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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杨树林是以前就有的,不过荆牧不太带他往那边走,他听荆牧说过那边是一片墓地——陆有时隐隐约约地看清了小路尽头横垣着的的巨石。
石头上朱笔大挥出“杨河湾”三个大字……
——牧女士于2009年11月13日去世。她的墓地在临县杨河湾公墓……
何霁的话从脑海深处回响而出。
陆有时蓦地顿下了脚步。
他不想走过去,可他还是走了过去。
公墓建在山坡上,一层一层地往上盘桓,现在不是扫墓的时节,整个公墓里都看不见人影。陆有时知道这里这么多墓碑,他不可能漫无目的地就能找到牧女士的那块。
他只是走在公墓的小道上,缓缓地拾级而上。小狮子在他怀里安静极了,都说动物有灵,他不知道它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忽然,不知哪里传来了嘤嘤哭泣的声音,明显不是山林里的风声。
饶是陆有时也被吓了一跳,他抱紧了怀里的小狮子,循着那哭声所在的方向走去。
——原来是有人来祭扫。
现在的公墓都禁止焚香燃烛,祭扫都用鲜花代替了,这个季节也有菊花吗?
陆有时的脚步声很轻,那个在哭泣的女人显然没有注意到他,他也不好意思打扰到别人,正准备离开,却在回眸的瞬间看清了墓碑上那张笑魇如花的脸。
巧合接二连三地撞上巧合时,它就成了命运。命运如无形潮水推攘着陆有时,将他一步步推向了当年的真相。
小狮子的呜咽声惊动了那个女人,女人猛然回头,显然也没料到这个时节会在公墓里看见其他人,吓了一跳。
女人祭扫的人正是牧昕仪。
夏日的傍晚,风在墓林间穿梭,还带着湿润的热气。
四目相对,陆有时先开了口:“您是?”
女人上下观察了陆有时一遍,实在想不起哪里见过这个人,便只是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却没有回话。她拎起自己的包,做出了要离开的样子。
陆有时本能地觉得不能放走她,他三两步上前拉住了女人:“我是牧昕仪女士的儿子,您是我母亲的熟人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祭拜她?”
何霁说过,牧昕仪的忌日在十一月,现在是中元节已经过去了一周多的八月底。就算农历也不会是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时候洒扫祭拜?
女人回眸看着陆有时,缓缓道:“我记得小牧不长你这样……”
“我不是荆牧,”陆有时确定她不走了才放开手,“我叫陆有时,是我母亲的继子。”
女人的眼眸微微睁大,“我想起来了,你是小时?”
“您认识我?”
女人点点头,“你那时候还小,可能不记得了。”
陆有时说:“我可以和您聊一会儿吗?”
女人迟疑地看着他,最后还是点了头,“可以。”
陆有时在墓前祭拜了他的母亲,然后将这个女人请回了家。
好在何霁做事周到,知道陆有时回了临县,就把冰箱里的东西全部重新购置了一番。陆有时给这位阿姨倒了茶,又拿了些新鲜水果,让人坐在沙发上。
这个女人看起来大概不到四十岁,大概在墓地里哭了不少时间,看起来有些憔悴。
陆有时坐在她对面,开口问道:“我给怎么称呼您?”
“我姓刘。”
“刘阿姨好,您是我妈妈的朋友吗?”
刘琴湘垂下眼睛,摇了摇头,她说:“我是昕仪姐的同事。”
“你小时候有一次在我们那儿住过院,还记得吗?我那时候就是儿童病房的实习护士,给你吊过水。”
陆有时:“怪不得您认识我。”
“你长大了,我记得你小时候比小牧还小上一大圈,没想到长了这么个人高马大的块头。昕仪姐看到你长得这么好,一定也放心了。”
“我母亲……您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祭拜我母亲?她的忌日在十一月,就算农历也赶不到现在。”陆有时问道。
刘琴湘:“你不知道昕仪姐是怎么走的,对吧?”
“我也不瞒您,08年那会儿我妈和我爸忽然就离婚了,那时候我还太小,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回过神来已经被我爸送去了国外,和这里都断了联系。”
“那你还见过小牧吗?”
陆有时点点头。
“他怎么样?他过得还好吗?”
“他开了一个工作室,工作做得很好。”陆有时给刘琴湘剥了一个橘子,“ 只是,他什么都不肯和我说。”
陆有时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说实话,我是,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妈已经没了的。”
刘琴湘看起来惊讶又不像太惊讶,她点这头喃喃:“过得好就好,过得好就好。”女人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哭声止也止不住了,比在墓地里还要悲恸。
陆有时知道这个女人一定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甚至牵连甚深,否则仅仅是同事怎么会特意来祭拜,还伤心得如此真情实感?
他抽了纸巾给刘琴湘,“您别难过……”
话还没说完,刘琴湘居然整个人都瘫软地跪在了地摊上,她哭喊着:“是我对不起昕仪姐,是我对不起小牧,对不起你们啊。都是因为我……”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陆有时扶都扶不起来她。只能徒劳地安慰起来,“您别哭,您别哭了。”
哭了半晌女人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她在陆有时的搀扶下坐了回去,双手捧着茶杯,视线落在茶水里沉浮不定的茶梗子上。
她沉默着。
“您可以和我讲讲当年的事情吗?”陆有时颇为小心翼翼地开口。
女人叹了一口气,“既然小牧不可能告诉你,昕仪姐肯定也是不想让你知道的。”
“她也是我妈!”陆有时没有喊没有嚷,可那声音叫人不忍卒听,“我连我妈怎么没的都不知道,我甚至这么多年来都不知道她没了。”
他的嗓音是颤抖的。
刘琴湘攥进了杯子,她的指节都白了。
陆有时等待了许久,才听见她说:“昕仪姐,是因为我才死的,都是因为我。”
“什么?”
太阳落下去之后便降温了,温差让风刮得呼呼作响。
荆牧没想到会在医院里碰见赵蔓。赵蔓的腿上还打着石膏,一个白人小姑娘掺着她散步。她穿着患者服,也没有化精致凌厉的妆容,整个人柔和了不少,荆牧乍一眼并没有认出她来。
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赵蔓身边那个姑娘拿着的东西落到了地上,他帮人捡起来的时候,赵蔓认出了他。
“诶,这不是大佬——咳,不是荆先生吗?好巧啊——诶呦,呸,医院里怎么能说巧。”赵蔓和她身边的人停了下来。
“你好,赵小姐。”荆牧把东西还给了她们,“你的脚?”
“不小心摔折了,不打紧。你怎么在医院,哪里不舒服吗?”赵蔓问。
“不是,我是来探病的。”荆牧看着她腿上的石膏,“如果骨头还没长好的话,还是不要随意走动比较好,容易伤到。”
赵蔓豪爽地摆摆手道:“没事,我就出来散个步。再说了有我家——咳,那什么,我朋友在,伤不着。”
荆牧点点头,“那你们慢慢散步,我先去了。”
“行,慢走啊。有空再聚聚。”赵蔓朝着荆牧挥了挥手。
她身边的异国女孩开口问:“这是谁,你和他很熟吗?”
“不熟不熟,当然不熟,我怎么会和一个臭男人熟呢,”赵蔓赶紧用西语解释道,“我和全天下人都不熟,就只和你最熟。”
异国女孩哼了她一下,“我看你和那个姓陆的就熟得很。”
“小西西,别呀,咱俩之间提那些臭男人干嘛。”赵蔓一改精英白领的模样,缠着小姑娘不要脸地撒娇。
“哼,别人都知道你是他‘未婚妻’,可没人知道你是我老婆。”
赵蔓:“我向你保证,等那臭男人回来我逮着他了,就立马拎着他去和老赵老陆出柜。我发誓!”
“这还差不多。”
第90章 道歉
“我实习期过了,转正之后去了化验科,就是专门给人验血验尿的那种。”刘琴湘缓缓说着,“我那时候工作经验少,很多时候都不懂事儿。”
“那天有对未婚夫妻过来拿化验报告,我顺手看了报告……那个男的感染了艾滋病,但女生没有。这其实是隐私,如果那女孩儿不主动问,我是不能说的,可我当时脑子一热就跟那女孩儿说了……”
她又垂下了眼泪。
“第二天,第二天那个男人就冲进了我们科室。”她痛苦地抱起了头,“他,他拿着带血的针筒,冲过来就要往我身上扎!”
“那时候昕仪姐正好在我们那边等单子,是她护着我,是她护着我啊——”刘琴湘觉得那可怕的往事似乎历历在目,她嚎啕着泣不成声。
灵魂在皮囊里受苦。
陆有时抬起的手又垂下了,他无法出声。
“……就是在08年的今天,08年的八月二十四,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她的五指不自觉地抓着头发,抓红了头皮,“我只被扎了一针,昕仪姐、昕仪姐她被扎了十几针,那针头都弯了——她一直护着我。”
“是她一直护着我!”
陆有时听到了自己艰难吞咽的声音,他听到自己开口,声音沙哑:“所以你是说我妈,因为这件事死的?感染了艾滋吗?”
刘琴湘猛然点头,额头磕在了茶几上,咚咚作响。陆有时却在也没有力气去扶她了,只任由她磕得额头青紫。
“不,不对!”陆有时猛然抓住了刘琴湘的肩膀,“你不是说你也被扎了吗,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为什么我妈没了!”
刘琴湘大口喘息,勉强不再哽咽,她说:“我和昕仪姐都接受了阻断治疗,可是她不行,她对阻断剂严重过敏,根本没法用下去。”
“她在九月中就确诊了……”
他们离婚是在11月,一切都很突然,陆有时只隐约记得出差回来的牧女士忽然就和老陆提了离婚。他们吵了一个多月,僵持不下,最后牧昕仪带着荆牧走了,只留下一张离婚协议。
原来是因为这个,竟然是因为这个。
“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他们都死了,昕仪姐死了,那个医闹的人后来也狱中自杀,只有我活了下来……”
这么多年过去,早就已经没有人责问她,可那些愧疚堆积在刘琴湘的心底,一点一点将她压得不成人形。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
陆有时放开她,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他听见了自己的喘息声,他觉得呼吸都是困难的,双手压在胸口,只能感受到胸腔在艰难起伏。
他收紧了五指,修剪整齐的指甲在掌心里留下了深深的月牙沟,几乎带出了血丝。
肉体上的痛终于让他紧绷的精神得以缓和,他对刘琴湘说:“不好意思阿姨,我不能送您了。”
“你待会儿自己走吧。”
他说完失魂落魄地上了二楼,可是他根本不敢打开主卧的门。陆有时捏着门把手,五指指腹都白了,好像要那么用劲,才能让自己接受现实。
他最终只能颓然地跌坐在地,小狮子吃力地爬上二楼,安静地趴在他腿边,用脑袋依偎着他。
大门开阖的声音传来,刘琴湘离开了。
陆有时整个人都佝偻了下来,他在空旷的别墅里痛哭出声。
——咱妈呢?身体还好吗,也在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