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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盏茶的工夫后,两人便走在玉和宫外面的青石路上,季玄婴这时才问道:“你让我带来的那口箱子,很重要?”师映川点头:“很重要,所以才让你送来。”季玄婴轻轻‘嗯’了一声,倒是没有问箱子里面是什么,在他看来,如果是师映川想让自己知道的事情,那对方自然会说,如果不想让他知道,那他也没有兴趣问起,这时师映川却看着他笑道:“你也听说了罢,那个传言。”季玄婴右手轻按腰间佩剑:“不错,来的路上就听说了。”师映川含笑:“那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回断法宗?”季玄婴理所当然地道:“你自然有你自己的打算。”
师映川对这样的答复显然很满意,季玄婴也笑了笑,不再说什么,拉住师映川的手,继续向前走,不过刚走了没几步,却听师映川忽然问道:“……玄婴,你听说过‘莲生’这个人吗?”
“莲生?”季玄婴有些奇怪,师映川不露声色地解释:“近来我忽然对那个‘疯子皇帝’宁天谕起了些兴趣,想搜集一下他的平生事迹,不过可惜因为年代久远,而且当初世人都有些忌讳与此人有关的事,所以流传下来的东西很少,我曾在一本野史上看到过一些事,真假不可考,只说宁天谕当年身边有个叫莲生的情人,但是我翻遍有记载过那段历史的书籍,却从来没有见到有关这个人的记载。”
师映川这番话编得滴水不漏,没有什么可疑的,而他之所以问季玄婴,也是因为对方所在的万剑山乃是年代悠久的大宗门,对于一些旧时秘事说不定是有记录的,或许会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季玄婴听师映川这么一说,也不起疑,他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没听说过。”师映川略觉失望,不过也算是意料中的答案,便道:“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两人边说边走,难得有这样清净平和的时光,双方都很珍惜,不一会儿,两人在一处花丛前停下来,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季玄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过去:“我到断法宗取箱子时,叔父让我给你的。”
师映川心中一震,表面上却还要不露端倪,他似乎很自然地接了信,打开看起来,上面却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小心。
这就是表明了态度了,连江楼自然也是知道了那个传言,但却并没有让徒弟回来以防万一,而是只吩咐师映川自己当心而已,显然是知道师映川不会选择跑回去寻求庇护,事实上,如果师映川真的回去了,以连江楼的性子,只怕师映川还会受到责罚。
……遇事而避,永远也成为不了真正的强者!
“看来师父的反应跟我想象中的一样……”师映川喃喃说了一句,将信收起来,转而跟季玄婴聊了聊儿子季平琰的一些事情,一时间两人都放松起来,彼此谈笑。
正聊着,左优昙却从远处匆匆走来:“剑子原来在这里。”自袖内摸出一支细铜管递上:“刚才有飞鸽传书,剑子且看。”
师映川接来,从密封的细铜管里抽出纸卷,原来是白照巫,师映川见状,立刻就想到了那个喜欢用八枚金色铜钱占卜算卦的青年,他展开纸卷一看,原来是白照巫前时为他占了一卦,卦相显示近期将有大事发生,嘱咐师映川务必小心。
☆、二百一十一、到底意难平
师映川看了手中的纸条,心里倒是有感于白照巫这个朋友对自己的关心,不觉有些暖意,旁边季玄婴目不斜视,并没有随意去看师映川手上的纸条,只道:“……有事?”师映川就把纸条给他看,笑道:“没什么,白照巫这家伙闲来无事给我算了一卦,叫我近期要当心点,你也知道他一向就爱摆弄这些占卜算卦的东西,偏偏还没有几次算准的。”季玄婴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道:“总之谨慎些没错。”师映川点头:“我知道。”
一时左优昙退下,师映川指着周围笑道:“这里比不上咱们那里有野趣,不过收拾得也还齐整,环境不错,你若是喜欢,我陪你四处走走?”此处乃是皇宫禁地,规矩森严,没有乱闯的道理,不过师映川自然不受这些约束,这偌大的皇宫无论他想去哪里都不会有人拦着,但季玄婴却似乎并没有这种兴趣,他取下腰间佩剑,从怀里摸出一块锦帕和一只小瓶,自瓶中倒出一点透明的液体洒在帕子上,开始细细擦拭着自己的佩剑,为剑身做保养,一面说道:“不必了,这里就很好,我想安静坐一会儿,晒晒太阳。”师映川自然没有异议,他伸手从青年手中拿过帕子,又取过剑,横放在自己膝上,笑道:“我给你弄罢。”
季玄婴没有说什么,任师映川拿了自己的剑,像他这样的剑修,随身的佩剑除了服侍之人会奉命定期擦拭保养之外,就只有非常亲近信任的人才可以碰,一般这样的事情都是季玄婴自己亲手做,不过师映川是他的枕边人,自然不同,一时间季玄婴便静静坐着看师映川。
师映川的动作很是娴熟仔细,阳光透过枝叶洒下一地的斑驳,很是温暖,季玄婴凝视着沐浴在阳光中的师映川,感受着对方那年轻容颜下的沉稳与从容,以及隐而不发的磅礴气势,还有那若有若无释放出来的气息,心情忽然就有片刻的恍惚,从自己认识对方直到现在,在短短的数年时间,这个人却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某个过程就如此跨越过去,恍如隔世,如此一来,饶是季玄婴心性淡漠,一时也略有感慨,他安静地看着师映川完美的侧脸,想起前时对方说的话,突然之间不知为何,就有点极淡的伤感,命运就像是一条奔流不息的长河,将每一个人都淹没在其中,没有人可以免脱,而在自己的人生长河里,师映川这个人也许就是那颗与众不同的璀璨星子罢,只不过他却能够感受到两人之间并不是真正密不可分的,无论是自己还是对方,都不是普通人,他们可以相爱,但也仅仅如此,可以携手同行,却不能彻底将一切与对方分享,这并非故意有所保留,而是本质之故,彼此得到的都不会是彻底而完整的对方,这就是两个互生情意的强者之间似乎永远也不能解决的问题,即便有着再深的感情因素,但本质却是无法改变的,要么最后磨合成功,找到合适的相处之道,要么就是最终让人怅惘的结局。
季玄婴此时心有触动,他转过目光看向别处,心中掠过一丝淡淡的惘然,他不是能够被感情所左右的人,唯有当年机缘巧合之下,令一颗冷漠的心慢慢开了一道缝隙,将师映川接纳,但是他再清楚不过,这种接纳,永远不会是彻底。
季玄婴略觉失神,但他的意志何等坚韧,千锤百炼的道心转眼间就发挥了作用,让他立刻就从这种危险的情绪中脱离出来,重新变得冷静而平和,季玄婴转脸去看正为他精心保养佩剑的师映川,眼中流露出些许温情,这时师映川却是很敏锐地感觉到了青年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便抬头笑道:“怎么这样看我?”季玄婴并不掩饰自己的心思,道:“我想到一些事,然后觉得你很美,就多看几眼。”师映川不在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打趣道:“我可不记得你是爱美色之人。”季玄婴一板一眼地正色道:“你自然与旁人不同。”师映川闻言,哈哈笑了起来,凑过去在青年唇上用力一吻,道:“原来你也会偶尔说点甜言蜜语,难得。”
唇上的温暖柔软之感稍纵即逝,季玄婴咀嚼回味着这种感觉,觉得很不错,便也在师映川唇上吻了一下,师映川愣了愣,两人互相看看,也都笑了。
又坐了一会儿,聊些闲话,师映川心里记挂着自己那里放置的祖师遗体,便先回去了,季玄婴却是想继续在外面待一会儿,他坐在石凳上,眯着眼睛享受着午后芬芳的阳光,静静养神,这时周围微风徐徐吹过,树上的枝叶发出‘沙沙’的细响,身处在这样的环境当中,让人很是惬意,季玄婴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到不远处的一个小湖前,湖水十分清澈,里面有许多颜色各异的鲤鱼在嬉戏,水上微波阵阵,季玄婴负手看着,心情却是彻底平静了下来。
不过这种短暂的安宁很快就被打破,季玄婴转脸看向右侧,一个穿素色箭袖的男孩手里拿着用芭蕉叶包着的一捧果子,显然是刚刚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这男孩额间一点殷红,是与季玄婴一模一样的侍人印,正是梵劫心,此时他看见季玄婴在这里,显然也有点意外,目光便在周围扫了一圈,道:“映川哥哥没跟你在一起么?”说着,随手抛了一个果子过去:“喏,我才摘的,已经洗过了,很好吃,给你尝尝。”
季玄婴顺手接住,他二人都是罕见的侍人,按理说在心理上应该不自觉地就有点亲近,不过这时梵劫心却仔细看了看季玄婴,眼里多了几分在他这个年纪的普通孩子并不应该有的复杂之色,说道:“怎么没见到映川哥哥?你才来摇光城,他不是应该陪着你吗?”季玄婴听了,就打量了梵劫心一下,直截了当地道:“……你很喜欢他?”
“呃……”梵劫心倒是没有想到对方会忽然说出这么一句直白的话,不过他也不是一般孩子,便大方地点点头承认了:“当然很喜欢。”却又随之有些低落:“可是他只把我当成小孩子,我的话他并不当真,他也不像喜欢你那样喜欢我。”
季玄婴却道:“他为什么要喜欢你?”这一句话出来,就让梵劫心睁大了眼睛,愣了,季玄婴负手看他,淡淡道:“你这副皮囊不错,日后待你成年,想必不在我之下,但那又如何?天下美貌之人何其多,映川自己便是胭脂榜排名第一的人物,你认为他会看重这些?”
梵劫心呐呐无言,他知道自己确实生得很好,但是绝对不是最好的,就见季玄婴继续道:“况且即便你是天下最美之人,那又如何?你虽然喜欢他,但不代表他就要同样喜欢你,他没有必要迁就任何人,你自己可以找一找,你究竟有哪方面能够让他接纳你。”
季玄婴的话非常直白,并没有因为对方是个孩子就留半点余地,梵劫心一时语塞,却是答不上来,他自幼受人捧着,容貌生得好,也聪明伶俐,天资也不错,这些都是值得骄傲的,可是此刻在季玄婴面前,这些没有一样能占优势,季玄婴各方面都是出类拔萃,与之相比,他一个小毛孩子有什么引以为傲的资本?
季玄婴淡淡扫了无话可说的梵劫心一眼,表情也是淡漠的,不再继续说话,梵劫心则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很快梵劫心就忽然抬起了脸,直视着对面的青年,平静说道:“你说得对,我现在确实自己本身没有什么能够让映川哥哥喜欢的资本,不过我以后会努力的,将来总有一天我会成为比你更出色的男子汉。”季玄婴听了这样一番话,不置可否,梵劫心却长长吐出一口气,似乎放下了什么心事一般,他低头看着用芭蕉叶包着的红艳艳果子,一时沉默,未几,他再次抬起头来,仰起脸,很是认真地对季玄婴道:“你想过让映川哥哥只跟你一个人好吗?等我以后长大了,会努力让映川哥哥喜欢我,我会想尽办法和他在一起,把他抢到手,让他只归我一个人,就像这果子,我可以和别人分着吃,但有些东西我是不肯分的。”
梵劫心说完,掉头就离开了,季玄婴独自一人仍旧驻足在湖边,又待了片刻,这才往回走。
季玄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