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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淙踹歪了箱子,一脚踩上了草。野草安分度日许久,终于迎来了灭顶之灾,顷刻间被张淙的鞋底子碾了个稀碎。
张淙在地上蹭了蹭鞋,蹭干净了才开门,接着“咣”得一声巨响甩上了门,他大概就是想看看,这完蛋门板子什么时候能被他摔死。
这天,晏江何一大早就去了医院。他在病房里转了一圈,嘱咐了患者一筐话,又跟患者家属浪费了些口水,刚准备回去给自己补点水分,就被冯老的主治老许堵了个正着。
晏江何自认倒霉催,只得先跟在老许屁股后面,老许拉着他走到走廊尽头,说话之前还先开了下窗。
晏江何眼皮一抽,立马抬手又把窗户一巴掌抽上了:“老许,有话就说,开什么窗啊,冻死了。”
老许默了默,说话前先叹了声,跟吊气儿一样酝酿了半晌:“江何,让冯老出院吧。”
晏江何挤了下眉头,他喜怒无常惯了,这会儿又抬手把窗户重新抽开了个缝隙:“怎么?”
老许也没跟他兜圈子,直接言简意赅说了一句:“扩散了。”
“……”晏江何的视线从窗缝里穿出去,盯着对面楼的排水管子眯眼睛。
“前几天最新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肺上,肝上……反正全都……”
老许端量着晏江何的脸:“片子在我那屋抽屉里,你看吗?”
“我看那玩意儿干什么。”晏江何啧了一声。
“住在医院治也没什么用,穷遭罪,我那天去看他,旁敲侧击的。。。。。。他说他烦住院,想搁家里走。”老许说。
老许这话没说透,但也不用透,晏江何太懂了,回家无疑就是那个意思——回家等死。
“大概多长时间?”晏江何没头没脑问了一嘴,眼睛从外面的排水管子移开了。
老许很明显清楚晏江何在问什么,他顿了顿,表情有些不太好:“希望能过了年吧。”
晏江何的心里是有些惊讶的,他不得不侧过眼看老许:“这么严重吗?我看老头精神头儿还不错。”
老许皱了下眉:“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你自己就是医生,病情难道能看精神头儿吗?”
晏江何愣了愣,突然勾上唇角“呵”了声,他伸手搓了把脸:“也是。”
晏江何这一上午忙成陀螺,心里鼓着火愈烧愈旺,空下来撒/尿的时候他反思了一下,估摸是吃错了早餐,以后再不能早上喝豆浆。
他这人齁儿不是东西,毛病起来什么都能怪上,穷不知自己理亏,就是那豆浆太可怜,不但进了晏江何的消化系统无私奉献,都排出体外了还要被臭骂一通。
中午的时候晏江何一只手里拎了一碗粥跟两盒鱼香肉丝饭,另一只手端着一杯可乐,边嘬吸管边进了冯老的病房。
他进去说话之前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可乐,张嘴都是甜味儿:“张淙没来啊?我白买一盒饭。”
冯老刚卸了吊针,半身瘫在床上,斜眼儿看他:“人还能天天来?不上学啊。”
“行吧。”晏江何坐下,专门把两盒鱼香肉丝饭都打开了,一盒自己捧着吃,一盒放那放味儿,就为恶心冯老。
冯老颤颤悠悠拿过粥,晏江何往粥碗里面扔了个勺子,又挤了点咸菜。
“你出院吧。”晏江何说,侧头吸了一口可乐。
“许主任跟你说了?”冯老看着他。
“嗯。”晏江何边吃边说,“他也跟你说了?”
“这倒没有。”冯老嗔怪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那么缺德?他怎么能亲自告诉我让我等死。”
“……”晏江何一口饭嚼了好几个回合才咽下去,“那你就出吧,但是你住那地方真不行,我给你找个房子?”
听他这么说,冯老立马就不乐意了,晏江何也不知道这老东西从哪弄来的力气,勺子一甩扔进碗里,那淅沥的米汤都给砸了出来,正巧溅上了晏江何的脸:“有病啊,要死的人还祸害一间好房子?”
“……”晏江何默默抽出两张纸巾擦脸,被这么一甩后良心泯灭,觉得这老东西就该住下水道,他开口骂道,“你长点眼行吗?”
“没大没小的东西!”冯老瞪了他一眼。老头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让你劝张淙,你劝了吗?”
“劝什么?”晏江何看见冯老用勺子慢慢搅和着粥,搅和得他一点儿胃口都没了,“你别这么搅和,看得我没胃口。”
“没胃口你就出去。”冯老继续搅和,“我让你劝张淙,别给我治了,你劝了吗?我住进来是多此一举,也就是为了让他死心。你倒好,还帮着他给我交钱呢,你以为我躺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晏江何瞅了他一眼,放下筷子,开始干喝可乐。
冯老说话又动气性,几句就累得够呛,现在嗓眼儿那动静活像在扒拉一架塌了皮子的破二胡:“对张淙来说,我是第一个对他好的长辈,你懂我意思吗?他拼命要我来医院,是他害怕,他怕我死。我住院,花他钱折腾他,就是要让他明白,怎么样我都会死。他其实都懂,我就是逼他面对。他得学会游泳,不能一直抓着稻草,多用力都是上不去岸的。”
冯老一口气叹得像是从稀烂的鼓风机里漏出来的:“这人要是想明白道理,就得吃亏,撞了南墙就懂事了。”
晏江何绷着唇角,沉默了好久才出声:“我知道。”
冯老看了他一眼,倒了一大口气儿,又说:“你想教育孩子,你教育你的,你有你那套,我不反对,只要比我这套更有用就行。”
他终于不搅和稀粥了,他放下勺,突然就那么认认真真看向晏江何:“知道当初我为什么教你吗?那么多实习生进来,为什么我愿意给你开小灶,知道吗?”
“……”晏江何一口吸干净了可乐,瓶子里发出“呼呼”的声音。
“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就把白大褂脱下来摔进了垃圾桶。”冯老笑了,他脸上的皱纹恍惚间似乎舒展开,连带着那一身的病气,好像也抛去了九霄云外。
他缓缓回忆着,琢磨起他一辈子里有趣的光景:“然后你往医院门外走得风风火火,跟踩了风火轮似的,正巧撞上一个冲进来的患者,那患者张嘴就吐了你一身,满头满脸都是。”
晏江何表情复杂:“……我吃着饭呢,你能不说吗?”
冯老把他说话当作耳旁风,继续道:“你当场就骂了娘,但还是扶着那个患者没撒手。后来我还专门回去看了一眼那个垃圾桶,里面扔的白大褂没有了,我一直没问你,是你捡走了吧?”
“……”晏江何瞪着他,“喝粥都堵不上你的嘴。”
冯老低声笑笑:“那当然是堵不上。”
冯老脖子上的皮肤在晏江何眼里像极了块什么皲裂的破抹布,拿用来擦地都会嫌弃,只配扔火里烧灰。
他因病瘦得同一根挺直纤细的棍子,这脖颈撑得又高又细,好像很容易嘎嘣一下断了,却不容易轰隆一下倒了。
冯老说:“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对我脾气,肯定会是个好医生。后来知道你是晏涛的儿子,我就更确定了。品行和天分,你都占,我不教你,那是天理难容。”
“老头儿,闭嘴吧。”晏江何叹了口气。
“张淙也是个好孩子。”冯老就是不闭嘴,非得各样他。
晏江何又瞪着他看了半晌,终于又端起鱼香肉丝饭扒拉了一口,嚼两下吞进肚子,才轻声再道了一遍:“我知道。”
晏江何脑子一晃荡,又问了一句:“你知道张汉马是谁吗?”
“张汉马?”冯老愣了愣,“那是张淙他爸。你见着了?”
晏江何挑了下眉梢,心道果然不出所料。他没回答冯老,倒是说:“出院的事,张淙那边我去说,你甭操心了。”
他说完就把空了的可乐瓶反手扫进了垃圾桶,又捧着自己的午饭准备走人:“我去厕所吃,搁你眼前吃饭太倒胃口。”
冯老顿时乐了,他看着晏江何的背影,又瞅了眼在他面前冒香味的另一盒鱼香肉丝,笑呵呵地谇了一句:“都是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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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诸事繁杂,更新迟缓,大家见谅~么么哒~
第23章 遭了报应
晏江何自然没有跟说的那样拿着饭去厕所吃,他去了医院的食堂。
医院的伙食尽管不差,但可能是为了关爱广大患者,相对寡淡。按照晏江何那被周平楠喂叼了的味蕾咂磨,那是半个鸟都淡不出来,真算不上友好。
可能诸多同僚都有同感,食堂里人不怎么多,还有一小部分跟晏江何一样是捧着饭盒进来的。
“小晏来啦。”赵主任先看见了他,抬手就招呼他过去。
晏江何点点头,也就冲着那桌坐了。
方桌,不大不小,围了一小圈儿人。除了赵主任,方主任竟然也在。还有几个跟他差不多,或是年纪再小一些的年轻大夫,以及几个小护士。
晏江何屁股刚挨凳子,就听赵主任又说:“我听说冯老要出院了?”
“嗯。”晏江何叨了口饭,“这事儿全院都知道了吧。”
赵主任叹了口气,发表了一句半截儿感慨:“这人啊……”
“吃饭呢,别说这些不开心的。”方主任朝晏江何笑笑,“你上次跟我说你那个弟弟,胃怎么样了?”
“嗯?”晏江何愣了愣,想起来了,方主任说的是张淙。
他脑子里晃出自己把药扔进张淙书包的时候,张淙那张吃了粪土一样的脸,登时就觉得太过好笑,于是他没控制住,毫不客气地乐了出来:“可好着呢,两盒胃药收拾成了鸡崽子。方主任,谢了啊。”
“……”方主任无奈了两秒,默默往嘴里塞了块白豆腐,“没事儿就好。”
晏江何笑得肩膀直抖擞。
“哎呀,我说各位帅哥大夫,你们行不行啊,好不容易吃饭呢,净聊的病人,病情!工作狂啊?平时还不够忙啊?”一边的一个小护士看不下去了。
“就是就是。”有别的年轻医生回应,“不能说点儿八卦吗?”
“哎!要说八卦我有一个!”小护士立马来劲儿了,“你们知道吗?听说咱们市抓了个血贩子!”
“血贩子?”有人惊讶了,“这年头还有血贩子呢?中华人民共和国献血法都出了多少年了?还卖血呢?”
“瞧你这话说的,这年头什么没有啊!据说就前两天的事儿,不知道上没上新闻。我跟你说,这血贩子还挺精细呢,还弄了个小诊所当买卖点,隐蔽的特别好。据说是专门忽悠那种外地来的,还有未成年的小孩!听说还在咱们医院门口蹲过点儿呢!”
“来咱们医院蹲点儿?疯了吧?”有人感慨。
“哎,医院穷人多啊,治病多烧钱?那么多交不起医药费的,乡下来的啊什么的,又不懂那些。”
“那是怎么被抓的啊?”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呗……”
“……”
晏江何看了眼时间,午休时间过得飞快,他着急回去补个眠,手上嘴上来回捯饬,也就能把这八卦当下饭咸菜听,并不甚在意,甚至都没功夫感慨。
放学这阵儿张淙上演了一趟狂奔,就为了躲王老师。他实在是应付不来王老师这样的。长的娇小,又有一颗春水那般的心,成日琢磨着怎么温暖苍生,追他尾巴骨嘘寒问暖,师德无比深厚。她习惯性摆出一副替他心疼的模样,抬手便能为他构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