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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里见外婆,遇到了一个善良的猎人,遇到了一头善良的大灰狼,他们一起去小红帽的外婆家做客,吃了好一顿苹果派。还是那个阿里巴巴进入了一座山洞,和里面的四十个学者一起研究山洞里那些遗失在历史长河里的宝藏的故事不对劲?
这些故事可都是育婴处根据他的天赋挑选的啊。
悟醒尘重新发动了汽车,他来到了多尔玛巴赫切钟楼附近,欧洲海岸边。海浪拍打着礁石,天空和海面一样的漆黑,远处的三层跨海大桥像是散落在黑夜里的几串珍珠。
一辆运送牛奶的小货车停在了钟楼下,一个送奶工拿着一瓶牛奶上了楼。钟楼五楼的一扇窗户亮了瞬就又暗下去了,那送奶工不一会儿就拿着一个空牛奶瓶下了楼。
他的公寓住进了新的住户,新住户的牛奶喝完了。新的住户会觉得跨海大桥的装饰灯光刺眼吗?没关系,切换窗户的屏蔽光线模式就好了,没关系,拉上窗帘就好了。牛奶喝完了,营养糕吃完了,蜂蜜吃完了,都没关系,只要点击购买,下次打开冰箱时一定能看到满满一瓶牛奶,下次打开抽屉就能看到新的营养糕了。
新人类的睡眠很熟,很沉,鲜少做梦,一旦进入睡眠状态,谁也吵不醒,新人类去上班后,工人们也有大把的空余可以进出他人的居所,放下牛奶,营养高,黄油,蜂蜜,奶酪……
这些工人们会好奇别人过着怎样的生活吗?
他们只是打开一只又一只冰箱,完成自己的工作,人们只是完成一项又一项的工作,等待老去。
人老了,细胞失去最后一丝再生能力的时候,人就死了。
新人类的死亡只有两种,自然老去着死亡和意外造成的死亡。癌症,心血管疾病,糖尿病并发症这些古老的疾病再也无法伤害人们了,黑死病,天花,伤寒,流感,这些瘟疫都找到了应对的疫苗。
制作疫苗的专家们二十四小时轮班致力研发新的病毒,不断根据新生成的病毒制作疫苗。
这就是那个导览的工作吧?制造死亡,再消灭死亡。
运送牛奶的小车开走了,悟醒尘下了车,仰头望了望,钟楼楼顶的无花果树消失了。那里只有残缺的砖墙了。
如意斋喜欢闻无花果的味道,尤其是发绿的,青涩的无花果。他喜欢果树,花树,自然的一切都讨他的欢心。
悟醒尘走进了钟楼对面的墓园。他看到了那棵桃花树。它还在那儿,树干更粗壮了,枝叶更繁茂了,它长得真不错。秋天了,桃花早就落干净了,桃叶已经枯萎了,墨洗过的枝干光秃秃的。
悟醒尘抓出了口袋里的榆树花。这些花也枯萎了,花瓣发黄,发皱,也不香了,甚至开始发臭。它因为意外坠落枝头,衰老夺走了它的生命。
这会是他的结局吗?因为一场意料之外的变故,他丢了工作,丢了生活,他又会在谁的口袋里老去呢?
一阵风吹走了悟醒尘手里的花,不,花朵在离开枝头的那一刻就死去了,就像人在出生的那一刻,他就被死亡收进了口袋,他就已经踏进了墓地。
悟醒尘突然想哭,嘴巴张开了,没有育婴师过来满足他说不出口的需求了,他哭了出来。
他们是怎么知道他的需求的呢?
他们能看到他的后台数据吗?他的饥饿神经元被触动了,一种神经肽物质分泌出来,他被愤怒,空虚的感觉控制,唯一释放这种分泌物的方式就是通过眼泪,嚎啕大哭。
任何情绪都能找到源头,无非是蛋白质,无非是激素,构成人体的也无非是一些蛋白质,脂类,糖类。这些成分同样构成了一头猪,一只狗,一匹马。人和这些动物又有什么不同呢?用两足站立,行走就是不同了吗?用通用语说话就是不同了吗?
人也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他也是属于自然的,为什么他讨不到如意斋的欢心呢?
他讨厌人。他早就看出来了,他嫌恶通用语,他对伴侣关系嗤之以鼻,他不喜欢专车,不喜欢人类的一切发明。他沉迷过时的戏剧形式,纸书,但是他对这些似乎也说不上喜爱,演戏时,时,他的眼神也是懒散,缺乏激情的,冷冰冰的。
冷冰冰。不正是此刻吗?风是冷的,夜是冷的,那落下的枯叶都是冷的。树干也是冷的。
冷冰冰的如意斋也会想要温暖吗?这个世界的哪个角落的哪一堆火正在烘热他的双手,照亮他的脸庞呢?这个世界的哪一个人能让他觉得温暖呢?这个世界的哪一个角落保管着他的踪迹呢?
他演出过的那些剧场会有他的消息吗?
他想到巴黎的一间地下剧场。巴黎……如意斋在巴黎演出过,他的古董店也开在巴黎,他对巴黎是不是有一种难解的情愫?
还是去巴黎看看吧。
第71章 5。1。5(中)
还有什么比埃菲尔铁塔更能代表巴黎的呢?
可惜的是,第二次机器革命中晚期,巴黎作为机械体聚集区遭受重创。埃菲尔铁塔在人类和机械体之间长达五十年的核武器对抗中倒塌了。核污染摧毁了整个法国,在整片欧罗巴大陆盘踞了数百年,直至3040年上旬,多亏了大自然的再生能力以及环境净化专家们的不懈努力,巴黎的核辐射才降低到了适宜新人类生活的数值。悟醒尘记得很清楚,3040年5月7日,联盟文化部抽调各美术馆,博物馆鉴定科员二十三名,特邀学院人类演化学家,通用语演化学家,建筑史学家,古欧洲史学家等十二位为文化顾问,另集结了一批优秀的建筑家,城市规划家,新闻记者成立了复兴巴黎委员会。悟醒尘在学院里的通用语演化老师匠博识便是其中一位特邀顾问,匠老师在课上谈起过他所负责修复的项目:位于战神广场的和平墙。据查,和平墙落成于2000年,灵感来源于著名的哭墙,一千年前,战争虽然只是在局部地区困扰着仅仅数百万人,但这座由金属和玻璃混合制作而成,写满了各种语言,代表着“和平”意思的文字的墙壁昭显了人类对和平的不懈追求。然而,多数语言在这一千多年中逐渐遗失了,5641种语言在人类撤离地球前就失传了,漫长的宇宙漂流又扼杀了19种语言,据语言演化学家们推论,通用语的前身古汉语也差一点难逃一劫。如今在新人类中使用的通用语早就失去了古汉语的本来面貌了,一些词汇消失了,一些词义变更了,阿拉伯数字因为其在机械上使用的广泛性得以幸存,而希腊字母k和x也神奇地保留了下来——这至今是语言演化学家们难以解开的迷题。
为什么是K?看上去像一个被切走了一半的人,只用在“星”字前,指代新人类定居的星球,读音近似“卡帕”,不少语言演化学家都认为,因为K星所在的星系从某个角度看拥有两条射线状的旋臂,形似K,当然某个角度才能看到的形似不足以说服大多数人,人们需要的是从各个角度都能证明它的形似的证据。
为什么是X?看上去像一个叉形,常被用在阿拉伯数字前,用以标注未分类的工程项目,读音近似“西”。
悟醒尘不由想到了那张在这辆车上发现的巴黎地图。那地图上就画了好几个红叉。X。有一个就在埃菲尔铁塔遗址附近。悟醒尘开车过去,把车停在一条隐蔽的巷子里,走到了战神广场。
巴黎仍旧是不少或虚拟或实地游览地球人的必到目的地,毕竟无论哪儿的穿梭车站大厅观光导览处的灯箱招牌都将巴黎列为“人生中必要去走一遭的五十个地球古城!”之一。
不过很少有人实地游览巴黎了,一来城市尚未完全修复,人们不想打扰工程进度;二来在家就能通过复兴委员会发布的最新巴黎复原地图舒舒服服地一个人尽享一整座巴黎,塞纳河畔一片印象派风情,左岸的沙龙里坐满了诗人和作家,枫丹白露鸟语花香,你甚至可以化身成其中的一只鸟,俯瞰放射状的城市布局,你还可以化身一匹马,在卢浮宫里奔驰。天气和四季都任你控制,委员会推广虚拟观光的广告里是这么建议的:在一个春日雨天去拉雪兹神父公墓纪念名人!要经过新桥时,可别忘了在桥上享受一下夏天傍晚的和煦晚风!凡尔赛宫秋天和冬天也别有一番韵味!
悟醒尘在战神广场的一角看到了复兴巴黎委员会的一则虚拟观光广告:建造你心中的巴黎吧!把卢浮宫搬到塞纳河上有什么不行的呢?
他没有详细看,看来,他离开的这十年,娱乐方式又有了的新的改变。只是他开车过来时发现,卢浮宫仍旧是一片废墟,玻璃金字塔的残骸矗立在几根石柱前,一些雕像随意地堆积在露天。
兴许都是些创作者难以考证,破碎不堪,瞧不出本来面貌的雕塑了吧,就想战神广场路边的这尊大理石底座一样,它从前想必是什么雕塑的底座,但是没有人知道它的原样,没有人能用电子编码复原它了,它静静地坐在路边,一些青苔抚摸着它碎裂的表面。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虚拟投影的埃菲尔铁塔发出黑青色的光芒,构筑起它的不再是钢筋铁条,而是文字。这是由一些建筑史学家和语言演化学家一起提出的方案,采用讲述埃菲尔铁塔历史的文字取代原本的建筑构造,既还原了铁塔的原貌,也能让新人类只一眼便将铁塔的背景故事铭记于心。
一切都是那么“一目了然”。修复的和平墙也是“一目了然”的,玻璃墙上除了写有通用语的“和平”外,还写着“此处为遗失的英语和平”,“此处为遗失的法语和平”……任谁都能一眼看明白这里原先是什么样的。
到处都是遗失的和平。
到处都是黑色的土地,树木倒生长得不赖,既没有长出怪异的叶片也没有开出畸形的花朵,完全看不出一百年前这里的核辐射能融化从K星飞来检测辐射指数的探测仪。
现在一切都变了,草木新生,雀鸟啼鸣,那红叉所标注的地点是一间急诊诊疗室,一个年轻的,面容憔悴的男人从一辆专车上下来,走了进去。专车开走了。年轻男人是悟醒尘这么走了好一阵看到的唯一一个人。
到处都是无人。操作的机械,一些雕塑机在用文字复原雕塑,胜利女神的传说从女神的发端一直叙述到她的脚趾。悟醒尘沿着叙弗朗大道走着,路边的大部分建筑要么是虚拟投影要么以文字修复,在巴黎生活过太多剧作家,家,画家,诗人和电影导演了,许多建筑和街道的复原都得益于他们创作的关于巴黎的故事。委员会根据雨果的唯一作品《巴黎圣母院》还原了这座标志性建筑,新人类只需要一眼,既能记住巴黎圣母院的精妙构造,还能看完整部,方便极了。海明威,巴尔扎克,左拉也都拥有依托于他们的创作修复的街区,巴黎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侯麦的影子,就像在纽约总能看到无所不在的伍迪·艾伦。
不知不觉,悟醒尘走进了十四区,又是十四区,还是十四区。
如意斋的古董店在这儿,蒙帕斯大楼也在这儿,蒙帕斯大楼的旧址正是那又一个红色x标记的地方。还是一间急诊诊疗室,大门紧闭。它是周遭唯一一间拥有实体的建筑,在它边上是虚拟投影的孔岱咖啡馆,十四区的重建完全依托于莫迪亚诺的。
城市给了作家们无限的灵感,他们在书中书写这座城市,城市消失了,人们从文字里将它提炼出来。这像一则反哺的伊索寓言式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