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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青悬侧身避开,他看着那群跪在地上的百姓们,冷静道:“今日这一片地要查收完,百姓们家中所剩的粮食也要一一核对,务必要让他们成功撑到下一次的收粮,继续。”
*
雪芽被送进奉瑞宫的时候,浑身冰凉,衣服早湿透。下雨的时候,法坛周围的众人都很高兴,一时之间,竟无人想起法坛上还有个人,直至崔令璟赶到。
崔令璟见雪芽被扔在高台上淋雨,怒不可遏,立即让人把在场的所有宫人全部拖下去杖行二十大板,而后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全部赶到奉瑞宫。
雪芽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太好,不仅是身体状态,还包括他的样子。他在烈日下晒了接近两日,没有任何遮挡,连水都没喝,只喝了药。唇瓣皲裂,脸上的肌肤红一块,掉一块。手心因为一直在冒汗,上面的伤口隐隐有化脓的倾向。
不得不说,此时的雪芽跟“美人”这两个字毫无关系。
“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务必把人救好。”
崔令璟说的不是“救活”,而是“救好”,在场的太医明白内中含义,一水儿的名贵药材往奉瑞宫送。平时每个月各宫娘娘才能领到一盒的美肤膏直接一整箱往奉瑞宫搬,太医们还在雪芽的药浴里添加了美容养颜的药。
雪芽是从法坛上下来的第三日才醒,不过他的精神状态跟他的身体状态一样糟糕。崔令璟每日都会来看雪芽,这日发现人醒了,便想着自己来喂一次药,但雪芽哭得厉害。
一碰就哭,喂药的时候一直用手去推药碗,可是他又没有什么力气,推来推去,只是把药推洒了一点。
药水洒在崔令璟衣袍上,一旁的大太监连忙上前说:“陛下没被烫着吧?还是让奴才来喂吧。”
崔令璟皱着眉看了下衣袍,把药递给旁边的大太监,又看向拼命想从他怀里爬出去的雪芽。雪芽的脸好了不少,只是脸色特别苍白。他声音都哑了,还在小声地呜咽。
崔令璟见雪芽这种状态,不由看向旁边的太医,“他一直闹得那么厉害吗?”
太医轻颔首,答话,“回陛下,他醒来后情绪非常不稳定,臣等特意在药里多加一味安神宁心的药。”
崔令璟沉默一瞬,示意大太监将手里的药放在旁边凳子上,“算了,你们都出去,朕来喂。”
众人退下,殿中只剩崔令璟和雪芽两人。
崔令璟把雪芽禁锢在怀里,端起一旁的药,放柔声音哄道:“没事了,你已经祈雨成功了。”
他鲜少哄人,说起哄人的话来,自己都有些尴尬,这也是他要屏退所有人的原因。
“乖,别哭了,把药喝了,听话。”崔令璟把药递到雪芽唇边,但雪芽还是不肯喝,扭开脸躲。崔令璟喂了半天,药大半喂到雪芽和自己的衣服上,火气渐渐涌了上来。正要发火的时候,他看到雪芽此时憔悴可怜的样子,顿时心又软了下来。
药喂不进去,崔令璟干脆不喂了,他去解雪芽被药弄脏的衣服,“朕又没欺负你,哭成这样做什么?你看你,把自己身上弄得脏死了。”
第七十九章
解到一半; 怀里的少年用力推他的手,另外一只手还想将松开的衣服重新抓拢。崔令璟没想到雪芽连脱个衣服都那么不配合,他什么时候伺候过人; 今日又是喂药; 又是脱衣; 都这般照顾了; 对方还闹。他气性上来; 决定非把雪芽身上的衣服扒了不可。
雪芽虽在极力反抗,可因为才醒; 身体实在虚弱; 没几下就累得直轻喘气; 被崔令璟两只手牢牢锁在怀里。崔令璟看见雪芽这样子,莫名觉得好笑; 他出声戏谑道:“没力气了?那朕脱你衣服了。”
话落; 就听到怀里少年的呜咽声。
明明声音都哑了,还在小声哭。崔令璟不明白雪芽怎么这么能哭; 在他看来; 男儿应是有泪不轻弹,可雪芽总是哭; 一点都不像个男人; 更像个女儿家。
想到这里,崔令璟把怀中人换了姿势,让人对着他。近七日没有吃过正常食物,雪芽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细细; 像是能一捏就碎。方才他们二人缠斗中,雪芽的衣带彻底松开; 衣领敞开不少,露出一片肌肤。
崔令璟目光落到那片肌肤上,发现上面红一块、白一块,顿时哑然。他伸手碰了碰,察觉到雪芽浑身抖得厉害,又收回手。
“很疼?”他问。
无人回应。
崔令璟第一次不知道该拿雪芽怎么办,若是原来,雪芽在他面前哭个没停,他早就发火将人赶出去了。
“你不想喝药,也不想换衣服,那……七巧锁,你不是不会吗?朕今日教你。”崔令璟扬声唤人拿七巧锁过来,但他解的时候,雪芽根本不看。
雪芽此时应是哭累了,低垂着长睫,由崔令璟抱着,一动不动。
崔令璟发现雪芽根本不看,皱眉把七巧锁丢开。他暂时拿雪芽没办法,此外,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处理,所以他只能让太医等人过来照顾。
走前,崔令璟特意吩咐了一句,“他身上别说疤,一条红印都不能留下。”
因为这句话,雪芽每日的药浴里又加了新的药材。
半个月时间匆匆过去,崔令璟每日都会来看雪芽,不过雪芽一直表现得很抗拒。
在这半个月里,雪芽拒绝跟任何人说话,无论问什么,他都一声不吭。
崔令璟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强行把人扯过来,想逼雪芽张嘴说话,但最终只能听到对方的哭声。
连番这样,崔令璟都觉得疲惫。这日,他在雪芽的床边坐下,看着蜷缩着身体窝在床上的少年。
经过半个月的药浴,还有一堆珍稀的外涂药,雪芽这一身肌肤被养得极好。即使在昏暗的帐子里,唯一没被遮住的双足看上去白腻腻的,仿佛在发光。
“美人阁要开始种树了,你想好种什么了吗?”崔令璟问完,见无人回答,他想了想,又说,“你要是不说,那就依照朕的喜好了。到时候你住进去,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还是无人回应。
崔令璟继续说:“等树种好了,你就搬过去。过去后,有人照顾你,朕特意派了个老练的太监去你宫里管事。”
他低声说着,突然看到雪芽转过脸。
雪芽这段时间眼角一直红的,崔令璟本以为是生病,还叫来太医询问,后才知道是哭久了的原因。
“我……我不去美人阁。”他终于说出这段时间的第一句话。
崔令璟先是因为雪芽开口说话而高兴了点,但听清对方说的内容,他又皱了眉,“你不去美人阁住,那你想住哪?再留在奉瑞宫,有些不成体统了。”
“我要回宁伏宫。”雪芽唇瓣虽抖了一下,但语气坚定。
这个回答显然是崔令璟没有想到的,“回宁伏宫做什么?回去继续当奴才?”
在他印象里,几次在宁伏宫看到雪芽的时候,对方的状态都不太好。当初雪芽可是各种撒娇哭着想让他把自己调回奉瑞宫,怎么现在又要回宁伏宫了?
雪芽没有回答崔令璟的问题,只是把之前说的话又重复一遍,“我要回宁伏宫。”
崔令璟阴柔漂亮的脸上已经开始出现怒意,他自认自己纵着雪芽半个多月了,再想使性子,也不该在这个地方使性子。
“你真要回宁伏宫?你若是回宁伏宫,就别想着再能住进美人阁。”崔令璟咬牙切齿地说。
在雪芽面前,他总是阴晴不定,就如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雪芽以为崔令璟是个温和的少年,非常高兴地跟人走了,哪知道转眼就挨了一顿鞭子。
雪芽看到崔令璟这种表情就忍不住害怕,他紧张地抓住身上的衣服,呼吸都变得急促。崔令璟有所察觉,扭开脸,勉强把脸上的怒意收起,才重新转回来。
“你仔细想清楚,再告诉朕。朕明日再过来,你好好用膳,太医说你都不吃几口饭,再瘦下去就丑成猴子了。”崔令璟说完,起身离开。
而等崔令璟出了雪芽所在的房间,他用力一脚将廊下的花盆踢翻。旁边的宫人皆是一惊,连忙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怕触了崔令璟的霉头。
踢翻花盆,崔令璟依旧没有发泄完怒气,目光一转,看到一个跟雪芽体型有些像的宫人。
“你,去把朕的鞭子拿来。”崔令璟语气森冷。
*
第二日,崔令璟直到入夜才去雪芽的房中。
一进房,他就问:“想好了吗?”
雪芽今日没有躺在床上,他站在床边,看着崔令璟。这些时日,他的脸色一直很苍白,即使每日吃的都是太医院精心筹备的药膳。
“奴才想好了,奴才回宁伏宫。”雪芽轻声说。
从“奴才”这两个字出口,崔令璟已然猜到雪芽的回答。他盯着雪芽看了许久,期间神情有一瞬间异常阴冷,“好,朕让人送你过去。”
*
雪芽一从软轿下来,就往宁伏宫里跑。没跑几步,他看到黄公公。
黄公公看到雪芽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他连忙快步走到雪芽面前,迅速抓住雪芽的手臂,低声安抚说:“你先回自己房里。”
他让身后的徒弟把雪芽带回房,自己拿银子去打点把雪芽送回来的宫人。
等处理好这边的事,黄公公才去雪芽的房里。
雪芽看到黄公公就问:“哥哥回信了吗?”
黄公公点头,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雪芽迫不及待拿过信拆开,跟他写的短短十几个字不同,贺续兰的信有好几张纸,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字。
贺续兰知道雪芽识字不多,用的都是最浅显的字。在信的结尾,他竟然也回画了两个猪头。雪芽看到那两个猪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连成串地往下掉。
黄公公看到这一幕,轻叹了一口气。
自从祈雨成功,上京隔三差五下雨,暑气逐渐消退,日子迈入秋季。雪芽趴在桌子上,听着外面的雨声,把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信拿出来又看了一遍。他回到宁伏宫已经有一个月了,离贺续兰离开宁伏宫已经快三个月了。
他不知道这场仗还要打多久,但他坚信贺续兰会赢着回来的。毕竟在他梦里,贺续兰还起兵造反了,自然是不会输给那个什么雷大将军。
雪芽把信纸盖在自己脸上,桂花香从窗缝隙送进来。他渐渐起了睡意,而就在这时,窗外响起脚步声。不知为何,雪芽那瞬间感觉不太舒服,他坐直身体,拿桌上的白纸盖住信纸。
刚盖住,门被推开。
进来的人竟然是尹青悬。
尹青悬看到贺续兰书房里的雪芽,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他拿出怀中手帕,轻轻擦过飘雨打湿的肩膀,“有茶吗?倒杯茶来。”
雪芽顿了下,才转身去给尹青悬倒茶。等他倒完茶,发现尹青悬居然站在他刚刚坐的地方附近,不由心神一凛。
尹青悬不会发现白纸下的信吧?
带着不安,雪芽将茶水端到尹青悬面前,“丞相大人,请用茶。”
尹青悬闻言,目光从桌子上一堆白纸上收回。他看了雪芽一眼,才接过雪芽手中的茶杯,只微微抿了一口,就将茶杯搁在白纸上。
雪芽因为他的动作,紧张地看了眼白纸。
若是茶杯倒了,倒出来的茶水会把下面的信纸弄湿。
尹青悬仿佛没有注意到雪芽的眼神,他转头将书房巡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雪芽身上。雪芽被尹青悬的目光盯得不禁后退一步,刚想说他去叫黄公公来,就听到尹青悬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