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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务主任:“……”
他是抓着刘恩鸣摔手机这事不肯放了。晏江何那底气简直是空穴来飓风。刘恩鸣的脸繁花似锦,他不赶快息事宁人,竟还死乞白赖地掰对错。天底下哪有这般不分轻重的家长?他实在毛病不浅。
“什么?你们家就没有管事的人了?父母呢?上梁不正下梁歪!”刘恩鸣妈妈气得拍桌。
晏江何冷冷道:“我们家我管事。”
刘恩鸣妈妈:“你!”
“。。。。。。晏先生。”王老师赶紧拉了下晏江何,她摇头,“就我们这边道歉吧,闹大了对张淙没好处。”
晏江何张口不过脑子:“为什么?”
王老师又快急哭了:“……”
为什么?为什么就没有人知道,那手机对于张淙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失去了很重视的东西。
张淙是错了,可他也受伤了。他伤得不比任何人轻,谁看见了?所有人都在盯着刘恩鸣的脸,盯着刘恩鸣豁没的大板牙。那张淙呢?张淙现在八花九裂,血肉模糊。
所有的人,都没长眼。
可晏江何长了。他是个医生。他如果不给张淙止血抹药,是要张淙的命吗?
错误这东西,从来就不是后果导向,它是导向后果。
“王老师。”晏江何沉下声,“我再重审一遍。张淙打人,是不对。回去我就算打死他,也会让他知道自己错了。对方所有的要求,我们都尽力满足。但我觉得,刘恩鸣真的应该向张淙道歉。”
晏江何土匪性子倒秧,歪理连篇:“抛去张淙偏激的方式,他受了委屈,替自己出头,这本身并没什么错。如果这次,我选择让他单方面道歉,那他肯定再也不会对我说任何一句心里话。全天下的家长,不都是这么失去和孩子沟通的机会吗?我是张淙的哥,我不希望他以后有什么事都不跟我开口。”
何况张淙本就不开口。顽石刚刚裂开一条细缝,雨珠子还没溜进去半滴,怎么能又封死。
晏江何一字一句都蛮不讲理,全是歪钩锥子,深深扎进张淙心里。
他余光都没稀罕给张淙,但其实全是说给张淙听的:“我不希望他认为,我这个哥,只会教训他,只会让他认错,而从来不会关心他,从来不会去想一想,他哪里难过。”
晏江何又念起张淙有一把红玫瑰,继续胡说八道:“而且这么下去,时间长了,他会麻木。一个人如果没办法为自己挺身而出,那肯定会对别人的痛苦视而不见。他将变成一个庸俗的懦夫。张淙是有灵气的,我不想他那样。”
——那簇大红玫瑰,是有灵气的,凋了太可惜了。
张淙腿一软,后背紧紧挤着墙面,好悬没当场坐地上。
屋子里一片安静,过了片刻,刘恩鸣妈妈又沉声怒道:“简直荒唐!”
晏江何没反驳:“反正账单我们赔。道歉的话,刘恩鸣也必须道歉。只让张淙低头……对不起,我们不吃这个亏。”
刘恩鸣妈妈:“你简直!。。。。。。”
教务主任从没见过这样不懂事的家长,也傻了:“晏先生。。。。。。”
晏江何没理,看向王老师:“王老师,麻烦您了。学校这边的处分,我们再详细说。”
众人:“……”
他还知道处分呢?
晏江何又看刘恩鸣的妈妈,意有所指:“王老师有我电话。”
女人尽力维持着涵养,才没踩着高跟鞋蹬过去。
说完,晏江何薅过张淙:“抱歉,我这边还有点急事,就先带张淙走了。”
张淙全身上下都空荡荡的,他好像被整个世界隔离在外,只有眼睛能看见晏江何。
张淙出门的时候,听到刘恩鸣一声爆发的孬喊:“凭什么都欺负我!”
是啊,凭什么?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年轻的心思不能表达,有多少年轻的委屈没地方撒。有多少人,曾摘掉围观“叛逆”的眼镜,真正去聆听少年的心里话?
凭什么?
张淙想通了——凭不是谁都有晏江何。
可转念他又懵了。他这算“有”晏江何吗?他怎么能用“有”,还是说,他想“有”?
张淙心里咯噔一下,登时被刺激得有些魂不守舍。以至于王老师如何跟出来,如何与晏江何苦口婆心,晏江何怎么死不悔改,怎么拽他去教室拿书包,拽他出学校,拽他上车,他全程都恍恍惚惚。
晏江何刚才都说了什么来着?晏江何是替他出头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张淙恶劣地占了上风,他把刘恩鸣揍得狗屁不是,晏江何居然还替他出头?他需要吗?
晏江何觉得,张淙需要。
车上张淙当了一路哑巴,晏江何也不说话,他直蹬油门,把车开得飞快,差点超速被电子狗摸去一张罚单。
两人之间的气氛跌至冰点。
晏江何把车停下来的时候,张淙的魂才回来。他望了眼窗外,竟发现……眼前是一家烤肉店。
“下车。”晏江何没好气儿,把车门摔得砰乓响。
张淙默不作声,下车跟着晏江何走。
晏江何还真把他带进了烤肉店。看这意思,是准备吃一顿烤肉,更上一把火。
张淙:“……”
晏江何要了个包厢。这家店面装修非常精致。包厢隔音很好,屋子里有一阵令人舒服的香味。
晏江何没先点菜。他要了两杯柠檬水,就先让服务生下去了。
在服务生关上包厢门的那一刻,张淙正在往墙上挂外套。晏江何突然抬脚,对着张淙的屁股狠狠踹了过去!
张淙手一抖,衣服掉地,胸口和下巴同时砸上墙。他忍不住一声闷哼,然后愣愣地转头看晏江何:“你……”
“你少废话!”晏江何火气燎炸,“闭嘴挨揍!”
他说完,又一巴掌箍上了张淙的胳膊。
第46章 手为什么可以握拳?
晏江何这一巴掌估计练得排山倒海,张淙的胳膊瞬间被他抽麻了。
张淙把衣服捡起来重新挂好。然后捂着手臂,慢慢坐下,没吭声。
晏江何指着张淙鼻子骂:“混账东西,我问你,刘恩鸣为什么摔你手机?八成是故意的吧?”
张淙忽地抬起头,嗓子眼拱上恶心。他不准备吐,便只能深吸一口气压着。可他神经乱糟,心不在焉,这口气蓦得喘岔了,肋下登时绞拧起疼来。
张淙不得不弯下/身子,用胳膊抵着,死死绷紧嘴唇。
晏江何:“……”
晏江何的脾气发不下去了,他咽着火,搁张淙身边坐下。
这包厢是席地而坐,桌子下面有个凹坑,正好伸腿。两人的腿靠在了一起。
“怎么了?”晏江何扯着张淙胳膊,“你可真娇贵,说你两句,就给我闹洋相。”
他皱眉批评:“胃疼吗?看你这完犊子胃,明天我就拎你去做胃镜。”
“没。”张淙缓缓倒着气儿,“不是胃疼,岔气了。”
“……”晏江何看他真的没什么问题,这才把人甩开。
晏江何火气被打断,又接起来再撒:“我现在真想打死你!”可惜刚才的劲好像有些过头,他这句话骂出来也就是骂出来,尚没什么实际内容。
张淙轻轻呼出一口气,肋骨下仍旧劈里啪啦地戳疼。他低头,看见自己和晏江何贴在一起的腿。
张淙总认为黑暗是他的组成部分,而现在和晏江何摆在一起,他竟觉得好像也不太像那么回事。
他第一次这般讨厌自己的卑劣,是因为晏江何。
从晏江何的视角,张淙这会儿颇有些弱不禁风,他看见这倒霉东西张嘴:“你打吧。”
晏江何:“……”
这不像张淙说出来的话,但的确就是张淙。——张淙就是这样,总在上赶子找揍。
晏江何这人有些软硬毛病。张淙一贯呛毛,突然这么低头讨打,他还就打不下去了。甚至憋着的火都有要熄灭的趋势。
晏江何嘴角一抽,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张淙其实着实会讨他心软,关键时刻来这么一下,巧得厉害。
“小兔崽子。”晏江何骂骂咧咧,起身回到对面。
他站起来的时候张淙手一抖,差点伸出去拽晏江何的裤腿。
张淙:“……”
他瞪着那自己只染癔症的手,深度怀疑他是神志不清出了精神病。
晏江何按过铃,叫服务生进来点单。他瞎着眼照菜单一通念,一副财大气粗的德行,或许是把火力转向钱包喷射去了。
张淙全程没说话。只是伸手拿过自己眼前的柠檬水喝。水还是温的,能熨帖肠胃,也能抚平神经。
菜和肉上得快,铁网也热得快。晏江何拿筷子摆了一排肉片。渐渐能听见肉滋拉的出油声,香味也升腾起来。
“你这几天别去学校了,给我老实呆着。”晏江何翻着肉,开始独裁,“这件事别让老头知道,我给你处理,必须听我的。”
他抬头看张淙:“你要是再惹乱子,我就把你的皮扒下来。”
几块肉翻得他手累,于是晏江何将筷子一撇,毫不客气:“你烤。”
张淙沉默着,拿起眼皮底下的筷子,开始烤肉。
第一波烤完,张淙拎了个小吃碟装上。晏江何非常自觉,二话不说就抻胳膊把碟子拽到跟前,搅好蘸料吃起来。张淙也没反应,继续烤肉,活像个尽职尽责的烤肉机器人。
这两人一个烤一个吃,配合得非常默契,加上一种难言的暗流涌动,气氛有些古怪。
张淙在食物方面似乎真的挺有天分,他肉烤得很不错,软硬适中,晏江何被伺候舒服舌头,人也顺气了。
他瞧张淙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搁心里叹气:“岔气儿缓过来没有?”
张淙没抬头:“嗯。”
“那吃东西。”晏江何拿起手边的水灌一口,又说,“知道错在哪儿吗?”
张淙的筷子一顿,接着他开始用手指捏筷子,指甲都捏白了。
“不知道我告诉你。”晏江何当没看见,边吃边说,“为自己在意的东西挥拳头,这点没错。不然手为什么可以握拳?”
“但张淙。”晏江何的目光暗下来,“这不等于暴力。狗咬你,你咬狗。那你比畜生还畜生。”
“你的拳头可以有别的用处,与其用来打人,不如用来把自己的东西保护好。”晏江何夹起一块肉,放进张淙碟子里。
他声音带着轻轻的责备:“别随随便便就被狗咬到。”
——别随随便便就被伤了心。别随随便便就让自己伤心。
张淙瞒不过晏江何。张淙明白晏江何并不清楚自己和刘恩鸣的事,但他的下劣,晏江何全知道。他没瞒得过一丁点。
他怎么那么想瞒?他怎么什么都瞒不过晏江何?
张淙心里有东西在破土疯长,可在他荒芜贫瘠的那片空地,还有什么不是死物,有能力生长呢。
“快点吃。”晏江何说。
张淙夹起肉,塞进嘴里。吃进去才觉得没多少味,他忘记蘸料了。
“知道错了就认错。”晏江何又推给张淙一盘五花,“烤上。”
张淙一片一片夹肉放上去,两人之间谁都没打开天窗,但其实心照不宣。这让张淙很难受。
他难受得嘴瓢:“我知道。”
“哼。”晏江何终于笑了下,“我可告诉你,你轻点作死。”
晏江何:“老头给我那钱,说是给你留着当学费的,也没多少。我看那个刘恩鸣,不是省油的灯。光是补他两颗大板牙就得一笔小钱,别到最后你没钱念书,抱着我大腿哭。”
晏江何成天没有好样,全身拔不出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