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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嫉,暴虐,癫狂,这三劫经历过后,这个人也就不再是原先的他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周围突然间静了下来。
秦羽低垂着眉眼不说话,沉泽也没了任何言语的能力,而话筒的那一边,傅潜渊靠在卧室门上,握着手机的手指骨泛白,身上的戾气控制不住翻涌在周围,仿佛即刻间就要朝四周席卷而去。
他心里压抑的很,很想,但是不能。
因为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此时就躺在他身后一门之隔的地方,他那么好,傅潜渊不愿意让他感受到一点点的阴霾。
他闭上眼,深呼吸数次,终于把自己周身的戾气压了下去,声音干涩的开了口:“这个咒术,有什么办法解除么?”
仿佛无所不知的鸿鹄这次却摇了头:“我不知道。”
傅潜渊心里一沉,接着又听到秦羽的声音响了起来:“但这世间的咒术只要能制出,那就没有解除不了的,至于如何解……与其问我,你倒不如问问你自己,毕竟据我所知,三劫这种咒术必须由至亲或者挚爱之人施与才能成咒,睚眦死亡即新生,没有亲人,所以这至亲挚爱之人,也只能是你了吧?”
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轻,语气说不出来的嘲弄。
沉泽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总感觉秦羽对傅潜渊好像有意见,但这两个人以前连面都没见过,不应当这样才对。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沉泽心里这么想着,没注意到旁边的秦羽已经站了起来,声音恢复成之前的温润平和:“我知道的只有这些,其他的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只是有一点要提醒你,那个部落用咒和受天谴只隔了不到三月的时间,你最好还是注意些……沉泽,先走了。”
沉泽心里还想着那些事,没太注意秦羽叫他,等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抬头正好看到秦羽在路的尽头拐了过去,一身衣袍随风猎猎,清贵放旷,又轻飘飘的没有任何支点,好像被风一吹就要飘走一般。
沉泽怔怔的看着,半晌才意识到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急忙回身把桌上的手机拿了起来:“喂?”
话筒那边沉默着,没有任何声音。
沉泽知道傅潜渊心里不好受,就连他一个站在旁观者角度的人,在听到秦羽说那些的时候都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别说傅潜渊,那些话落在他心上无异于一把又一把诛心的利刃,别人无法感同身受的疼。
这都造的是什么孽。
沉泽揉揉眉心,想了想,试图安慰:“其实现在的状况怎么说也比之前好了很多,至少我们知道你家崽这到底是因为什么了对不对?至于解咒……我们不是已经快把他逼出来了么?等把出来,一切也就都结束了,你放心,时间肯定是够的。”
这些话说完,还是没得到任何应答。
沉泽也知道他这样说到底其实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根本没什么办法,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听到话筒里沉沉钻出四个字。
“你说得对。”
沉泽心里一跳,因为傅潜渊这句话说的实在太过压抑,沉泽能听出他的克制,还有潜藏在克制之下无穷无尽的戾气和暴虐。
他从来没听傅潜渊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
沉泽有点慌:“你冷静点,冷静点知道么?别到时候你家崽还没疯,你却先疯了,总之事情还没有走到末路上,我们还有的是……喂?喂喂喂?”
话筒那边只剩下一连串的嘟嘟声。
沉泽看着已经被挂断的电话,再想想秦羽刚才的话和傅潜渊的反应,只觉得他这一颗心也像是被层又沉又重的雾笼罩一般。
压抑,沉重。
顷刻之间,就要喘不过气来。
第95章 第095次太磨人
傅潜渊这一生很少有觉得无能为力的时候; 真正让他有这种感觉的,林林总总算下来不过三个瞬间。
第一是不告而别离开龙洵山的时候。
第二是看到孟歧成了傅同,从以前笑起来那么甜的小崽崽一步步变得漠然疏离,他却一点办法有没有的时候。
第三就是现在。
他捧在心尖上的人站在悬崖边上,往后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他就站在旁边; 离傅同那么近; 却还是无能为力; 甚至连伸手触碰他都做不到。
傅潜渊觉得无力,更觉得痛心。
秦羽刚才说的那些话刺在他心上,每一字每一句都布满了荆棘,狰狞扭曲的盘踞在那里,稍稍一碰就是鲜血淋漓。
“你体会过欢喜; 体会过温暖,你那么喜欢这个世界,却在某一天,某一个瞬间里,突然发现这些都是假的。”
“你以为自己一生为人所爱; 其实孤苦伶仃,你以为自己一生平安喜乐,其实那只是你自以为是的笑话。”
“你那么真切的感受过温暖,甚至还没从这个温暖的世界里脱离出来,就要被拉回冷冰冰的深渊里……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样?”
经历过温暖的人失去温暖; 会怎么样?
孟歧失去过一次,从此龙洵山上那只爱笑的崽崽不见了,傅同带着一身沉疴走进了人世间,再失去一次的话,又会怎么样?
傅潜渊根本不敢想。
全怪他。
只怪他。
他最爱的人在这一生里受到过的所有苦楚,都是因为他。
傅潜渊闭了下眼,心里的沉郁和戾气来回翻涌着,抑不能发,一直克制到眼前猩红一片。
压抑。
隐忍。
缄默。
……
夜色渐沉。
傅潜渊一动不动的站在黑暗里,这样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听到卧室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以为是傅同醒了,傅潜渊抬眼,身上的戾气和阴郁在回身的同时烟消云散,重新换上傅同最喜欢的感觉,推门进了卧室。
刚进去,便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是傅同的气息,在他进来的一瞬间里突然乱了,原本的平和变得暴躁,还多了许多无助和慌张,刚才听到的那阵细微的声音清晰起来,居然是……哭声。
傅同在哭。
声音很小,是那种伤心到了极点却不愿意让人知道的,压抑隐忍的哭声。
傅潜渊心头一窒,急忙走了过去,走近才发现傅同其实还没醒,以前喜欢用各种放松的睡姿睡觉的人现在像是在寻找安全感一般蜷成一团,睫毛被眼泪打湿,不停颤抖着,整个人看上去脆弱不堪。
而几乎是在他看到这些的同一时间,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傅同被惊醒,猛地坐了起来,察觉到面前有人,他抬起头,眼里的惊惶在两个人视线相对的瞬间,毫不设防的刺进了傅潜渊心里。
心如刀割,五味杂陈。
没人能懂傅潜渊在这一刻里是什么心情。
但他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强装无事,伸手把面前还在惊慌的人抱进怀里,轻声哄他:“不怕,不怕,崽崽,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傅同没说话,两只爪爪无意识的往外挣扎着,似乎是想抓住什么。
他不停挣着,姿态急切又慌乱,直到被傅潜渊握住,才像是落水的人终于抓到了浮木一般,慢慢平静下来,疲惫的点了下头。
但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这样的阿崽显然不太对劲,傅潜渊皱眉,手握着阿崽冰冷的爪爪,声音越发轻缓:“没事了,崽崽,别怕,不用怕,我在,我一直在。”
他说前面那些话的时候,傅同一直没什么反应,却在听到他最后那句“我一直在”的时候突然抬起头,直勾勾的朝傅潜渊看了过去。
傅潜渊一怔。
而傅同这样的反应也是转瞬即逝,很快又重新低下了头,还是之前那样缄默的姿态,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傅潜渊的错觉,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傅潜渊渐渐不安起来:“崽崽,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刚才梦到的那些心里难受了?你别难过,或者给我说说好不好?你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只想让你好。”
傅同低着头,又一阵沉默后,终于出了声,声音沙哑:“……我知道。”
傅潜渊看着他,心里的不安不仅没有因为他的回应减弱,反而越来越深,他忍不住把怀里的崽崽抱得更紧了些,温声说:“没事,不想说也没关系,慢慢总会好的……崽崽,刚睡醒渴了吧,要不要先喝点水?”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把放在旁边的一个粉色猫猫保温杯拿了过来——这是他的习惯,因为傅同喉咙总是干,喜欢醒来先喝水,所以傅潜渊总会先在床头上备一杯,让他家崽崽能第一时间喝到。
杯子是养生崽温琅送的,保温效果不错,在那晾着放了几个小时后温度刚刚好。
傅潜渊试了一下,觉得没什么问题,是自家崽崽喜欢的感觉,便给傅同递了过去:“水温正好,崽崽,你先喝一点,然后……你之前不是说想出去转转么?先去周水大街怎么样?”
“……”
傅同还是沉默着,脊背僵直,头越来越低。
傅潜渊揉揉阿崽的爪爪,没注意到他的异状,继续把话说了下去:“白唐说那里新开了家不错的甜品店,就在你喜欢的那家凉茶的旁边,里面的小蛋糕和曲奇饼很好吃,再旁边是你上次说味道不错的火锅店,外面还有卖棉花糖的,我们先到火——”
“你能不能先别说了?!”
傅同突然抬起头,暴躁的打断了傅潜渊的话,他拧眉坐在那里,浑身被一种沉郁的气息包围着,声音发出来几乎像是在低吼:“我都说我知道了,你能不能别说了?!我什么都不想听!也哪里都不想去!我不想!不想!你知道么?我什么都不想!”
他越说越暴躁,像是压抑了很久的人终于爆发出来一般,呼吸急促,尾巴直直绷紧,挣扎着想脱离傅潜渊的怀抱,傅潜渊没有防备,被这么一挣,手里的保温杯没拿稳,瞬间被傅同的爪子打了出去。
“咚——”
杯子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里面的水浸透地毯,在温暖的颜色上添了一块沉重又难看的水渍。
“……”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傅潜渊惊愕的看着,许久都没有出声。
而同时愣住的还有傅同。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的凝在地毯的水渍上,瞳孔紧缩,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等到终于反应过来后,傅同尾巴一颤,眼睛骤然红了,无措而又慌乱的朝傅潜渊看了过去:“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我刚才是怎么了,我,我……”
连续说了几个我,后面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傅同心里特别慌,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知道刚才做了一个让他觉得很诛心的梦,醒来心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沉闷异常,他讨厌这种感觉,想发泄出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一直忍着,越忍越烦躁,越忍越失控,到最后克制不住,就成了刚才那般暴躁的模样,还是在他最在意的人面前。
他不喜欢那样的自己。
那让觉得慌张,更觉得害怕。
傅同仓惶的看着傅潜渊,眼睛越来越红,声音哑的厉害:“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真的,你,你别讨厌我好不好?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真的不会了……你别讨厌我,别讨厌我好不好?”
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已经带了哭腔。
那是不应该属于傅同的卑微。
傅潜渊心里疼的厉害,目光晦涩的看着眼前双目通红的崽崽,突然之间失去了所有声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