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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会真睡了那女人吧?”
沈惜言摇头,面对赵万钧居高临下的审视目光丝毫不见躲闪,一看便不是说谎。
赵万钧松开他的下巴:“做亏心事不怕,人这辈子谁没做过几件亏心事?日后弥补回来,不要再犯就行了。”
不要再犯……九爷说的倒轻巧,可如何才能不犯?
如果九爷知道他包藏祸心,还有可能是个违背纲常的怪物,指不定要把他丢多远呢。
“睡吧小家伙,用不了多会儿天就亮了,我等你睡着再走。”赵万钧柔声道,他还是平生头一回干哄人睡觉的事。
沈惜言叹了口气,只得闭上眼睛。
惊醒之后再想入睡就难了,沈惜言几番睁眼,都看到九爷抱胸坐于床边,好像睡着一般,天外月华打在他深邃的面容上,如霜雪初落刀锋,虽然冷冽,却让他半睡半醒间起了触碰的心思。
他向九爷的侧脸伸出手去,最后停在了毫厘之外,“啪嗒”一声垂落,坠入了梦乡。
许久之后,赵万钧睁开一双如野兽假寐的眼,俯身吻了一下沈惜言的指尖。
*
在赵万钧的大床上,沈惜言一场酣眠到天亮。
迷迷瞪瞪睁眼的时候,摸到床垫底下有个硬物,他掀开一看,居然是一把勃朗宁手枪,直接给他一个激灵吓清醒了。
他顶着一头乱发嘀咕:九爷真爷们儿,敢枕着枪睡觉。
房门还关着,但屋里的陈设早已被太阳光照得敞亮。沈惜言环顾了一下四周,一眼就看到床尾正对的墙上用雕花红木框裱起来的一幅字,正是他刚来北平的第二天写给九爷的那幅,他又四处看了看,确认房里只挂了这一幅字。
沈惜言翻身下床,旁边的桌子上搁了一套九爷的衣服。他自己的衣服都脱在了花如慧那里,是被赵万钧光着身子抱回来的。
然而这衣服穿在身上总觉得别扭,外衣外裤卷巴卷巴还好,可内裤就难办了,走两步就往下掉一点,沈惜言昨晚沐浴完就隐隐发现了。
虽说九爷借他的都是未曾穿过的新衣,但也是比着九爷的尺码做的,九爷的身材大了他不止一圈,衣服自然也不合身。
他四处寻了寻,在床头柜上找到一枚别针,他还没来得及把内裤裤腰别上,就听到赵万钧的脚步声,他立刻手忙脚乱地把外裤拉起来,做贼似地看着门口。
赵万钧倚在门框上问:“藏什么猫腻呢?”
沈惜言脸一红:“没……”
小少爷脸红,一准有事。
不过赵万钧也没打算继续逗他:“我现在要去趟司令部,你自个儿到处转转,先好好熟悉熟悉,等我回来一块用饭。”
沈惜言心觉诧异,九爷为何要叫他熟悉自己的家,难不成九爷今后还要经常邀他来家中做客吗?
这么一寻思,他一时没忍住高兴,可想起九爷昨夜对他的忠告,又不免黯然下来,最后统统汇作百感交集。
他背着手偷偷拽紧裤腰,“哦”了一声,却见赵九爷盯着他并未打算离去。
九爷摩挲着下巴道:“嗯,你腰太细了,穿着是不合身,我过会儿顺道上严家把你衣服拿来。”
沈惜言脸上一热,彻底熟透了。
第30章
白天的深宅大院全无沈惜言噩梦中的阴森可怖,不过这宅子内里的陈设皆是一板一眼,那些个红木雕的家具和修剪齐整的盆栽,在明媚的阳光中透着威严,就连铺了一地的西府海棠都好像自有一套规矩,纷飞的落红绝不飘往别处去。
这宅院,竟处处像极了九爷。
前院栽的两棵法国梧桐比沈惜言上次来找九爷帮忙时还要枝繁叶茂,在夏风中起舞弄影,撒下浓荫,藏了一片缠绵的蝉语鸟鸣。
沈惜言靠在窗边的树阴下玩了会儿倒流香。
他把燃灭的沉烟插。在龙头上,等了半盏茶的工夫,奶白色的烟雾便顺着龙嘴向下吐出,如同活水般顺着龙身纹路盘旋流淌,直至绕满整条矫健的身躯和四周玲珑剔透的宝玉。
霎时间,苍龙戏珠,花香四溢,如临仙境。
“啧啧,沈小爷能耐,很少有人头一回玩倒流香就玩这么好,跟行家差不离了。”席贵立在一旁恭维道,九爷走之前特地交代他带沈惜言在家里四处转转。
沈惜言天**玩,有钱有闲,本就奔着游戏人间去的,世间少有玩物能难倒他,上手自然比别人都快。
不过到底是十九岁的年纪,被人夸赞了,他心里还是翘了尾巴。
他咧唇露出一口小白牙,语气却故作谦虚道:“是席管家教得好,不过看成色,这香炉应该有些年头了吧?”
“您好眼力,这是八十多年前搁在亲王府的东西,有个格格爱玩,不过要说年岁久远,还是比不上您身后这些。”
沈惜言回头,身后的大铁艺架上摆着几十件斑驳的工艺品,大件小件都有。
他爸在他小时候也倒腾过一段时间古玩,不过那是为了跟一位好古董的大老板谈生意,专门去附庸风雅弄的,后来生意做完,用来装样子的古董也倒卖了个干净,连只玉盏都没留。在浮沉商海大半辈子的老油条眼里,茶再香也比不上铜臭好闻。
不过沈惜言倒是对这些饶有兴致,他扔下手中的沉烟走到架子前,凑近了,负手一一看过去。
“凤首相背,栩栩如生,釉色润泽如玉,是为上品,看特质,这应该是宋朝的凤耳瓶吧……这个翡翠绿釉杯上有龙纹,肯定是皇帝饮酒的御杯……”沈惜言用手点着下巴,倒还真像个有板有眼的鉴宝老师傅。
席贵跟在一旁心说:没想到,这位看着五谷不分的小公子竟还真懂,难怪九爷只让他看。
“这个青花五彩的筒瓶烧得真亮呀!”沈惜言最爱青花瓷,心中欢喜,便忍不住用手去摸。
席贵看了忙要制止,手抬一半又放下了。九爷走时吩咐过,除了那间屋子,这大宅里的任何一处地方,任何一样物件,都随沈惜言开心,只要不弄伤自个儿,翻天都行。
沈惜言转过身,正好瞧见席贵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啦席管家?”
被沈惜言发现,席贵掩饰地咳了一声,转而问:“那筒瓶不是斗彩?”
“当然不是。”沈惜言摇着食指道,“青花五彩是以青花做一种填色,而斗彩呢,则是以青花勾勒轮廓,与釉上彩争相斗妍。”
一凡言简意赅的说教,沈惜言既神气又认真,席贵听罢露出赞叹的目光:“想不到沈小爷年纪轻轻的,还是个古玩行家。”
“什么行家呀,我就是小时候看过,略知皮毛,要是九爷在这儿,我可不敢瞎卖弄。”
“那也比我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强多了,难怪九爷待您与旁人都不一样。”
席贵后半句如蜻蜓踏水,轻飘飘的,却让沈惜言心神微荡,他问席贵:“这些都是真品吗?”
“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古董,有些是九爷从琉璃厂高价淘来的珍品,有些是投其所好之人送来的传家宝,总之这屋里的东西全是九爷的心尖肉,平时锁屋里不准见光,谁来都不给看,今儿九爷特地吩咐要打开给您瞧瞧。
看完藏宝,自然还要看藏书,藏宝室隔壁便是九爷的书房。
不过书房里书没几本,倒是满屋的字画,就连立在角落的三大块屏风都是由水墨画大师亲手绘制的山水图,沈惜言转了一圈,发现案头居然还放了一张草圣怀素的字,像这样的一幅真迹别说价值连城,对于真正爱字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可遇不可求。
“原来九爷喜欢字画。”
“您还不知道啊,咱九爷好这个那可是人尽皆知,九爷隔三差五还会请大师来家中写字作画,京城那些个大文豪们可谓是趋之若鹜。”
席贵作为少帅府的管家,平日沾光收了不少讨好,腰杆倍儿硬,话语间自然难掩得意。
沈惜言想起他给九爷送的那幅字,原本是误打误撞,现在看来倒像是他故意打听之后投其所好了,难怪那日在香园,九爷说要给他回礼,也不知那回礼究竟是何物,九爷后来没再提,他便也不好意思再问。
可九爷既然有专门的书房来收藏字画,为何只有他的字被挂在卧房中?
九爷一定觉得他的字还不配与大师并挂吧……
他有点失落,却没有被挫掉锐气,既然九爷喜欢看字,那他抓紧练不就好了,争取择日写出一幅好字,能堂堂正正挂进九爷书房。
席贵陪着沈惜言几乎把所有的角落都逛了个遍,沈惜言生了副唇红齿白不食烟火的娇贵面相,头回见面还穿着身小洋装,席贵一开始还道这是哪位世家纨绔,没想到如此真挚活泼,难怪连九爷都对他喜爱的不得了。
穿过回廊的时候路过一间耳房,沈惜言推了推,发现上锁了。
席贵赶忙提醒:“沈少爷,这间不能进。”
“这里面是什么?”
“是九爷最重要的东西。”
闻言,沈惜言只好作罢,他虽说好奇心重,但也没到非要探寻他人隐私的地步,即便他的确很想知道,九爷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是贵重的物件,还是和什么重要的人有关。
“九爷估摸着再有半时辰就回来了,您要觉着无聊,可以回屋里听会儿唱片解闷。”
沈惜言这才注意到客厅里居然还有一架小型留声机,上面印有美利坚著名制造厂victro的标志,这可是实打实的洋玩意。
“真看不出九爷还听唱片啊。”
“这是上海来的客人送九爷的,都是洋曲,九爷听不惯就搁这儿落灰了。”
沈惜言心道果然如此。九爷虽手腕通天,无所不能,但在某些方面却很是古板,他连伦巴舞都不让人跳,想来也不是个会听西洋唱片的人。
“我想听听。”
“得嘞。”
席贵摆弄了两下留声机的唱针,生疏模样一看就是头次使用。
“还是我来吧。”
席贵退到一边,看沈惜言熟练地给留声机上发条、加唱片,然后把指针放在圆盘上,拨了两下之后摇动手柄试音,优雅醉人的圆舞曲便从花一样的喇叭里缓缓淌出。
席贵接过手柄:“我来替您摇。”
“有劳你啦。”
“您瞧您又抬举我了不是?”
沈惜言眼睛大,说什么都显得很真诚,席贵虽嘴上这样说,心里却舒坦得很,也越发对这小少爷好感了起来。
沈惜言是被人伺候惯了不假,但他毕竟在九爷家中,他不想给任何人留下一丁点儿不好的印象,况且这席贵看起来也跟了九爷多年,身份地位绝不是个普普通通的下人。
沈惜言踏着轻快的舞步悠悠然逛到后院,原以为会有什么凉亭小筑,入眼的却是一片油绿菜田。
沈惜言回头问屋里的席贵:“你们还自己种菜吃呀?”
席贵笑道:“可不敢吃,那都是九爷亲自栽培的,谁想不开碰了,怕是要吃枪子儿。”
*
赵万钧回来的时候,隔老远听到屋里有音乐声,他推开门,一眼便瞧见正在客厅跳舞的沈惜言。
而席贵在旁边替他摇唱片机,席婶也系着围裙坐在椅子上瞧稀奇,二人发现九爷回来了,立刻要起身迎接,被赵万钧一个嘘声的动作制止了。
沈惜言右臂虚托,半闭双眼,踩着音乐节奏,踏着柔美的舞步,长睫关不住的灵动恣意在眼角飞扬,又越上眉梢,腾空飞进九爷心里。
这般活泼,哪像是昨天刚被人绑走欺负过的。
沈惜言跳的舞赵万钧在宴会上经常见,尤其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