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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兆可不知道自己的师尊在计划什么,他只是很老实地接下了这个命令,连问一声的想法都没有,收了剑便同其他师兄弟们一块儿下了主峰。
太素剑宗山高峰陡,一座座山峰拔地而起,便是以修真者的脚力,想要爬上山峰去都要数个日夜,平日里宗门中开着禁空的律令,没有宗主的手令,无论活物死物,除却门中豢养的灵鹤外是根本飞不起来的,也就这几日,为了万宗大会与折桂宴,才放开了禁制。
荼兆乘着灵鹤飞下主峰去,山门处已经有了不少各派弟子,东一撮西一撮地分散各处,似乎正在等待接引者。
以荼兆作为宗主亲传的身份,他本应第一个下去,作为领头者说些客气话的,但是他却忽然停在了半空——一种极其奇妙的感觉击中了他。
荼兆的视线慌乱又迷惘地四下扫视着,他想要找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只是有个声音在催促他,叫他必须得仔细地找一找、看一看……
他的停顿引来了其他弟子们的疑惑,隔着一段距离却不好询问,只得由原本负责此事的师兄带着其余弟子们先一步飞了下去,留下荼兆乘着灵鹤焦灼又茫然地一遍遍巡视着下方的人群。
他要找什么,到底是什么……
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忽然攫住了他的视线。
那人孤单地站在一棵大树下,和周围的其他人隔着一段明显的距离,像是被排斥了一般,也正抬着头望着这边,荼兆确定自己绝对没有见过那个人,对方的模样平淡无奇,顶多算是五官端正,但是他眼睛里的情绪——
荼兆的心口忽然酸涩难言。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他不应该一个人站在那里,他应该无论什么时候都如众星捧月,身旁围着热闹的欢笑和殷勤话语,他也不应该露出那样的表情,就像是有令人窒息的重量压在了他的肩膀上,让他连微笑都那么困难。
荼婴微微仰头望着灵鹤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出乎意料地,他心里并没有嫉妒的情绪。
只是喜悦。
那么深、那么温柔的喜悦。
他的兄长现在是明霄剑主的弟子,有了光明灿烂的前程和锦绣未来,他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不会落得一身伤痕却只能独自忍受,明霄剑主会对他很好,会教给他很多东西。
站在灵鹤上的少年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容,看着荼兆的样子,荼婴也能想象到如果是自己穿上那身衣服会是什么模样。
荼婴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很高兴,就像是看见我的梦想被实现了一样。
荼婴不自觉地对着荼兆微笑了一下,这个表情熟悉至极,半空中的少年仿若被惊雷击中,他的神情一下子变化剧烈,张开了嘴就要喊出那个名字。
“阿——”
荼婴竖起手指按在嘴唇上,望着荼兆,轻轻摇了摇头。
一对双生子,此刻的境遇有了堪称戏剧性的翻转。
前半生受尽了冷落欺辱的,此刻高高在上地位尊崇;前半生金尊玉贵众星捧月的,此刻站在冷清的角落藏头露尾。
荼兆的瞳孔收缩,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猜测,但是他的本能已经先一步在理智中喊出了那个名字。
阿婴,是阿婴啊!
就算是容貌天差地别,他也绝不可能认错自己的双生弟弟!
荼婴看着他,往后退了几步,身影没入一旁的山道里,荼兆还定定地站在灵鹤脊背上,直到这只温驯的大鸟都忍不住低鸣起来,开始提醒自己背上的人类,荼兆才恍然回神,将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压下去,从灵鹤背上一跃而下,快步走向前方正在交接的师兄弟们。
“人都齐了吗?”荼兆问的还是有些心不在焉,他几乎是用尽了自己全部的自制力才没有向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拿着名单的领队师兄恭敬地回答:“已经到了,只是守山弟子说方才有个踏云宗的弟子到了,但是却不见人影……”
荼兆语气急促:“那个人交给我吧,先带这些弟子上山安置,他们远道来此,应当尽心招待。”
那位师兄点点头,领着来客们乘上灵鹤,腾空而去,荼兆目送他们离开,而后脚步急促地沿着荼婴先前离开的方向匆匆寻去。
作者有话要说:鸣雪:给自己变了张很好看的脸,给荼婴变了个大众路人脸。
荼婴:……
第43章 双生(十七)
林中的两个少年容貌全无一处相似之处; 一个清隽好看,另一个只能说是样貌平凡,但是当他们两个面对面站在一起的时候,竟然会让旁观者有种在看着镜子中的正反的错觉。
一模一样。
尽管容貌不同; 但他们俩身上有种奇异的一致; 好像是同一个灵魂的两面; 相似到令人惊讶。
“阿婴。”
先开口的是荼兆,身穿太素剑宗浅青色弟子服饰的少年抓着荼婴的肩膀; 将他上下查看了一番:“你怎么会在这里,魔尊……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他的手被荼婴抓住:“我……我没事; 魔尊没有要杀我的意思; 也没有苛待我……”
荼婴迟疑了片刻; 最终还是慢慢地说:“他要收我为徒。”
荼兆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这样的震惊只持续了片刻; 聪慧机敏的荼兆已经想到了一些事情; 忽然伸手贴向荼婴的腕脉; 荼婴对荼兆一点防备都没有,被抓住了才反应过来; 急忙抽回手,脸色苍白地低下了头。
即使他们之间的接触只有短暂的几息,但是荼兆还是感知到了那种独属于魔气的狂暴力量; 这个事实像尖锐的刀刃一样扎进了他的心口; 荼兆艰难地呼吸着,不能相信自己所感知到的:“他……”
他说不出话来,心里翻腾着不能言语的痛苦。
被提及了这个事实; 荼婴并没有和先前在鸣雪面前那样表现得过于愤怒,反而平静理智得有些残酷。
“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荼婴想了想,“魔尊……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但是他对明霄剑主似乎总有些放不下,之前将我掳去,也只是因为觉得我是明霄剑主要收的弟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荼兆的脸色一下子白的可怕。
“他似乎将我看成了什么报复明霄剑主的工具,”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隐下了鸣雪对荼兆不知缘由的恶意,神态自若地继续道,“他将他的功法传授给我,倒像是真心要将我培养魔域的继承人似的。”
“等到我有足够的能力……”
荼婴说到这里,忽然注意到了荼兆不正常的沉默,眼里带上了点疑惑和小心翼翼的担忧:“哥哥?”
荼兆恍然回神似的,盯着荼婴看了片刻,他的神情里有种颤栗的恐惧,还有着隐隐的绝望:“阿婴……是我,都是我的错。”
荼婴皱起眉头:“哥哥?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荼兆双手握拳,指甲掐的掌心鲜血淋漓,他缓慢地动了动嘴唇:“阿婴,那天……明霄剑主来蓬莱岛那天,在街上看见我,他说要收我为徒……”
他闭了闭眼睛,很快又睁开,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那个残酷的事实说出口:“鸣雪要找的,应当是我,去魔域的应当是我,入魔的也应当是我……阿婴,我……”
他再也说不出后面的话,只能望着荼婴,像个等待被判刑的罪徒。
荼婴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半晌才明白荼兆说了什么,声音低微地问:“是你?”
荼兆颤抖着,咬着牙点头:“是我,从头到尾,都应当是我。”
荼婴眼里一瞬间像是有薄薄的水光一闪而逝,他低下了头,吸了两口气,然后努力露出一个笑容:“那……那也挺好的,你以前被预言欺负成那个样子的时候,我就无数次想过,如果我能代替你就好了,现在……现在我可算是能为你做点什么了。”
他尽力压下嗓音里的哽咽,伸手轻轻抱住了自己双生的兄长:“你已经吃了很多苦,往后……往后让我保护你吧,哥哥。”
荼兆没有说话,他的下巴压在荼婴肩头,荼婴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颤栗,有压抑而哀恸的抽噎从荼兆喉咙里崩裂出来,他痛苦的好像要活活掐死自己,在极致的悔恨里,连悲伤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我们不应该经历这些的……我会杀了他。”荼婴抱着荼兆,前所未有的恨意将他淹没了,他的兄长死死地环抱住他,好像是要给荼婴以支撑,又像是在寻求荼婴的支撑。
荼婴走神了似的自言自语着,不知道在说谁:“我一定会杀了他,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像以前一样……”
******
折桂宴声名在外,但和多数武会一样,走的还是抽签打擂台的形式,抽签当天昆仑解剑山脚下人山人海,各派弟子吵吵嚷嚷着谈论着一些折桂榜上必定会有的新秀的名字,同时谈论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八卦消息。
整个修真界大宗门弟子齐聚一堂的机会可不多,也只有在这样的场合,他们才能尽情地互相交换着大能们的消息,而其中又以太素剑宗的弟子们最受欢迎——谁叫他们有个天下第一的明霄剑主,人家还是修真界知名的“最想与之双修”的人物排行榜首名,连续夺冠数千年没下来过的那种。
另外值得一提的就是,这个榜单是面向全修真界的,男女修皆能参与投票。
于是很快地,“明霄剑主收徒”一事就如长了翅膀一样迅速扩散开来,两个时辰后,荼兆的姓名年纪也被传了出来,等到了抽签结束,甚至已经有人知道了荼兆还有个双生弟弟。
等荼兆想起来抽签这回事,已经到了日暮西山的时候,他带着荼婴乘灵鹤飞向解剑山,山下的擂台和各种禁制加了一层又一层,负责抽签的长老见荼兆过来,立刻笑了起来:“老夫还当你不来了,正想着要不要问问宗主,替你留一个签号呢。”
原本喧闹的弟子们有一瞬间安静了下去,随即说话声音又欲盖弥彰地大了起来,荼兆感知到不少人将视线明里暗里地投在他身上。
荼兆神情不变,身体已经警惕地绷紧了,他并不在意别人是不是在看他,但是现在荼婴在他身边,他怕荼婴入魔的事实被发现,要是出了纰漏……
荼婴反倒比他更轻松自如,虽然仇视鸣雪,不过他对于鸣雪的实力还是有大概的了解的,那个男人布下的禁制要是这么容易被看破,那也不至于让修真界困扰这么多年了。
荼婴仗着自己这会儿长得和荼兆不一样,兴致勃勃地开始打量四周,荼兆随手抽了一根签子,草草看了一眼就交给长老登记,拉着那荼婴匆匆离开。
他们还没走出多远,分散在各处的弟子们就如闻着了蜜糖的蚂蚁一样,一窝蜂涌到了那位长老面前,急切地询问起来:“那是明霄仙尊的弟子?他抽了多少号?”
“他就是荼兆?他抽到了谁?”
七嘴八舌的问话让长老不得不举高了手里的签子,有胆子大的太素剑宗弟子已经忍不住伸长脖子去偷看签文了。
“吵什么!”长老提高了声音压下这群叽叽喳喳的弟子们,威严地扫视一圈,然后清了清嗓子,“三日后第三场,对阵天刀门高隐贤。”
“天刀门!天刀门高隐贤!”
“是对天刀门的签!”
马上有人喊了起来,一群人又呼啦啦地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开始翘首期盼三日后明霄剑主弟子的首秀。
那可是明霄剑主的弟子!
他会不会是下一位天下第一,会不会是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