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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旅-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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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老板,您在书画碑帖业着实当的起这:眼别真赝,心知古今 啊。”
  阎老板一辑到底:
  “承蒙王爷您抬爱,您请瞧瞧这幅【阆苑女仙图】可还入您的眼?”
  说着把桌上备着的放大镜朝前些微让了让。
  虽说这南唐阮浩生卒不详,画史无传,但这幅【阆苑女仙图】真真是可遇不可求的精品。善敏放下放大镜点点头,阎老板马上唤来伙计当面在旁边桌上精细的包了,一番客气,善敏匆匆离去。
  宝贤看了想必会喜欢。
  上次宝贤看那幅周文矩的青绿山水【重屏会棋图】,拉住他细细品评画中人物的生动和周遭环境的细节表现,时不时发出感叹,一张平日波澜不惊的玉面微微泛红,边上瞧的他如沐春风,想到此善敏就忍不住嘴角含了笑。
  他用指背抚着手上的画轴,像轻抚那人温玉般白皙曲线的后背,低下头轻轻叹出心底那个名字。
  这些年莫说是身外之物,便是性命只要宝贤开口,也绝无二话。只一样他做不到,他断不能让宝贤因这份情受任何委屈非议。宝贤于他,是这世间绝世无双的皎皎明珠,只是随处立着,便如冰壶秋月,清澈无暇。一双眸子看过来,如雪映墨玉般沉静,流转之间又似春水一泓,饶是善敏生性冷淡肃杀,对着少年初成的宝贤,每每也有失神的一瞬。
  他爱他,怜他,捧在手里护在心尖,这玉琉璃一般的人,合该被人仰视被人宠溺。如果宝贤有意踏足朝堂,他会拼尽全力捧给他万人之上的权柄。大逆不道的说,当今圣上不也是旁支,事在人为。
  他也曾愧疚自责,为什么如此相知相许的两人均为男儿身?若不是他,宝贤怎会误了风华,那么高傲矜贵不食烟火的宝贤,因为他折了锋芒骄傲,因为他终身不仕。
  善敏想,今生披肝沥胆能补偿他丝毫,也算对宝贤给自己的爱有些许交待。
  满人不在乎近亲成婚,不在乎玩戏子养男宠,可绝不容许皇亲贵胄中两个王爷行伤风败俗之事。一旦为人所知,就等于要了宝贤的性命。春风不度,万般皆空。
  想到此,善敏埋首于掌中,气息一瞬就乱了。
  此刻宝贤修长素白的手,正在书房握笔走云烟,行云流水处笔锋稍显迟疑,一滴墨便乱了笔下的大雁,雁一生一伴,若失了配偶终生不再成双。画中双雁,取忠贞之意。但大雁卧于芦苇秋水之畔,又不免带了瑟瑟肃杀之气。
  书房里八格格给新添了一盆米兰,幽幽香气扰他心神。
  恍惚间,又回到那个暖风微醺的日子。
  远远马蹄阵阵,回望处,是善敏哥哥的青聪马,披着晨曦,袍子上的万字底瓦当纹在光影中翻飞闪着缕缕银白,平肩蜂腰裹在鸦青锦缎长袍里,更显挺拔俊朗。飞驰到面前,哥哥朝他俯下身,暖风激荡的眼角眉梢,他迎上前,双手高举握住那只温暖的大手,马上人一发力,他已稳稳坐在马背上。
  马好高啊,看下去,像儿时在宫里的西暖阁往下看,被结实的胸膛环抱,他握着缰绳,那双大手握着他的手,暖暖的呼吸就在耳畔。他仰头看去,善敏哥哥豪气干云,将下巴挑出个骄傲的弧线,仿佛两人一骑纵是天涯海角亦无憾无惧。
  相爱的人心里,总是这样的,那人是天,是地,是他的英雄,是他绝无仅有的唯一。曾经宝贤惧怕合眼,在夜色深沉时仍强撑,生怕眼前人是梦一场,睡过去醒来就没了。
  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但宝贤哪怕情动也是持着十二分的警醒,温润谦和如他,若论心智刚强,怕是善敏也不及。
  打叠好心意,他为两人划下了界线,必不能见善敏为此情蒙受污名甚至招杀身之祸,他甘愿苦楚一生换所爱之人周全。
  善敏的哀哀祈求也没能说动他分毫,就这样吧,两人远远的守望着,今生就把所有情愫深埋心底,来生再约,不见不散。
  泾渭不可求,雨泪下孤舟,回首处,难收覆水,覆水难收。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爱而不得,总有一些情得而难守。只问神佛在否?可有谁逃得过那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戏文里唱尽悲欢不过想说那轮回原本就是场无止尽的悲剧,可惜世人总也看不透。
  清早的鸟儿喝饱了露水鸣叫格外清脆,哪怕惊醒谁的美梦,也叫人生不出恨意。宝贤兴味索然的叹口气,端起茶盏抿一口,凉茶透心,就如寒天饮冰水,点滴在心头。
  许是冷茶让他皱了皱眉,一旁的管家连忙上前。
  鉴清斋传话的小伙计走了之后,瞧着善敏王爷兴致勃勃准备出门,老总管抓紧时机快步上前呈上一份粉紫色小笺,是清吟小班的紫鸢姑娘差人送来的,信上并未说明缘由,只万分恳切的求见。
  善敏为上次的事极后悔的缘由倒不是花街柳巷一夜风流,而是在外酒醉一旦言语不慎恐惹祸端,以他素来谨慎持重的做派这是不能接受的。
  他不想坏了今日的雅兴,自顾向外走去,随手把小笺丢回给总管挥了下手。老总管要的就是这个意思,随后点了几个家丁也出了门。
  王府大总管到清吟小班的时候,妈妈迎出来恭敬的请去后院,紫鸢柔弱无依的面容一身藕荷色宽大衣裙,见王爷没来难掩失望,随后就几乎扑倒在总管面前期期艾艾的不肯起来,未开口泪先流,紫鸢姑娘如莺啼的哀诉,妈妈伺机从旁添油加醋,总的说来就是王爷三月前那次留宿,确实不止是酒后头痛,还有这么个后遗症。
  总管大人可不比王爷好说话,眯起凌厉的眼扫视紫鸢,青楼女子都喝过大寒峻药怎可能轻易受孕?这是憋着讹咱们王爷呢吧。他面如寒霜的挥退紫鸢,妈妈瞧着王府总管的气势只一味在旁陪着十二分小心听总管问话。不多时,王府的人就一阵风的从侧门不惹眼的离开。
  善王府大总管可不仅仅是善敏的管家,他是老王爷托孤的管家,也是这诺大王府真正操持一切的实权人物。这几十年老总管就像个凶悍的大鹅,把持着王府内外,王府的前院总管太监,后院总管太监看到他都礼让三分。在他眼里,王府的兴衰王爷的荣辱,都关他的事,否则有何颜面地下去见老王爷?
  总管回府路上一切就已安排妥当,善敏是他看着长大的,老总管知道怎么回禀才能照自己的安排行事。
  若查出这女子所言不虚,那她的造化就得看她肚子争不争气。
  想到此,老总管心有不甘的恨恨跺了下脚,这府里的侧福晋,这些年都毫无迹象,现如今,倒让个青楼女子抢了先。若不是王爷尚无子嗣,哼!
  隔了几天老总管捡了个合适的机会三言两语回禀了善敏,听着似是被小人编排算计,善敏正烦心,懒得深究,只‘哼’了一声算是知道。心下想着,以后这种地方还是少去。
  这是后话此间暂且按下不表。
  匆匆离开衡水街的善敏捧着匣子轻快的进了宝郡王府。
  管家是深知他俩关系的,见善敏示意,便不曾大声通报,善敏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好整以暇的在书房门口咳了一声,屋内人听了自然知晓。
  见善敏独自前来,一身团鹤纹品月缎地袍子外罩一字襟镶如意边坎肩的宝贤略显意外的放下笔,绕过书桌快步迎向他,在两步远的距离又停下,示意看茶,管家出门便善解人意遣散了书房周围的杂役花工们,为免人多嘴杂只说是朝廷公务要事商讨,换他自己在院子里远远的喂鱼喂鸟。
  宝贤府上的管家是家生子儿,生在府里,比宝贤略大,宝贤被庆王家的载绵带着去爬树逗蛐蛐,回来都是管家替宝贤挨罚。他对宝贤忠心耿耿,是奴才更是不可或缺的内务掌事。
  大婚后宝贤跟从前一样不是看书就是作画抚琴,只是越发淡了言笑,府里安静如前,尤其善敏避嫌似的更少了往来,管家心里是矛盾非常。一面盼着善敏常来陪王爷说笑,一面又盼着王府尽可能的开枝散叶。
  管家明白王爷对善敏不一般的感情,但远的不说就看咱大清朝,谁家主子不喝花酒玩姑娘小倌儿,也不见谁冷落了女眷耽误延续子嗣,偏到王爷这里就行不通。
  他还是不懂他的王爷,这玩小倌儿和动真情如何一样,拿善敏王爷和玩小倌儿相比,就这一条说出去就能被家法乱棍打死。
  宝贤是独子,阿玛去世前常年在东北外放,四岁就入私学,是善敏和载绵与他要好,他年纪太小,即便是眼睛盯着老先生转,也还是听不懂念不顺,大他7岁的善敏既要关照载绵,更不忘呵护这个小小的玉一样的人儿。
  即便善敏15岁随左大人去了陕甘,回来还是尽量回私学表面是问候请教老先生,硬是陪宝贤到15岁不必再去学堂,善敏才安心。
  其实比起载绵,宝贤的课业是非常之优异的,诗词书画音律更是出类拔萃。


第九章 
  善敏递过檀木匣子,示意宝贤打开,两人一头一尾展开画卷,宝贤惊异的看向善敏。
  此画乾隆爷题诗,前后隔水22方印章,6方残印,这是阮浩唯一传世真迹且传承有序,一直到嘉庆帝都藏在宫里,嘉庆帝之后,此画不见于宫藏,当年宝贤去宫里看望荣太嫔,就不曾见过此画,怎的到了善敏手中?
  宝贤连忙问:
  “可是赏的?”
  善敏回他:
  “许是赏谁的,时下动荡,主家拿去亦或是家奴偷去换银子也未可知,是鉴清斋的阎老板留于我的,你可放心。”
  宝贤这才定定的观赏起来,善敏一边看着他玉琢似的侧颜,白皙的颈项锁骨的弧度,几乎可以嗅到混着淡淡檀香的柔和体味,想那细致顺滑又紧实的肌肤,那,还不待怎样往下想,为自己的走神就让善敏先红了耳根。
  善敏舔舔干热的唇把目光从令他痴迷的侧颜收回柔声提议:“宝儿,置于案上看着省力些,”
  宝贤抬头看向他,也不说话只把画轴这端交于善敏,由他拿去桌上展平,宝贤才过去慢慢赏鉴。
  善敏在一旁端着茶盏啜饮,透过氤氲欣赏桌前的人,光影里恍惚着看不真切,这人是早就刻在心里的,从没变过。
  来送茶点的格格本想进去道个安,管家眼尖远远迎过去恳请:
  “请福晋安,善王爷来的匆忙,似是有公务在身。”
  格格想了一下:
  “也好,王爷他素来少有朋客私交到访,善王爷来了还可以聊聊天,那你好生伺候着吧。”
  丫鬟把茶点递给管家,便扶着格格回后院了。
  管家提着茶点在门廊徘徊两圈,还是决定放在外面圆几上,继续喂他的鱼。
  书房内,善敏低低唤一声:
  “宝儿”。
  宝贤并未从画上抬起头,轻快嗯了一声算是做答。他二人,尽在不言中。
  又过片刻,善敏续了半杯热茶,走过去递与宝贤:
  “歇一会儿,慢慢看。”
  宝贤接过茶盏品了一口问:
  “哥哥可中意这茶?”
  善敏隐忍着一颗几欲澎湃的心,只克制的将手放在宝贤肩上,片刻拍了拍他,从宝贤手里拿过茶盏慢慢放下,斟酌着如何开口。
  宝贤便收了笑意,四目相对,善敏压低声音说:
  “也不好长久宿在这里。”
  宝贤轻咳一声含混的应对:
  “嗯。”
  善敏带红血丝的眼里分明是欲言又止的煎熬,宝贤看一眼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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