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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拱手:“张龙出事,说明日本人对山上的情况有所了解。大当家信得过展某的话,就请允许展某参与布防迎敌,尽量保存陷空帮实力,准备趁夜撤离。”
“还有白爷!”床上传来白玉堂的声音,“虽然时间紧,只要有人手,埋雷拉线还是够的。大哥让我看看山头的机关防御,我保证至少能多干掉一倍的鬼子!”
卢方迟疑了一下,白玉堂心里知道卢方是出于慎重,眼光睨到一旁展昭向卢方微微点头,卢方这才应允,心里不由得一阵不快。原来白爷在卢大爷心里的位置,还不如这只猫来得重要。白爷偏不信邪,拿出本事来给大家看看,白爷虽然屈尊叫了锦毛……什么鼠的,可无论哪样也比这猫强!
依着山势地形,展昭指挥着架起火力网,重改了防线。卢方拿着白玉堂改过的机关雷防给展昭检查,确定没问题以后,逐一安排下去,惊觉白玉堂果然心性玲珑,并不花费太大的人力物力来改动,却盘活了全局,千变万化,处处致命。这个五弟确实有才,陷空帮有他在,是如虎添翼了。
展昭巡山回来,在窗外就看到灯影里的白玉堂正咬牙切齿地坐在床上和绷带战斗,满头冷汗才把臂伤裹紧,套上衣服。
他这真是不要命了!展昭一步跨进来,白玉堂看到展昭的脸上神情不对,连忙仰脸笑得灿烂:“猫儿,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熟悉的手温触上额头,白玉堂楞怔一下,整个人都落进展昭静定的目光里。
“白兄有伤不方便行动,还是先跟四当家走。”
一听展昭这样说,白玉堂心生不快,扬眉说道:“白爷是五当家!凭什么听你这只猫的?”
话音未落,眼角已经扫到展昭起手如电,向他左颈后袭来。想要还击,无奈左臂刀伤痛得新鲜,卸去大半力量,竟然眼睁睁被展昭点中肩窝,立刻半身一麻动弹不得。
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从晶亮的猫儿眼里拂出来:“就凭白兄此时不是展某对手。”
“猫!你乘人之危算什么英雄好汉……”白玉堂还没说完,展昭已经拿过准备好的软绳绑住白玉堂,向门外打个手势:“抬走。”
冬日的天总是黑得早,四点半左右,太阳就落了山。暮色开始在山洼里沉积下来,渐渐向上蔓延,如同巨大的魔影涨向天空。黑压压的军队摸上山来。刚进陷空帮地界就踩响了雷阵,一声声巨响伴随着四溅的血肉震得大地颤抖,借着爆炸的火光,展昭看到被驱赶在前面的都是伪军,后面的日军踩着伪军的尸体继续前进。第一波冲锋死伤十之五六,第二波再冲上来,死伤就减少到十之三四,第三第四次冲锋,在半路伏击的喽罗被打散,日军几乎已经抵到陷空寨下。有远程炮作火力压制,前后夹攻,一波波冲击使得防御压力极大。好在寨墙牢固,居高临下,加上卢方展昭指挥周密,火力网遥相呼应,没有射击死角,双方相持不下,但彼此心里都清楚这场战斗的结局已定,不过是陷空帮能支持多久的问题。
蒋平和闵秀秀领着人警惕地边看边向暗道方向走,白玉堂被放在担架上,一声不吭。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指尖已经慢慢开始活动。
那只猫竟然敢捆白爷,他根本就不相信我!白玉堂切齿,虽然爷也不知道那只猫的来路,但是现在龙升会既然指望不上,就不能再让猫妨碍了爷的计划!
夜幕中突然出现一道明亮的闪光,信号弹照得后山如同白昼,前面出现了扫地式前进的黄色身影。
蒋平向闵秀秀一使眼色,闵秀秀会意,只要把这些日军引开,让帮众撤进暗道,洞口大石一合,把日军挡在外面,就可以安全离开了。
“我来。大嫂你带五弟走!”蒋平低声说,人已经蹿出十几米,就地滚到一块山石后,向着日军拉起的搜索线抬手就是一枪。
闵秀秀一咬牙,留下五六个人接应蒋平,带人抬着白玉堂向相反方向悄悄撤去。突然,身后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应该是蒋平把日军引进埋伏后拉爆了后山雷阵的引线,所有的人都觉得耳膜轰响,颅腔震颤,脚步不稳,顾此失彼地乱了一阵。爆炸声还未停,抬担架的人突然失声惊呼:“五当家不见了!!”
在另一个方向的陷空帮山门,辛辣的硝烟和新鲜的血气弥漫在寨头。子弹在耳边嗖嗖飞过,展昭在垛后观望,自己这一方手里的三八步枪和改装机枪对日军的远程炮火无能为力,雷阵虽然使日军成片地死伤,杀伤力毕竟有限,日军的战线还在向前一米米推进。
就在陷空帮准备组织新一轮反冲锋时,日军的冲锋突然停止了。
浓重的黑暗中是漫无边际的静,巨大的死寂几乎要碾碎胸膛。
骤然间,几道火光撕开视野,脚下传来令人视觉失去焦距的轰响和震颤,展昭只觉得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尖锐的鸣叫在耳鼓中撞击,额角一凉,抹一把满手湿热,却感觉不到疼。心里清楚,日军已经靠迫击炮的火力掩护,把榴弹炮推到近处对寨墙直接进行火力打击,目的是炸开口子,杀进山寨。可是以陷空帮目前的装备和人力,既没有能力进行步兵逆袭,也没有办法进行火力抵抗!
展昭抹一把被血迷住的眼睛,扳过身边的卢方,大声问道:“四哥和大嫂他们从暗道撤离,还需要多少时间?”
“再有一个钟头就差不多了!”卢方充血的嗓子破声嘶吼。展昭点头,把一捆手榴弹塞进卢方怀里,对着耳朵喊道:“准备接应,我去干掉榴弹炮!”
不等卢方答应,展昭已经别起手雷,顺着垛口翻身而下,脚尖在寨墙半腰炸出的弹窝上一踩,人已经稳稳落地,在又一轮轰击的炮火间隙合拢的黑暗中,风一般迅捷无形地向榴弹炮阵地接近过去。
步兵已经停止冲锋,原地待命,谁也没想到,在猛烈的炮火攻击下,会有人胆敢离开寨墙的庇护单刀插来。展昭隐身在尸体后,看准时机,猛地掷出手雷,准准填进一门炮口!
寨墙上的卢方,看到远处黑暗里开出一朵辉煌绚烂的巨大礼花,山崩地裂的爆炸声震彻山野,周围十数米内日军血肉横飞。被突然的强光爆响刺激得暂时眼盲耳聋的日军一阵慌乱,未及反应,一个手雷穿过成团的硝烟飞入下一门炮口,又一个礼花绽放,日军纷纷卧倒低头,随着接连几声爆炸响彻云霄,后面接续的日军已经冲了上来。在映天的火光里,卢方看见展昭矫健的身影向这边奔来,一声令下,寨墙上众人立刻玩了命地投弹开火,压下日军的攻势,尤其是刚刚从侧面冲到展昭方向的一个枪手,枪枪命中,弹无虚发,掩护着展昭翻上垛口。
双脚刚一踩实,展昭肩头一晃,几乎摔倒,目光却迫不及待地扫向刚刚掩护自己的枪手。卢方一把扶住展昭,摸到他肋下湿漉漉的,手就是一僵。展昭喘息着站直身体,低声说道:“弹片划的,无妨。”就要向垛口走。
卢方心里一热,迎着凛冽的寒风握住展昭肩头,刚要说话,有人来报:蒋平等人成功从后山绕到攻山日军背后,已经向深山撤退。卢方眼中迸出欣喜光芒,刚要下令分批撤退,来人又告诉他一个消息,让他立刻没了高兴的心情。
本来应该和蒋平闵秀秀一起撤离的白玉堂,半路不见了。
卢方心里又急又闷,既担心白玉堂的安全,更担心会发生他不愿意相信的事——莫非白玉堂真的有问题?
展昭听了只是挑了挑眉,向垛口正聚精会神射击的枪手走去,伸手搂住他的扳机。那个枪手虽然枪枪中的,却是一反常态地用右肩顶住枪托的反坐力,左臂衣袖已经被血浸透。
枪手惊讶地抬起头来,对上展昭黑如抹灰的脸孔上那双澄明如水的眸子,刚刚射击时绷紧的五官渐渐放松开来,绽放出一个明亮的笑容。
“还是被你这只猫……发现了。”
卢方先惊后笑,一把拉起白玉堂:“五弟果然是条好汉!”一手将佩枪拍进展昭手里:“就拜托展兄弟照顾五弟了!往西七十里,是丁家兄弟的茉花山,要是半路跟哥走散了,到那把这枪给他们看,就等于是哥在你身边一样!展兄弟要是再不走,哥以后什么事也不跟你张嘴了!”
展昭沉默地点头,眸子仍然是清亮温润的,但也许是夜色寒冷苍茫的缘故,卢方总觉得在展昭眼瞳深处,有一线复杂得他无法完全理解的神色一闪而过。
白玉堂盯着卢方,还想说话,左肩被展昭扣住,枪,硬是被熟练地、几乎不可抗拒地缴走了!
白玉堂别开脸挺挺胸膛,卢大哥仍然更相信展昭,他心里实在不服,所以越来越不愿意让自己任何的软弱和尴尬落在展昭眼里,可还是偏偏逃不过去——展昭已经伸出稳定有力的手,握住白玉堂满是钉尖划伤的手腕。另一只手把衣袖轻轻向上推起,白玉堂几乎能感受到落在钉伤上的温朗目光,虽然他一时还是不想抬眼,但从那只手上传来的暖意是实实在在的,真切到心高气傲若他,也不好拒绝。
展昭撕下块内衣,把白玉堂的手腕一圈圈缠妥,不紧不松,极为舒服。可还没等白玉堂放松表情,只听得嚓啷一响,冰冷的触感让他手臂一僵——锃亮的钢圈扣住右腕,速度快还在其次,这样的前后转折,机敏如白玉堂,也始料未及。
白少眯起眼睛,目光危险地扫了扫钢圈,“展昭,你不相信我?”肌肉绷紧,暗自握拳,如果展昭再锁他另一只手,就要准备还击了。这样不明不白地束手就擒,不是他白玉堂能够忍受的事!
展昭不说话,心平气和地拿起手铐的另一端,扣在了自己左腕上。
“我要把你,活着带出去。”
白玉堂想问什么,看着展昭坚定的眼神,终归还是闭上嘴。他知道展昭指的是自己不顾性命地跑回来参战,但是这个素昧平生的东北军军官,为什么对自己如此不同?
“应该告诉你的时候,我也会告诉你。”展昭的声音响起,却是听不出情绪。
“你就那么肯定,能把白爷活着带出去?”白玉堂语带嘲讽,“要是有个意外,白爷难道要剁你的猫爪?”
一记锋利的眼刀扫过来,白玉堂故作不见地偏开头,心里倒是知道自己失言了。
飒飒天风穿过树林,发出此起彼伏的啸叫。
日军的新一轮冲锋,要开始了。
夜色如同墨幕笼罩四野,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辛辣味道。
成功掩护了帮众撤退,现在应该是走的时候了。
展昭向卢方拱手作别,锁链轻响,白玉堂只得跟着抬起手来,想想反正手也没处放,也侧边拱了下,倒显得心不甘情不愿似的。
“若是与大哥走散了,展某相托之事,还望大哥周全!”展昭说道。
“展兄弟放心!”卢方还礼,“有卢某一条命在,必定不负所托!”
展昭随韩彰等人下了寨墙,白玉堂看看手上的锁链,清凌眼眸向展昭扬起笑意。
“猫,白爷没那么没用……你还是放开我。”看展昭不理不睬,白玉堂大致猜到他心中所虑,向前凑了凑,笑道:“我不跑就是。”
展昭眉锋轻扬,眼中闪过一道锐光。白玉堂的笑容渐渐凝结,不知道是凌晨的寒气还是展昭身上的冷意,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韩彰带人准备往后山暗道撤离,展昭拦住。
“蒋四爷他们还没走远,再从那边走,容易被后山的日本人顺藤摸瓜一起追上。”
韩彰瞪大眼睛,“鬼子已经围了东南西三面,咱们往哪里去?”
展昭淡淡一笑,“望乡崖。”
望乡崖!那里一向是陷空帮处决犯人的地方,峭壁峥嵘,冰封千尺,是不折不扣的绝地!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