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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孩子跑到了导览身边,将他团团围住,导览一一和他们握手,孩子们嬉笑着又跑开了,导览继续和悟醒尘边走边说话:“那只在双生儿里发生,双生儿都是迥异的个体,因而总是出现一方继承的前世灵魂过于强大,另外一方成为了一个崭新的灵魂。”
“判断一个人到底是拥有崭新的灵魂还是灵魂仍未回归的标准又是什么?”
导览说:“并没有标准。”
悟醒尘道:“你们是根据结果推导出原因?”
导览笑了:“灵魂的不完整并不影响人们的生活,灵魂的完整只是一种追求,越来越多的新人类来到这里,主要在于他们追求成为‘人’,他们希望能拥有更多,不止是一份职业,一段生活,一个伴侣,他们想要体验更多。”
“基因实验虽然能造就一具健康的躯体,一种稳定的思维逻辑,但是下界通灵相信,回归到人类诞生之初的地球,人体会自觉,自发地回应初始的召唤,暴力,愤怒,恐惧,轻蔑,阶级概念,是无法被彻底阉割的,它们都是极具生命力的,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重新生长出来的,就像地球上的这些植物,人类撤离地球时,所有动物都已经灭绝,所有植物都已经死去,但是您看现在,绿色重新覆盖了地球,动物们重新回来了。”
“您说的就是返乡症吧。”
“在你们看来这是一种疾病,但是说不定它是一种启示。”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一片玉米田边,一些妇人们在收割玉米,一些中年男人在收拾玉米茎叶。几个孩子猫着身子瞅着一个方向,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地。悟醒尘在里头看到了那个摄像男孩儿,男孩儿也看到了他,小跑着到了他身边,躲在他身后,问他:“你看到一个戴白色面具的人了没有?”
悟醒尘眺望,寻找,在玉米田里看到了一个比着猛兽挥舞爪子动作的孩子。他戴着一只白色的面具,面具像是一张被硫酸腐蚀的人脸。
导览说:“这是孩子们很爱玩的游戏,这个白面具就是刚才有人提到的鬼魂传说里出现的鬼魂。”
正说着,那戴白面具的男孩儿飞速穿过一排玉米扑倒了一个女孩儿,两人咯咯笑着,坐在了地上。导览见状,朝他们走过去,他扶起两个孩子,不知和他们说了些什么,那戴面具的男孩儿取下自己的面具,递给了导览。
摄像男孩儿拉了拉悟醒尘的衣服,和他说:“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昨天梦里,一个胖乎乎的,导演似的人物来啦!”
“你的梦里?”
摄像男孩儿用力点头,兴奋得不得了:“今晚非得问出他的名字!”他问悟醒尘:“晚上你能来五楼的百合花房间,帮着看看他到底什么样子吗?”
导览拿着面具走回来了,摄像男孩儿拍了悟醒尘的裤腿两下,就和其他孩子一起跑去别的地方玩耍去了。导览指了指前方,两人重新迈开了步子。
“刚才说到哪儿了?”导览问道。
“不记得了。”
导览哈哈笑:“但是梦见黑狗这事儿可忘不了。”
悟醒尘点头。他们绕到了玉米田的后边,悟醒尘看到一间粮仓似的木头房子,边上还有个马厩。他问导览:“你们有一匹白色的马吗?十年前的时候似乎有吧?现在它还在吗?”
导览说:“十年前确实有一匹白色的马,滕誉火化的那天,它不见了。”
提起滕誉,导览总是瞬间就伤感了起来:“古代有驾鹤西去的说法,或许滕誉是驾马西去了吧。”
悟醒尘没好意思提告别仪式那天有人看到如意斋骑着白马离开的事,也就没出声了,和稍显落寞的导览一前一后进了马厩。
叫悟醒尘意外的是,甫一进门,他看到的就是一场斗殴,两个年轻男人你一拳我一拳,已经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自己也是站也站不稳了,浑身都是干草,一个鼻子歪了,一个嘴唇裂了,脸上还有一个渗着血的牙印。不少人在围观,马也从隔间里探出脑袋张望。歪鼻子的给了裂嘴巴的又一拳,裂嘴巴的拦腰抱住歪鼻子就把他往墙上撞,歪鼻子翻了翻眼睛,似乎天旋地转,要晕过去了。没有人要劝架,大家都只是静静看着。悟醒尘一时发懵,也不知该不该上去劝了,说着:“会闹出人命的。”
导览在旁道:“有趣的观点,新人类难道不应该主张报警吗?”
悟醒尘分开了两个围观的人,往斗殴中心挤去,说道:“警察也只是会呼吁他们不要伤害到自己,然后等到一方昏迷或者断了气,再通报正义处,咨询处理意见。”
导览跟着他,说道:“您似乎经历了一些新人类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悟醒尘没有接话,他走到那歪鼻子男人身后了,伸手把他和那裂嘴巴的男人分开,那裂嘴巴的男人扑过来就给了悟醒尘一拳,歪鼻子的男人也要打他,悟醒尘躲开了,摔在地上,两个男人又打了起来,导览扶起悟醒尘,道:“您应该为他们感到高兴,他们迈出了成为人的第一步,攻击另一个人,发起战争。”悟醒尘拍拍脸颊,拍拍身上沾上的干草,无奈地起身。他不想管了,就让他们打去吧。他理解那些安静围观的人了,就该让打架的人都打得头破血流,让他们争出一个胜者,让他们冤冤相报去,让仇恨一代又一代流传下去,让他们浑身裹满干草,心中长满荒草去,也算为世界增添了些活力,让他们的生活多了些盼头。就像“节日”的存在一样,仇恨也能带给生活“仪式感”。
导览带着悟醒尘往外走,离开前,导览回头看了眼,说:“这又是另外一个飞跃了,他们学会了在战争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后向和平投降。”
悟醒尘也回头看,那两个满脸都是伤的男人握手言和,勾肩搭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了。围观的人们也忙活起来了,收拾马厩,刷洗马匹。仿佛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啪一声,像是一把耙子掉在了地上。悟醒尘转过身,不再细究,和导览走出了马厩。
他们走在草坪上,远处传来熬煮果酱的甜香,米饭的香气,酸面包特有的酒香。太阳恰巧落在通天塔的腰身上,通天塔的一边散发出柔和的橙色,另一边已经流露出晚霞特有的娇媚粉光。
草地上的人们不是在唱歌就是在起舞。歌曲用简单的手鼓和塔尔伴奏。温柔的黄昏轻轻盖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导览说道:“人类撤离地球后,在宇宙中经历过一段很黑暗的时刻,那是无尽的,毫无目的的漂流,人们找不到落脚的星球,资源即将用尽,满载人类文明遗产的一艘方舟失去了联系,据说一场瘟疫已经悄悄地在别的飞船里蔓延,所剩不多的人类陷入了彻头彻尾的绝望中。灵主原本只是一艘飞船上的一位普通船员,在绝望中,他听到了一个启示,这个启示告诉他,所有生命都是循环,所有事件都是循环,他要做的只是等待,等到地球重新回到初始的那一刻,等到所有生命重新诞生的那一刻,等到地球重新接纳人类。灵主将这个启示告诉了飞船上的其他人,一些人相信了,一些人拒绝这种消极的念头,选择搭乘求生舱去和别的飞船上的人类汇合,一些人将灵主的启示在宇宙中传播,灵主将飞船的航道设定为环绕地球。他将飞船命名为克维里阿号,那是古老神话里联系大神格麦尔季和其余诸神的神明。灵主为回到地球做着准备。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信徒的增加,灵主和所有旧人类一样,他的欲望膨胀了,克维里阿号偏离了原本的航道,越来越远离地球,灵主开始依赖文字。“
导览的口吻也像夕阳一样,更柔和了,带给人一种安宁,放松的感觉。悟醒尘很愿意继续听他说些什么。
“灵主强迫人们为他歌功颂德。”导览看了悟醒尘一眼,“除了创作表演剧本之外,文字不应有别的用途。如果要听故事,那就去和别人说话,听口口相传的故事,如果要交流感受,那就歌唱,书本的意义并不大,文字的含意总是在变化,一千年之后,或许‘文字’这两个字都有了别的意义,记忆文字,文字毫无用处,因此所有转世的作家的灵魂都是痛苦的,他们的本意早就被曲解,他们可能不再被理解,所有作家都应该在完成作品之后烧毁它。”
悟醒尘听着,一抬头,他们来到了森林的入口了,森林中浮动着幽幽的蓝光。他和导览走进了森林。
导览说着:“灵主没有机会亲眼见证地球重新接纳人类,但那启示是对的,自然再度占据了地球,人类回归了地球,或许不久的将来,地球上又会爆发战争,人类又会摧毁地球,当这一切来临时,不要慌张,这都是必经之路。从新生到死亡。再从死亡步入新生。这是远古的灵魂教会人类的道理。”
他们面前出现了一间黑色的平房,像一只巨型棺木一样躺在一群杉树的包围下。
“那里就是种植凤尾大嘛的地方了,这种植物畏惧光芒。”导览说道。他带悟醒尘往那棺木走去,推开了那黑棺木的门。门上也没有锁,门里一片漆黑,导览拿起挂在墙上的一只玻璃罐,里头是一团跳动着的绿光。
导览说:“这里面是萤火虫。”
墙上还挂着好些这样的玻璃罐,悟醒尘也拿了一只,举高了照明。他照到身边聚集着一些植物,叶片很窄,边缘呈锯齿状,一些长得比他还要高了。
“凤尾大嘛没有很浓烈的气味,几乎无味,也不需要任何光照,黑暗给与了它一切,它源于南美洲阿兹特克人的地下庙宇。”
悟醒尘听着导览的声音,是那么平静,镇定。他看不到他的样子,只能看到前头有一团毛茸茸的光在黑暗中摇晃。这地方像幻觉一样。悟醒尘偷偷摘了一片大嘛叶,放进口袋。
他们从棺材的另一头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导览和悟醒尘放飞了玻璃罐里的萤火虫,走了一会儿就回到了花房前。
人们聚集在那里享用晚餐,长餐桌,长板凳,桌上的食物简单朴素,无非是面包,米饭,一些煮豆子,一些炖菜,荤腥很少,饭桌上其乐融融。围桌坐着的人里不见一个孕妇。悟醒尘不由往通天塔六层看了眼,导览找了个座位,和他一块儿坐下,悟醒尘问道:“孕妇们只在六楼活动吗?”
导览说:“胎儿是非常脆弱的,需要小心呵护,特别照顾。”
想到那六楼的孕妇食堂里的各色食物,悟醒尘不知怎么一阵反胃,借口累了,径自回到了通天塔七楼的房间里。进了屋,他一瞅地上铺着的木地板,趴下来嗅了嗅,确实闻不出什么气味。他确实有些累了,在床上才躺下,手环一震,克拉拉回信了,只有三个字:没问题。
悟醒尘猜不透他是指手术没有任何问题,还是指他可以给他提供复查。他打了个哈欠,没回复克拉拉,瞅着手环,突发奇想,在终端搜索出了当年警务处逮捕滕誉的录像视频。这则视频他和如意斋一起看过一遍,一开始便是滕誉坐在一间贴满了画的房间里,几个警察试图对他进行身份验证,他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疯癫,又是抓手,又是抓头发,扔东西,乱跳乱叫,最后还跑出了房间,警察最终在另外一间房间找到了他,那时候他已经失去了意识,躺在地上,一只手环掉在他身边,似乎是刚才被他自己从手上抓下来的,经过确认,手环属于滕誉。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