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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江何挑了挑眉梢,琢磨了一下。云蕾不是那种很主动的类型,能打电话约他,肯定是有什么。
他想了想,想通了,今天云蕾生日。
晏江何笑笑,说:“不行啊,我下午有个大手术,指不定拖到几点,晚上也忙,走不开。”
。。。。。。
第20章 厮杀的刹那便见血封喉
挂了云蕾的电话,晏江何也进了诊室。他往椅子上一坐,把手机扔上桌,仰着头呼出一口气。
云蕾什么意思其实他能猜出来。
少年那会儿,晏江何是真的喜欢她。那姑娘就是他青葱岁月里最柔软的部分。她能让他心跳快上一些,就像跑完了一千米以后停下来,呼吸间都能听见砰砰声,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剧烈运动后的心跳总有平复的时候,晏江何那不靠谱的初恋也是。
晏江何这人,一向喜欢直来直去光明坦荡。他刚和云蕾在一起,就扯着手把人领回了家,恨不得昭告天下。
可云蕾不一样,起初云蕾跟他谈的就是地下恋情,瞒父母,瞒老师,瞒朋友,巴不得瞒天过海。晏江何只觉得当时她年纪小,不好意思,小姑娘是怯生,尽管有冲突,他索性也就随着她,没在乎。
直到两人上了大学,二十冒尖儿,这年纪着急的零星个别甚至都有双方父母见面的了,晏江何自然觉得云蕾应该给他见光。
那次云蕾坐夜班飞机回国,他大清早跑去机场接人,正浓情蜜意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云蕾的手机居然全程开着飞行。
晏江何一通刨根问底,云蕾才缓缓说明白,原来她瞒着父母,说自己是坐白天的飞机回来,这会儿算时间应该还在天上飞呢,所以手机切飞行。
晏江何当场查了一下航班,那趟航班的时间正巧涵盖了他们的约会。他心凉了半截,不得不说云蕾打了一手好算盘。下飞机给父母发消息说上机,跟他约会,约完会正好开机告诉爸妈自己落地了。
他还以为云蕾坐夜班飞机回来是想早点见到他,没成想是要掩盖他。这么多年,在云蕾家里,他晏江何连个影子都没有。
晏江何年轻气盛,当时什么都没想就问了为什么,而云蕾的答案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当头一棒:“我爸妈想我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可我喜欢你,你要给我时间,我会慢慢让他们接受。”
晏江何这才想起来,云蕾的爸爸是本市教育局局长,云蕾本身又是去国外深造。他普通家庭,一介毛头小子,实在配不上。是他癞蛤蟆吃多了天鹅肉,把自己养馋了都会痴心妄想了,忘了云蕾是个闺秀大小姐,自己是隔着天堑的草民。
他正值轻飘的岁数,根本看不起那些虚实难辨的地位,更看不懂。他只觉得自尊和傲气一同被踩了个轰塌,登时对云蕾动了气。那是他第一次对云蕾发脾气,他摔了一杯咖啡,沉默半天吐出一句:“我何德何能让你耍这种心眼?分手吧。”
想想这些陈年旧事,晏江何现在只感到唏嘘,说到底他从生下来就不是什么良人胚子,做不来“设身处地”那一套,也弄不明白什么玩意儿叫做“隐忍”。
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当云蕾放弃国外的发展,重新回来的时候,他的心里也有些震动,但那震动仅仅是惊讶,却丢了曾经的心潮翻涌。当年那份不成熟,也不够珍惜的感情,早就随着年岁,浮光掠影般飘走了,它化成了天上的一朵云,停得又高又远,也就能转过头伸长脖子看看而已。
这些天晏江何都没怎么跟张淙碰面。说来主要还是张淙的功劳。晏江何扪心自问,他着实殊荣,怎么就在那臭小子眼里成为洪水猛兽,避而不及了?
张淙躲他躲得不能更专业。两个都在医院转悠的人,见个面难于登天。一般是晏江何前脚才迈进冯老病房,冯老就会告诉他:“张淙刚走。”
一次两次算巧合,一周下来都这样,那就很明显了。张淙甚至都快摸清晏江何的时间了,中午十二点以后,傍晚六点以后,晚上九点以后也有可能。这些时间,他肯定要早早离开医院,免得惹是生非,通体不畅。
可凡事都有例外,规律真不一定都有用。
今天晚上就跟天上下红雨了一样,晏江何巡了一圈儿病房,难得没什么事做。
他逛游回诊室,突然发现自己桌上有个塑料袋,走过去打开看一眼,竟然是之前借给张淙的那件衣服。
晏江何眯缝了一下眼睛,修长的指尖在软软的羽绒服上戳了两下:“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他嘱咐了一下五层的小护士注意三号床情况,有事好找他。安排完了,他进了电梯,直奔冯老病房。为了抓张淙,他甚至连花都没下去买。不过还凑合,大前天才换上一小撮满天星,还新鲜呢。
晏江何懒得敲门,抬手推门就进,张淙果然在里面。
张淙猛地抬头瞪向晏江何,表情基本在骂娘。
“怎么,觉得见鬼了?”晏江何心里乐呵,摇摇晃晃走了过去,他这几步走得摇曳招风,看得冯老都想从床上爬起来,把吊瓶砸他脑袋上。
“你这个时间怎么会在这儿?”张淙皱了下眉头,晏江何按惯例一般要两个小时以后才能出现在这里。
“医院变性以及不可控性那么多,我还能天天这个时间不能在这儿吗?你也太天真了。”晏江何走到冯老身边,又问,“老头儿,今儿感觉怎么样?”
冯老混沌的眼睛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还行。”
晏江何又问:“疼吗?”
“能忍。”冯老说。
老头这几天的情况远没有之前好,现在吃饭一顿都吃不上半碗,晏江何捏了捏他的手腕,感觉更细了。
这老不死的是真的骨头硬,就那么轻轻伸手一掐,腕骨在掌心里都硌得慌。晏江何低头看了一眼,盲猜老东西皮下长得是钢条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刺穿那削薄病重的皮肤,支横八叉地“横空出世”。
他又抬眼看了下张淙,张淙正飞快收拾着手里的东西。晏江何没刻意去看,只是眼尖扫到,张淙手里拿的应该是个素描本,他手上还刚放下一根铅笔。
晏江何不由得想起冯老说过,他第一次注意张淙的时候,张淙正在画画。
还真是画画。晏江何又把张淙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真心觉得“画画”这种和艺术相连的词汇,跟张淙完全没有一丁点的搭衬。
晏江何来都来了,张淙现在走也晚了。张淙趴在凳子上写完了两张数学卷子,晏江何坐在一边刷手机,顺便吃了两个苹果。而冯老换了两次吊瓶,最后睡着了。这俩小时过得出乎意料的和谐。
晏江何抬手看了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也没说话,直接起身又去五层三号床看了一下,没什么问题。他嘱咐了值班的几句,准备走人。
走之前晏江何过了下心思,还是回了趟冯老的病房,他还没等走近,大老远就瞧见张淙背着个书包从里面出来了。
张淙看得出有些小心,他关门的动作又轻又慢,大概是不想弄出声,连“转着门把手将门推进去”这个动作都基本上耗时三四秒才完成。
晏江何靠在墙上,盯着走廊里少年颀长挺拔的身形,还有从棚顶落在他头上的那一圈惨白光晕。
张淙转脸就看见了晏江何,他愣了愣,下一秒又端起了一副烦躁的表情。
晏江何朝他勾勾手,示意他过来,同时声音不大地问道:“老头还睡着呢?”
“嗯。”张淙走过他,完全没停顿。
晏江何也不恼,反而跟着他一起往外走:“你回家?你家到底住哪?祥云华景说那么溜道,是假的吧。”
两人进了电梯,张淙斜眼看他:“你查户口吗?”
“不查。”晏江何笑笑,“我送你回家。”
“……”张淙瞪着他,直到电梯门开了才从兜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来。
抬脚出电梯,两人一起往外走,就听晏江何笑道:“怎么?不敢上我车?”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张淙的棒棒糖剥开了。
晏江何突然停了脚步,他凑到张淙眼前,贴得很近。
面对面近距离互瞪了一会儿,晏江何突然就笑了起来,他侧过头,贴着张淙的耳朵,嘴里的热气全都喷洒在张淙的耳廓:“我有没有病你都不敢上。”
他说:“你是个胆小鬼。”
晏江何说完起身的时候,嘴角的笑意全都没了,快得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般。他转身就走,把张淙甩在后面,一句废话都没再有。
张淙这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耳朵是给晏江何咬下来吃了。他仿佛原地被浇了个狗血淋头。
“你是个胆小鬼”这句话就像一把嶙峋的利爪,厮杀的刹那便见血封喉,撕碎了张淙层层掩盖的什么东西。刮烂皮囊的腐败露了出来,正在散发糜臭的味道,流出猩红的鲜血,染上张淙的眼睛。
张淙眼眶瞪得通红,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脖子上的筋都爆了出来。
晏江何坐进车里并没有着急开车。他先打开了车载暖气,调好温度和风向,便懒懒散散靠着椅子,他的手挂在方向盘上,好一副不着调的姿态,指尖轻轻敲打着方向盘的真皮面。
他没等多久,张淙就从大门口出来了。晏江何歪头靠在车窗上,手掌按了一下车喇叭,“嘀”得一声。
张淙顿了顿,果然走了过来,他嘴里叼着根棒棒糖,一脸要杀了谁的模样。
张淙上了副驾驶,毫不客气“咣当”一声巨响摔了门。
“摔坏了你赔。”晏江何没看他,把车重新打着火,一脚油门蹬了出去。
这时候他又想起了张淙刚才关冯老病房门的样子。
晏江何这种混不溜秋的玩意儿,自然没长叫做“善良”的那根脊梁骨,撑不起“好人”这形容,他当医生那都得是老天爷瞎了眼的阴差阳错。
尽管冯老认了张淙是亲孙子,晏江何也良心萧条,做不到帮冯老“造福下一代”。他不至于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把张淙带上正路。再说他自己走得也算不上什么严格的正路。
只是,他又扭脸看了看张淙,看见他含着糖,左边的脸颊鼓了个包。
晏江何不得不夸一句,张淙有一种很强烈的气质。他就是最大的矛盾冲突体,只拎那儿就实在打眼得紧。他杵在你面前,你很难不放下眼睛去看他,很难不去琢磨——这个营养不良的完蛋身体里,到底拧着多大的劲儿,才能这么往死里折腾也不松开。
“说吧,住哪儿。”晏江何打了转向灯,拐了个弯。
第21章 像一座孤立的抛荒小山
张淙吭哧了半天只喘气,丁点儿动静都不出,晏江何眼见车子开上了大道,身边的兔崽子还是屁都没放。
他那点本就所剩无几的好心眼子被磨得告罄,换挡的时候顺便伸手就往张淙肩头上抽了一巴掌,并骂道:“哑巴吗?”
张淙被他这一巴掌扇得差点一脑袋抢车玻璃上。他转脸就想反击,只听晏江何带着笑又说:“袭击驾驶人员,小心小命不保。”
晏江何心思一转,又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住哪?你要是不说,我现在掉头回医院,把你锁车里,进去问老头儿。”
果然,这话非常管用,张淙或许是被他一巴掌抽懵了,又或许是觉得晏江何这种神经病真的干得出来。总之,他只是死死瞪着晏江何,半晌开了口:“新东街。”
“不早说。”晏江何不满道,“还得掉头。”
晏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