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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阮听着文宗帝的癔语,看了她爹一眼。
她爹的脸色不太好看。
“你看他做什么?!”文宗帝似是生气,瞪了下眼睛,又觉得自己声音太重了,连忙小声说“月儿别看他,他不是什么好人,他没有我好,自雨亭我也可以给你修,我给你做雨帘,滴滴嗒嗒,哗哗啦啦,我们听着雨声入睡,你最喜欢雨声了,你还喜欢雨打竹林,我记得你说过,满眼青绿,生机盎然,看着就让人心中喜欢,你喜欢,我就送你!”
“陛下!”温仲德粗重着声音喊道。
这一声似乎把文宗帝喊清醒了不少,眼中有了些清明。
温仲德拱手“陛下喝醉了。”
“仲德啊。”文宗帝忽然挺直了腰背,负手看着他,那股迫人的龙威又凛凛而出,他看着温仲德,问“孤想留阮阮在宫中,你应还是不应?”
“回陛下,不应。”温仲德给文宗帝气得连场面话都懒得说了,什么体面不体面的,去他妈的体面。
“你是臣子,孤为君王,君王有令,你身为臣子为何不从?”
“臣为陛下着想,好臣子当劝阻陛下犯错。”
“你的意思是,孤错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孤这辈子最大的错,是没在当初就斩了你。”
温仲德笑“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嘛。”
文宗帝桀桀怪笑“仲德,你是不是觉得有了庞涛和晋王旧部,你就稳操胜券了?”
“陛下英明,自有安排。”
“孤知道你派了那个阴九去追纪知遥,没用的孤告诉你,纪知遥带了孤的手谕,阴九拦不住他,纪家的人忠诚,他绝不会背叛孤。庞涛所率大军皆是纪知遥一手培养出来的,只要纪知遥去了,他们看到手谕,自会回到纪知遥的麾下”
文宗帝按了一下温仲德的肩,轻声道“孤早就觉得那个庞涛有问题了,但孤一直不动他,就是等着今天呢,仲德,你不是孤的对手。”
温仲德还是说“陛下英明。”
“为什么要杀太霄子呢,嗯?孤难得有个可以说话的人,他死之后,孤觉得很多话都没人说了,这些天孤一直在想月儿,若是他在,必能理解孤的这番苦思,他以前就能懂孤,仲德啊,孤近日来,总是看到月儿,你说,她是不是来找我寻仇了?”
温仲德抬头看着皇帝,咬了咬牙关,问“陛下认为呢?”
“我不是有心要害死她的,我只是不懂,她为什么喜欢你而不是喜欢我,我就是去问了问,我把她吓着了,我不是故意的。”
文宗帝又陷入了那种神经兮兮的状态里,断断续续地喃喃自语着。
温阮从他零碎的话语中拼凑出了当时的真相。
第133章
阮明月临盆在即; 文宗帝出宫去靖远侯府,与温仲德喝多了几杯; 又逢彼时还小的温西陵突然摔了一跤; 温仲德去看儿子,也就离开了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
就这么短的时间内; 文宗帝他私下里找到了阮明月。
酒后的文宗帝看着阮明月隆起的肚子恨怒交加,言辞激烈; 质问她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给温仲德生下孩子,质问她为什么不肯进宫成为他的女人; 质问她信不信他砍了整个温府的人。
他甚至要杀了阮明月肚子里的孩子。
阮明月吓得逃跑; 她挺着那么大的肚子跑起来极为吃力; 可文宗帝却像疯了一般在后追着她,等到阮明月终于逃到温仲德身边,已是惊动了胎气。
阮明月早产; 生下温阮; 可她自己却撒手人寰。
温阮拼凑出这个真相后,诧异地望向温仲德,她的父亲。
她不知道,这些年来的靖远侯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面对文宗帝的; 但如果是自己; 肯定在每一个深夜里恨得咬牙切齿; 想要了文宗帝的命。
也终于理解了父兄一直不肯主动将事实告诉自己的原因。
因为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阮明月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死的。
他们怕自己克制不住对文宗的恨; 更怕自己产生内疚心理。
温仲德脸上挂着很淡的笑意,只是眼角有些泪光,他说“你终于肯承认,是你害死了月月,是吧?”
文宗帝疯了似地高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我早就跟你说过,你是陛下,不要轻易出宫,不要总来我府上,等月月生下了这个孩子,我就会带着她离开京城,再也不在你眼前让你忧心,可你不听,也不信,你总觉得我会威胁到你的帝位。陛下,臣得月月,如得天下,早已知足,对你的帝位没有分毫兴趣,你却总是不信。”
“你若真的无意权力,怎会在朝中安插那么多人手!”
“一来自保,二来那些人都是良材,可为陛下分忧。”
“说得好听,温仲德,你若真的这么忠心,当初你就不该娶她!你明知我钟意的皇后是她,你还是把她先行娶回了府上!”
“我什么都可以让你,唯独她,不可以。”
“可你那里,我只想要她。”
……
当他们都还年轻时,他们曾斗酒纵歌骑马,他们曾四处自在潇洒。
他们曾对着悬崖边的金乌起誓,义比山高,情比海深,金石不可摧。
他们是可以互相换着衣服穿,一起整蛊宫中夫子,背着家里大人溜出去听曲看戏的好情义。
他不嫌弃他是无权无势最无望皇位的七皇子,他不嘲弄他是京中人人笑话不学无术斗鸡走狗的侯府纨绔。
他们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兄弟。
假如不是那天在山林间,他们遇到了阮清月和阮明月。
文宗帝永远记得那天的雨水来得有多么突然,就像是上天在为他们遇上阮明月而作怪一般,两人牵着马躲进了山石下,看到两个女子提着裙摆光着脚丫踩水玩。
温仲德问“不知二位是?”
“我们是山中的精怪,不许问,再问就把你们都吃了!”
“那正好,我特别会煮吃食,还没尝过精怪是什么滋味呢,这就架火把你两烤了,撒点孜然,加点辣椒粉。”
“你敢!”
那个笑起来像山间清泉一般干净清冽的女子,皱着鼻子笑说着很凶的话,但看上去一点也吓人,可爱得让人失神。
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看的精怪?
后来他才知道,阮父那时是刚刚调入京中的官员,阮明月和阮清月在以前住的地方自在惯了,很不习惯京中处处拘束,所以趁家中大人不注意偷偷跑出来玩。
他们四个玩到一处,斗酒纵歌骑马,四处自在潇洒,就连犯错挨罚也是一起。
以至于后来加入他们的晋王吕良瀚常常笑说,不知情还以为你们是一家人。
他不知他一语成谶。
可明明是自己先对阮明月一眼钟情的,为什么后来阮明月会嫁给温仲德?
明明喜欢温仲德的人是阮清月,为什么阮清月会成了他的皇后?
为什么她们两姐妹,喜欢的人都是温仲德?
文宗帝的思绪陷入了混乱,糊涂的话语都开始不再连贯,温阮惊讶地看着他和父亲,有点理不清他话中的意思,什么叫,阮清月喜欢的是温仲德?
大姨喜欢的是自己的父亲?
那她怎会嫁给文宗帝?
暗阁里坐着的皇后脸上有一道泪痕,她抬头笑了笑,伸手对女官说“扶本宫出去。”
女官搀着她的手,来到御书房正殿。
皇后先是看了看温阮,笑道“你知道什么呀,我跟你娘那儿,可比你能折腾多了,小丫头片子你还嫩着呢。”
温阮“……”她感觉狗血泼到自己头上了。
皇后走到文宗帝跟前,笑眼看着他“陛下,你不记得了吗?臣妾记得,臣妾说给你听呀?”
“当初陛下得靖远侯世子温仲德鼎力相扶,又有晋王率军襄助,在先帝病重时,剑指皇位。就在那时候,你提了登基后的中宫之事。”
“我们都知道,你想娶的是我妹妹,可我们也同样都知道,我妹妹喜欢的是温仲德,他们两个两情相悦,我在旁边看着羡慕,却也只能羡慕了。”
“温仲德知道,你登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后,所以他赶在你登基之前,抢先把婚事定了,将我妹妹娶了回去,成为他的妻子,你恨得咬牙,却没办法,因为你还要靠着他问鼎皇位,你不敢在那时候跟他撕破脸皮。”
“你们二人的仇怨早在那时,就已经结下了。”
“但当时我妹妹还未出阁前,我们两姐妹在被子里说悄悄话,她的话中全是温仲德,无一字提起你。我也是知道她的心意,才从不与温仲德亲近,将一切埋在心中。”
“也许是出于报复,于是你让我当了皇后,我那时不恨你,我想着,反正嫁谁不是嫁,当个皇后还能有个响亮的名头,况且我们怎么也是一起走过了很多时日的玩伴,日子再差能差到哪里去呢?”
“可是这么多年来,我竟觉着,这日子差到我难以想象,每一日我看着这里的砖瓦,都觉得窒息。”
“我恨过我妹妹,恨过温仲德,若不是他们,我怎会被你要进宫中当了这皇后?凭什么我妹妹就能幸福一生,而我却必须得在宫中苦守宫墙?为什么不是我嫁给温仲德,是我妹妹来当这个该死的皇后!”
“但想一想,他们有什么错呢,若不是陛下你非要夺人所爱,根本不会有那么多的悲剧,淑贵嫔的进宫,让我明白了一件事,你从未放下过对我妹妹的执念,甚至日益扭曲。”
“你觊觎臣妻不够,还要觊觎温阮,我生怕阮阮进宫,我看着她越长越像我妹妹,我就知道你不会死心。陛下,你在帝位多年,越发的习惯呼风唤雨,有求必应,便也越发地容忍不下当初有人夺走了你心头挚爱,你觉得是温仲德欠了你的,是他不忠不敬不义于你。”
“真正不忠不敬不义的人,是谁呢?”
“陛下,你记起来了吗?记起你迎我入宫那日,脸上没有分毫笑容吗?”
“我每日陪着你作戏,扮演着一个娴雅端庄的皇后,听你唤我月儿,知你唤的是另一个人,我不知道你累不累,反正我很累,我更累的是我几乎看不到尽头,也许到死,我都不得自由。”
“陛下啊,从来没有人从你那里抢走过什么,我的妹妹,她从始至终爱的人都是温仲德,未曾分过一丝的真心给你。”
“当然了,我也是。”
文宗帝扶着台阶慢慢坐下,直直看着皇后的脸,像是在回想皇后所说的话。
他喃喃着说“可那时我送她首饰,送她胭脂,她明明很喜欢,你胡说,她喜欢的是我!”
“她不喜欢,她也从未接下过,你根本就是记错了,她只收过温仲德送的……吃的。”皇后说到这里时,瞥了温仲德一眼。
当初这人天天提着一食盒的吃食跑到府上,五花八门各式各样,他的厨艺是突飞猛进了,她跟她小妹也越吃越胖。
可谁叫小妹别的都不贪,就贪口好吃的呢,人家温仲德就是懂得用心。
温仲德笑了笑,笑容有些惘然,似也记起了那些年轻的时光。
温阮听得瞠目结舌,头皮发麻。
老娘那一辈的故事,这么狗血淋头,这么天雷滚滚的吗?
难怪她用“阮明月”对文宗帝进行物理攻击附着魔法伤害的时候,能把文宗帝打到残血,这是天克啊!
同时她也觉得,大姨这辈子实在是太惨了。
这是什么顶级女配文剧情?
搁晋江可以写一百本《我成了天子白月光的替身》《皇帝是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