; 公主“嘶”地吸了口凉气,引得绰绰有鱼一阵紧张。
“怎么了?”绰绰忙拽过她的手查看; “殿下还疼吗?”
马车檐角吊着一盏小小的风灯; 橘黄的灯火照亮公主的眉眼,公主的神情难得那么决绝; 咬着牙说:“来呀,给本公主取个碗。”
有鱼和绰绰对看了一眼; “殿下又有什么妙计?”
公主沉重地说:“他要喝血,我打算给他挤一碗。”
绰绰有鱼彻底呆住了; 绰绰说:“殿下; 那是血,不是奶!您要挤一碗,命还要不要了?”
有鱼痛心疾首; “殿下,我和绰绰还得靠您领工钱呢,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在上国也混不下去。”
公主惨然叹了口气,意识到自己重任在肩,便退一步道:“碗好像确实大了点,那换个杯子吧!”
绰绰只得去翻找,找出一个白瓷的茶盏递给公主,再三规劝着:“殿下,一小口让他尝尝鲜就行了,可不能胡来。记住咱们的目的是让他还俗娶您,不是让您成为他的移动伙房。”
公主说明白,决然解开了手上包裹的白布。
这伤口真是血淋淋啊,公主一阵头晕。不行,不能看,她唯有偏过身子,把掌根贴在杯口上。用力握握拳,感觉温热的液体汩汩流下来,公主边挤边哭,边哭边说,“为了我的王妃头衔,拼了!”
娇生惯养的公主沦落到这个地步,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好不容易挤了半杯,绰绰赶忙替她重新包扎,扭头催促有鱼:“快追上楚王,趁血还热乎着。”
车马的速度,比起步行要快许多,有鱼奋力扬了两回鞭子,终于看见有人在道旁停留,生了一堆火。
马车不敢靠近,远远停在一棵大树后头,绰绰表示殿下的伤口还没愈合,动作大点就有崩裂的危险,还是有鱼去,送一杯血,表明一下公主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