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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过,我也知道你朝堂最混乱的时候默默出了一份力,可身为一个皇子,你觉得你只做了那些就足够了吗?你是皇子,你生来就是肩负天下的,这份责任岂是你一句不愿就能推脱掉的?你扪心自问,黎征狂妄至此你就没有错吗?黎国没落至此你就没有错吗?长孙变成今天这样你就没有错吗?
这十年里你是受了不少苦,可那到底是为了长孙还是为了你自己?
我敬重你,可有的时候,我也怨你。”
这话说完,解钧就起身大步离开,留黎绍一个人呆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直到奚虎来报说长孙伯毅已经回府,黎绍才回过神来,想起解钧说长孙伯毅这些日子精神不济,黎绍便回主院去找长孙伯毅。
“伯毅,”踏进主屋,黎绍看着长孙伯毅温柔地笑着,“怎么又这么晚回来?最近很忙吗?”
坐在桌边的长孙伯毅眼神一闪,抬起头看着黎绍,沉声道:“是有些忙,年关将至,杂事也多了。”
闻言,黎绍垂下了眼。
若不是解钧来过,伯毅说的这话他还真就信了。
“再忙也要注意休息,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色都变成什么样了?”
长孙伯毅伸手拉住黎绍的手,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还撑得住,过了这一阵就好。”
黎绍淡然微笑,没再多问。
月上中天,天策上将府中寂静无声,偌大的主屋里也是空空荡荡的。
贵胄子弟是从小就习惯了被人服侍的,可十年前被驱离长安之后,长孙伯毅就甚少让人近身,俞世他们都是陪着长孙伯毅几经生死后才取得了信任,而长孙伯毅睡觉的地方更是不许人靠近,只要有人踏足其中,哪怕来人是俞世,他也必会惊醒。
然而今夜即便无人打扰,长孙伯毅睡得也不□□稳,似是被噩梦魇住了,大汗淋漓的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口中呓语不断,连身体都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在噩梦中挣扎了两刻多钟,长孙伯毅突然弹身而起,霍然睁开双眼。
一脸茫然地看着前方,气喘吁吁的长孙伯毅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略有些迟钝地慢慢缩起身体,痛苦地将头埋进了手臂间。
最近总是这样,一睡着就会梦见父亲和母亲,有时是父亲在沙场上意气风发的模样,有时是母亲身穿嫁衣倾国倾城的模样,有时是教他习武时严厉的父亲,有时是替他疗伤时温柔的母亲,可梦的最后父亲和母亲熟悉的面庞总是变了模样,变得狰狞,变得可怕,血泪俱下地要他替他们报仇,模糊的场景中,他似乎总能感受到父亲和母亲视线中的那一份责备和失望,就是这样的表情每每都让他悲不自胜。
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让情绪慢慢沉淀,平静下来之后,长孙伯毅就翻身下床,换了衣裳出门。
有月光照明的院子里比屋内更加明亮一些,借着这一缕月光,长孙伯毅能看到东厢房门前站姿笔挺的守卫。
深吸一口气,长孙伯毅迈开脚步往东厢房走去。
突然见到长孙伯毅,守卫们都给吓了一跳,纷纷向长孙伯毅行了个军礼。
“将军。”
长孙伯毅并没有急着打开东厢房的门,他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那扇门,半晌后才推开了东厢房的门。
长孙伯毅几乎是一步一停顿地往床边走去,只几步路的距离,却叫长孙伯毅走出一种千里之远的感觉。
似费尽千辛万苦才走到黎绍的床边,长孙伯毅小心翼翼地在床尾坐下,哀戚地看着黎绍。
是因为他最近又开始习惯了黎绍在身边的温暖,所以父亲和母亲才要入梦来提醒他那刻骨铭心的仇恨吗?是觉得他不该跟黎绍在一起吗?是觉得他不该照顾黎绍吗?是觉得他不该放过黎绍吗?
可黎绍受了这么多的苦,他放弃了权势,放弃了富贵,甚至放弃了身份,为了替长孙氏平反、为了与黎征抗争,他已经伤痕累累,这样还不够抵消他出身黎氏的罪吗?这个出身也不是他自己能选的,就不能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放过他吗?
真的不要再提醒他了,他已经决定要好好保护黎绍,他不会杀了黎绍,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对黎绍下杀手的。
他知道是他软弱无能,他知道是他不孝,可他已经痛苦了十年、忍耐了十年、孤寂了十年,为了复仇他连长孙一族的骄傲和自己的灵魂都放弃了,事到如今他就只想留下这份温暖而已,他之所求,不过如此,这样也不行吗?
长孙伯毅就这样在黎绍的床尾呆坐了半宿,直到天色渐明,直到黎绍缓缓睁开双眼。
“醒了?”长孙伯毅握着黎绍的手,眼中满是笑意。
“恩,”迷迷糊糊地应一声,黎绍从坐了起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
黎绍看着长孙伯毅疲惫未消的脸,蹙眉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长孙伯毅摇了摇头:“没有,我若有事,还瞒得住你吗?”
“那你是怎么了?若真没发生什么,你怎么又是一夜没睡的模样?”说着,黎绍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长孙伯毅的脸颊。
长孙伯毅一惊,突然抬手“啪”的一声就打开了黎绍的手。
黎绍傻眼,长孙伯毅自己也愣住了。
“抱、抱歉,打疼了吗?”长孙伯毅慌张地抓过黎绍的手,仔细地查看那只已经红起来的手。
手上的这点疼根本就不算什么,黎绍只紧盯着长孙伯毅,狐疑地问道:“伯毅,你究竟怎么了?”
“真的没什么,”放下黎绍的手,长孙伯毅就站了起来,“我……宫里还有些事要处理,我先进宫去了。”
话音未落,长孙伯毅的人就已经走出了东厢房的内室。
黎绍摸着自己被甩开的那只手,愕然地望着长孙伯毅的背影。
一大早就发生了这样尴尬的事情,黎绍心中忐忑,原本是想着等长孙伯毅回府了再好好谈谈,可这一等就等了十天,没等到长孙伯毅,反倒等来了敖山。
站在东厢房的内室里,敖山谨慎地躲在了屏风后面,得意地笑道:“原本以为要再进来天策上将府一定十分不易,可没想到不仅长孙伯毅不在,连殿下身边那两个忠心耿耿的护卫都不在,我可真是太幸运了。”
黎绍面若冰霜地坐在床上,冷声道:“有话就说。”
敖山轻笑一声:“殿下您还是这么冷淡,难得今日是大年三十,殿下就没有什么祝福要送给我吗?”
黎绍冷哼一声,道:“祝你早日投胎。”
闻言,敖山忍不住笑了,奈何不敢笑出声,就只能捂着嘴将一半的笑意给憋回去:“能见到殿下无可奈何的模样,我也算是收到了今年的新年礼物,而这个,是给殿下的礼物。”
说着,敖山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递到了黎绍面前。
“这是什么?”黎绍抬眼看了看那个瓷瓶,却没有要伸手去接的意思。
敖山撇撇嘴,不以为意地将那瓷瓶转手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道:“殿下还是不要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比较好,劳烦殿下今夜将这瓶里的东西滴进长孙伯毅的茶水里,然后再喂到他嘴里。”
黎绍的眼中寒光乍现,凌厉地看着敖山:“你们要杀了他?”
“不不不,”敖山连忙否认,“长孙伯毅是殿下您的心头好,陛下又怎么会想要杀他?这药毒不死人的,陛下也只是见殿下近来身边热闹,想让您的大年夜再热闹一些罢了。
“你以为我会照做吗?”
“殿下不会吗?”敖山得意地笑着,“可若今夜长孙伯毅平安无事,那明日牧然可就要受罪了,保不齐陛下失手,牧然就连命都没了。可惜了啊,可惜他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畜生!”
敖山冷笑:“殿下可要想清楚了,您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陛下都清楚得很,殿下可千万别想蒙混过去。”
“……滚!”
作者有话要说:
☆、第32章
敖山走后,黎绍这一下午都没有动一下,只静静地坐在床边,呆然地看着对面桌上的那一个小小的瓷瓶,直到奚虎来送晚饭,黎绍才转了转头。
“公子,该用饭了。”
两眼无神地瞄了奚虎一眼,黎绍的脑袋又转了一下,望着窗外已经黑下来的天色。
“伯毅今天也不回来吗?”
见不着伯毅的这十天,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一心只求伯毅不要回来。
奚虎面露窘迫,道:“将军他最近一直很忙,今夜宫里还有年宴,因此……”
因为是掌政第一年,所以今年宫里的年宴办得极为隆重,将军他们暂且也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先博得百官的好感。
“是嘛。”黎绍松了一口气。
伯毅不回来就好。
“但是将军说他会回来陪公子守岁,就是会晚一些。”
一听这话,黎绍的心又猛地揪紧。
“今、今年是他们掌政的第一年,伯毅又是主心骨,不好让人觉得他有所怠慢,而且我也熬不了那个夜,若是实在回不来,就别逞强了。”
奚虎随口说道:“百官若知道将军是回来陪公子,必不会心生不满。”
闻言,黎绍的眼神黯然褪色。
是啊,如今的武官都是伯毅的兄弟,如今的文官大多是他的拥护者,他们对伯毅都有一份包容之心,只是早一些退席,必不会有人怪他。
“若伯毅回来,就跟他说我已经睡了。这些时日他一直很忙,今日若能早归,便好好休息吧。”
“是,”奚虎应下,“那末将出去了,公子若有事就跟门口的守卫们说。”
“好。”
奚虎走后,黎绍仍旧坐在床边,瞥了眼比寻常更加丰盛的晚饭,黎绍却是一点儿食欲都没有,一边安慰自己奚虎必会拦下长孙伯毅,一边担心长孙伯毅会不听奉劝,惴惴不安地坐了半晌,黎绍还是决定早些睡下。
可越是想睡就越是睡不着,黎绍又急又气,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好久,却始终没有睡意。
惶惶不安地躺到半夜,黎绍还是听到了长孙伯毅的声音。
“公子睡了吗?”东厢房外,从宫宴里溜出来的长孙伯毅有些醉意。
他大概有十来天没见过黎绍了,因为不想让黎绍知道噩梦的事情,又不知如何才能瞒过黎绍,所以他就一直都躲着黎绍。可今天是大年三十,他又怎么忍心让黎绍一个人过?好在宫宴上有酒,借着醉意,他大概能瞒过黎绍吧。
奚虎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公子已经睡了,公子还说要将军早些去休息。”
“恩,”长孙伯毅点点头,推开了东厢房的门,“抱歉,大年夜还要你们执勤,待到明日,给今夜守夜的弟兄加二两银钱。”
“谢将军。”奚虎抱拳。
长孙伯毅这才进到东厢房,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长孙伯毅一眼就看到了裹着被子熟睡的黎绍,再一转眼又看到桌子上纹丝未动的饭菜,长孙伯毅立刻就蹙起了眉。
黎绍怎么什么都没吃?难不成又病了?
长孙伯毅赶忙走到床边推了推黎绍。
“黎绍,黎绍?”
装睡的黎绍恨得暗暗咬牙。
伯毅从不扰他清梦,今夜怎么就非得叫他?
被推了几下,黎绍也装不下去了,只能转身,装作不清醒的样子看着长孙伯毅。
“伯毅?你回来了。”
长孙伯毅转身在床边坐下,伸手扶起黎绍:“晚饭怎么一点儿都没吃?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