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腮胡子,都是障眼法,让观众无法一眼认出来。画的无疑是他心中向往的一个场景:希望梁莹能到这间画室里给他当模特,所以把自己和梁莹画在了一起。
我看见梁莹的鼻翼不停地翕动,鬓角渗出些微的汗水,她很激动,但竭力在掩饰。从她的目光中,也看不出丝毫的责怪和埋怨,反而是欣喜和感动。
“你知道吗?只有事先征得模特本人的同意,才能发表人体作品。所以我让你看这幅画,是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你不同意公开发表它,我就只有把它毁掉了。”金卓如说。
“别毁呀……”梁莹脱口而出。原来她在内心里是希望金卓如画她的,那她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对我说,死也不肯来给他当模特?
画面上的梁莹,一条手臂放在体侧,非常美,另一只手扬起来放在脑后,非常放松的姿势。她在很自信地展示自己的身体,她的目光平视前方,并不是在看什么物体,而是什么都看不到。她的思绪显然已经脱离开自身,散漫地在画室中飘荡……
“那就好,那就好!”金卓如连眨了几下眼睛,又展示开下一幅……
我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嫉妒,转身去看放在长条桌上的另外一堆画。其中有两幅已经装裱过,我拿起来仔细观察。金卓如对我说:“那是两幅伪作,前几天刚送来给我作鉴定的。”
我可是一点都看不出来,觉得完全可以乱真。
“唉,真是没办法,这些送来给我鉴定的作品,起码有一半是伪作。都模仿得像极了,真要命。我真是不明白,这家伙画得这么好,干吗不自己画,偏偏要模仿我骗钱?他好像盯上我不放似的。”
金卓如已经有两次提到伪作了,更吸引我仔细观察它们。这位作伪者运用笔墨的技法真是高超,起码比我高出数倍,构图也像极了金卓如的风格,难怪这么迷惑人。
“你看这幅,是我一个月前刚画的,现在就有一模一样的伪作被人送来让我作鉴定。小葭跟我说,真迹还押在香港的一家拍卖会没拍呢,他怎么就能看到就能模仿出来呢?真是神通广大!”
“这幅伪作是谁送来的呢?”
“也是小葭,她说,一个外国朋友买了这幅画,委托她送到我这里,请我鉴定真伪。真是奇怪,他买画之前干什么去了?那时候拿来不就好了?都是这种情况,受骗上当了才拿过来。他假的先出世,就逼得我不得不卖真迹了,否则世人就难以辨别真伪。”
“您的画有多少是这样为展示真伪不得不出售的?”
“有三分之一吧。我卖画不是为了钱,钱对我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我一天能吃多少用多少?但我还是要名,清白之名,有人以我的名义弄出赝品来,为了以正视听,我不得不把真迹示人。”
“您一年一般要卖多少画?”
“几幅到十几幅吧。最好的作品我舍不得卖,太差了拿不出手又必须毁掉,但每年又必须卖一些,以免别人以为我不再创造了,真是为难。”
“您最好的画,还都在家里?”
“是啊,真正自己心仪的作品,我不会卖,我打算死后全部捐献给国家。让国家去处理,或者留在中国,让后来者借鉴,或者卖到国外去换点外汇也行。”
“全部捐献给国家?”
“对,这是我最大的心愿,咯咯。”金卓如又像个天真的孩童一样笑起来。
“我突然有一个想法,想把您从八十年代开始发表的作品整理一下,弄成图表,这样就可以告诉世人,哪些是真迹,那些是伪作,您说好不好?”
“好啊好啊,总结一下也好,这事你就去找小葭吧,她都清楚。”
062
离开金家回去的路上,我和梁莹都没说话。她似乎沉浸在刚才的那幅画中,恍恍惚惚的。不就是让大画家画了一下吗?至于激动成这样?既然这么激动,为什么不答应给他当模特呢?真是搞不懂。
回到家里,我肚子饿了,梁莹下了两碗面条。吃面条的时候我对她说,这老头子真是奇怪,死活不肯说文革的事。梁莹说,他不愿意说那有什么办法,你能去撬他的嘴呀?我说:“我有个办法,肯定行。”
“什么办法?”
“只要他肯说出文革时的事情,你就答应给他当模特,他肯定同意。”
梁莹“嗤”地笑了:“你以为两件不可能的事情放在一起,就都变成可能了?你去试试看,他肯定不答应。”
“你是说,你答应了?”
“你去试呀,他答应我就答应。”
梁莹终于松口了,我不知道该不该高兴。我又想告诉她那二十万的事,但还是觉得不能说。好不容易让她答应了,一说岂不坏事?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是江葭打来的。她刚从上海回来,听父亲说我把梁莹带去了两次,让我以后继续带她去。我说,令尊就是不肯讲文革时候的事,我不知道这传记该怎么写。她问,我给你讲的还不够吗?我说,那哪行,比如他在监狱中的四年生活,你是一点也不了解呀。她说,也是。我说:“梁莹已经答应我,只要令尊给我详细地讲讲文革期间特别是狱中的情况,梁莹就可以去给他当模特。”
我以为她一定很惊喜,没想到她沉默了几秒,狐疑地问道:“小丫头说话有准吗?别我父亲这边答应了,她那里又反悔了?”
我说:“你放心吧,这小丫头片子还是很讲信用的,我肯定能把她摆平。”
梁莹在旁边使劲掐我。
“那好那好,我明天就跟父亲说,他一定很高兴的。只要她肯来,我以前开出的价格和条件都算数的。”
我又问她,有没有一份金老爷子80年代以后出售作品的清单,我想整理一下,这意思已经跟老爷子说过了,老爷子同意。我以为她肯定会满口答应,没想到她含糊其辞,说“我先查查,不知道记录全不全”,令我非常意外。一个画商不知道自己卖了多少画?以我在美术圈内的经历,还没听说过。
063
第二天清晨我被电话铃声吵醒,以为肯定是江葭打来的,没想到是潘灯,她要跟梁莹说话。梁莹接了话筒听她说了两句,就变了脸色,问在哪个医院,挂下电话就穿衣服。我问怎么回事,梁莹说,朱晨光被人打了,打得很严重,现在朝阳医院里,她要马上赶过去。我说那我也去,就穿好衣服和她一起去了。
我们赶到医院住院部504病房,看到潘灯正坐在朱晨光的病床边发呆。朱晨光趴在病床上,下半身光着,缠满了绷带。梁莹过去推了潘灯一把,她才回过神来,抱住梁莹就哭了。
我问朱晨光是让谁打的,朱晨光说,他也不知道,大清早天还没亮的时候,有人敲宿舍门,让他出去一趟,说老家来人了要找他。他就穿好衣服跟那个陌生人走到了校门外,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突然又蹿出两个人,将他一顿拳打脚踢,打完就走了。
“你怎么随随便便就跟陌生人出来?”
“我听他口音像我们那地方的,他又说得有鼻子有眼,我家兄弟几个都知道,不由得不信。真是怪了,他怎么知道的?”
“那人什么模样?”
“个子不高,小平头,瘦瘦的,衣服穿得很破,像个民工,所以我就信了。”
“你在北京有几个老乡?”
“没啥人,原来一起来的都回家了。”
“以前跟家乡人结过什么梁子吗?”
“没有啊,没有。”
“那你说是谁打的?”
“我哪知道?”
我看了看他的伤情,觉得很奇怪。他脸上和上半身没有一点伤,就是屁股和大腿被人打肿了,淤血很厉害,肿得老高,打他的人似乎很有选择性,并不想攻击他的要害或让他破相,只想让他卧床不起,这是为什么呢?
“会不会是那个老乐找人打的?”梁莹问。
“有可能。老乐找美院的人一问,很容易就能搞清楚你的底细,知道你的家庭状况,把你骗出来。”
“我也怀疑是他。”朱晨光说。
梁莹问潘灯,我们能帮点什么忙。潘灯说,医生说他臀部和大腿浮肿的面积很大,要住院治疗,交五千块钱押金。潘灯家很穷,每个月的节余她都寄回家里,所以没什么积蓄,朱晨光只存了五六千块钱,这下全交了,不知道往后怎么办。梁莹说,你们别着急,我们借给你们。
我们拿什么借?我是穷光蛋一个,虽然银行里暂时有五位数的存款,但哪里舍得借给他们?梁莹不知道攒了多少钱,她来北京还不到一年啊,能剩下多少?
梁莹从兜里掏出几百块钱,都给了潘灯,还说这两天内再给她送钱来。她可真是看中和潘灯的这份友情,急难之中两肋插刀。换了是我躺在那张病床上,潘灯肯帮她吗?我不知道。
我说,朱晨光看起来并没有伤筋动骨,只是皮外伤,不需要住太长时间的医院。医生们为了挣钱,故意要把病情夸大一些,让病人住久一些。朱晨光说“是”,住两天没事就赶紧走人,别躺在这里花冤枉钱了。梁莹瞪了我一眼,很不高兴。
潘灯又说,今天上午后两节她还有课,但朱晨光趴在床上动弹不得,实在要人陪护,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美院的课不上,这份模特的工作不知道还保不保得住。她埋怨朱晨光不该逞一时之气打老乐,人家是有头有脸的人,想报复你还不容易,报复一下你受得了吗?表面是在责怪朱晨光,话倒像是说给我听的。
梁莹对潘灯说,你快赶回去上课吧,这里我盯着,你下午再来换我。潘灯假意推辞了一下,就走人了。我陪着梁莹继续呆了一会,梁莹让我跟她到走廊里,对我说:“如果江葭找你,问起请我当模特的事,你就说,让她先给我五千块钱,我好借给潘灯。”
我点头答应,又问她:“你打算长期给这小子陪床啊?”
“是啊。”
“凭什么呀?”
“谁让你给他出主意去打老乐?你拉的屎只好由我来擦屁股了。”
“是不是老乐叫人打的还不一定呢。你白天给他陪床,晚上再去酒吧,你受得了吗?再说了,你还准备给金老爷子当模特,时间怎么错得开?拿了人家钱,就不能不为人家工作啦。”
“看来只有辞掉酒吧的工作了。”
“她男朋友住院,她不辞职倒让你辞职?”
“她家里困难呀,丢了美院的工作怎么办?我们的事你就别管了,你走吧,走走走!”
064
我就这样被梁莹哄出了医院,真是郁闷。回家又睡了一会,江葭来电话,说老爷子已经答应了,只要梁莹能来给他当模特,文革的事情他一定有问必答,实话实说。我说梁莹想先从模特费支五千块钱行吗,江葭满口答应,让我现在就来取钱。
我到了广安门外的那栋居民楼里,见到了穿着睡衣来开门的江葭。她刚洗过澡,把我让进屋就自顾自地吹头发,大腿的春光不时从睡衣里闪现出来,晃我的眼睛。五千块钱已经装在一个信封里,放在了茶几上。她一边吹头发,一边对我说:“你好好写你的传记,完稿之后不管出版社通不通得过,我答应你那二十万一定给你。出版社不出,我自己找人出。”
我正告她:“我说动梁莹给令尊当模特,可不是为那二十万,是被他感动了,觉得他真该有一个自己喜欢的好模特。”
“行了,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你拿了钱可以走了,明天就让她去老爷子那儿,让她怎么摆就得怎么摆,知道吗?”她走进里屋换衣服去了,我拿了钱出来,到医院交给梁莹,告诉她明天就要去给金卓如当模特了,然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