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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便朝院子外望了望,顿时明白,筱雨是被海浪声吵得睡不着。
“……今晚风浪的确有些大。”楚彧轻叹了一声,问筱雨道:“是不是难受得受不住?”
筱雨微微摇头:“受还是受得住,就是觉得这海浪声汹涌澎湃的,听在耳里,我心里平静不下来。”
楚彧点头笑道:“大海就是这样的……”
筱雨叹了一声:“在海岸边我就这样,想起还要在海上行驶一段时间……我有些发憷。”
“海上,除非下暴风雨,否则不会有这样大的声浪。”楚彧微微一笑,安慰筱雨道:“你放心好了,在海上也行不了多久的。熬一熬就过去了。”
筱雨的手肘抵在双膝上,喃喃地道:“是啊,熬一熬就过去了……”
说着她便有些发呆,楚彧便也端了条小凳坐在她旁边,伸手替她拢了拢外裳,顺势摸了摸她脖颈的温度。
筱雨已经习以为常,待楚彧收回手,她淡淡地说道:“还是老样子,说不上是冷冰冰,但也是凉丝丝的。”
楚彧默然地收回手,叹息一声:“可有觉得其他地方不适?”
筱雨摇头。
“除了发作的时候后背疼痛难忍,全身也跟着隐隐作痛之外,就是平常略觉得冷。”
这是筱雨的实话,发作的时候她痛得死去活来,但痛过之后只要休息好了,她便会跟往常一般无二。
且每发作一次,发作的持续时间都会短上一些。也不知道这是因为她够能忍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但总体说来,她的身体还是朝好的方面走的。
筱雨觉得,或许她真的能活过詹嘉所说的一年半的光阴。
两人并肩坐着望着海湾的地方,虽隔着院墙,院墙过去还隔着无数院墙,但这些仿佛都并不存在,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片汪洋大海。
筱雨忽然笑了,偏头对楚彧道:“风浪太大,这周遭的人都早早就睡了,没什么动静。我耳里就只有海浪之声,虽然大了些,但总算不杂乱。听久了,倒是蛮好听的。”
筱雨一边说着,一边鼻里轻轻哼了调子。
楚彧听了片刻笑问道:“这调子倒是新颖,可谱了词?”
筱雨停下,微微点头,侧头问他:“想要我唱给你听吗?”
楚彧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筱雨闷笑两声,清了清嗓子,柔声地唱了起来。
小调轻柔,筱雨的嗓音空灵,配合着若有似无的海浪声,倒还真有一番意境。
楚彧听着听着便入了迷,忽然起身从院中的树上摘了片薄叶下来,凑在嘴边附和着筱雨的歌声吹了起来。
一曲罢,筱雨长叹一声,夸楚彧道:“吹得好听,我就唱过一遍,你就能把调子记住了。真不简单。”
楚彧笑道:“调子好听,自然好记。”
他顿了顿,却言道:“不过……这词中略有些萧索之意。尤其是那句,‘海风吹,海浪涌,随我漂流四方’,听着让人不大痛快。”
筱雨笑笑道:“只是觉得这歌应景,我没想借歌表达什么。”
筱雨轻轻叹了一声,瞧了瞧天色,对楚彧道:“很晚了,你回屋睡吧。我也回屋了,外面风吹着,着实有些凉。”
楚彧点了点头,目送着筱雨进了房间阖上了门,他方才也回了自己的屋子。想了想,却又拿了件东西出来,就站在方才摘叶子的那棵树下。
躺在床上凝听者巨大的海浪声的筱雨忽然听到了悠扬的笛声,那曲调……分明是之前自己唱的那首《大海啊故乡》。
☆、460。第460章 传言
等待的日子是枯燥的,然后正因为这日子单调,反而多了一些平淡的味道。
筱雨习惯了迎着晨光早起,唤上鸣翠同她到海集市上走走看看。
临海港中早起的多半是原住在临海港附近的渔民,赶早来卖卖新鲜的海鱼和蔬菜。
集市虽然喧嚣,听着热闹,筱雨却并不觉得吵闹。
南湾沿海的一代,也就只有几个贸易繁荣的港口能听得到这样的声音了。
有时鸣翠也会同筱雨嘀咕,说从丽都出发由南向北一路走来,本是越发荒凉偏僻,地广人稀的,到了临海港却又好了起来,倒是奇怪。
其实说奇怪,倒不如说南湾的发展受了它本身土地类型的限制。再加上地广人稀,形成不了一个统一的国度,也就没有一个发展的平台。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咸宁帝发兵前往南湾意欲开疆辟土,一统整个南湾地带,就整个历史的发展而言,也着实称得上是一项壮举了。
虽然就目前而言,这样的举动还并没有引起所有势力的注意。
想起皇城之中那个年轻而心机深沉的皇帝,筱雨心里就觉得微微憋闷。
说这皇帝胸怀大志,野心勃勃吧,他却有为难她一个女子的前科;说他不是个好皇帝,不值得人为他鞠躬尽瘁吧,楚彧却又甘心为他做事。
倒也真是矛盾。
筱雨从集市上逛了一圈,慢悠悠地又回了驿站。
她身上还挟带了海风带来的咸腥气味,筱雨并不喜欢这样的味道,每次回来都要洗浴一番。
鸣翠也早已习以为常,回到驿站便去伙房让人给筱雨抬了两桶热水,再兑上些凉井水,温度调得合适了,才伺候筱雨沐浴。
早膳已经准备好了,筱雨换上干净的衣裳,到了驿站大堂与楚彧一同吃早膳。
他们一行共十人,也就楚彧和她算得上是主子。曹钩子和三弯虽然不算奴仆,但他们俩自动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平时筱雨若是无事,都几乎见不着他们。
南湾食材多,但会做的不多,南湾百姓因为穷苦,很少花心思在烧制菜肴上。自来了南湾,尤其是越往南,菜品越发单调。
好在筱雨也都已经习以为常——再如何,也比当初吃了上顿怕没下顿的日子好得多了。
筱雨吃完了一碗米粥便搁了勺子,楚彧瞧了她一眼,低叹一声:“又吃这么点儿?”
筱雨摇摇头笑道:“真吃饱了。”
“再这样下去你可真要瘦成一根竹竿了。”
楚彧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吩咐鸣翠道:“再给你家姑娘盛小半碗粥。”
鸣翠赶紧拿了碗给筱雨盛,楚彧对无奈的筱雨道:“你就当喝点儿水。米粥温温润润的,也不占肚子,暖暖胃也是好的。”
筱雨勉强把小半碗粥喝了,擦了嘴。
此时楚彧也吃完了他的那份,对筱雨的配合满意地笑了笑。
“撤下去吧。”
楚彧发了话,驿站小二赶紧撤了碗碟,收拾干净了桌子。
两人腾了地方,回了后面的小院。筱雨瞧着天气尚可,同往常一样让鸣翠搬了躺椅出来晒太阳。
楚彧坐在一边,擦拭着他手中的玉笛。
这根玉笛筱雨认识,那不仅是文雅公子惯常的装饰,对楚彧来说,这更是他随身携带的武器。
只是若是装饰,倒是没怎么听他吹过。
筱雨望着楚彧擦拭玉笛的动作,渐渐地有些发呆。
楚彧的手修长而有力,骨节分明,抚摸玉笛时动作轻缓,当中仿佛蕴藏着无数的柔情。
筱雨不禁问道:“这根笛子跟了你不少年月了吧?以前在北县的时候,我见过的。”
楚彧擦拭玉笛的手顿了一下,朝她笑望了过来,道:“嗯,我还小的时候就有这根笛子了。”
“瞧着如此圆润光洁,便知道是常被人抚摸的。”筱雨轻轻笑了起来:“听说玉这种东西,待在人身边越久,越有灵气。前三年人养玉,后三年玉养人。你有感觉到从这玉笛中吸取了些养分么?”
楚彧哭笑不得:“这可不是拿来待在身边儿玩儿的。”
“我知道,它是你随身的武器。”
筱雨在躺椅上侧坐着,手支着额头,又问楚彧道:“这是专门的匠人做的吗?我一直觉得那些雕刻师傅,十分有本事。”
楚彧微微怔愣,方才低叹一声答道:“是我母亲送给我的礼物,后来我跟着武师父学功夫,武师父见我喜欢这笛子,一直带在身边,便在我这笛子上花心思做了些改造。至于这笛子的出处……想必的确是玉器师傅做的。”
“真是巧夺天工。”筱雨赞了一句,微笑着道:“你母亲定然很疼你吧。”
楚彧淡淡地笑了起来:“父亲母亲,都很疼我的。”
筱雨眉头微微皱了皱,想起还不知道楚彧便是余初前,鸣翠同她八卦过的京城楚国公府的一些事情,其中有提到过楚彧的父亲即楚三老爷身体不大好。
只是筱雨又不大想得明白,既然父亲母亲都疼他,为何他还会弱冠之年仍停留在京外?且他已经在外漂泊零落了好些年。
筱雨疑惑地望着他。
似乎是感受到了筱雨的纳闷,楚彧朝她走了过来,就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了,道:“你知道京中楚国公府吧?”
筱雨点了点头:“是直到得知大哥在征南军中,我方才打听了下征南军的来历,说得最多的自然是你,名不见经传的楚家小爷。”
筱雨微微一笑,道:“本来楚国公府在京中就没有太大的名声,再加上你这个赫赫有名的征南军主帅也并不楚国公府长大,所以打听得来的消息也不多,泰半都是市井传言,也当不得真。”
楚彧抿唇一笑,摇摇头道:“市井既然有传言,那便不会是空穴来风。”
说到这儿,楚彧倒是有些好奇,问筱雨道:“市井怎么传楚国公府的?”
筱雨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这话该如何说。
这毕竟涉及到楚国公府的阴私事,她一个外人当着楚国公府中的一员说三道四,怕是不大妥当。
筱雨便想将此事混过去,楚彧却道:“没什么不好说的,市井传言肯定没有真相来得龌龊吧?”
楚彧直接用了“龌龊”两字来形容他的本家,筱雨便明白了他对楚国公府的感情。
顿了片刻,筱雨方才小声道:“市井传言说,楚国公府嫡庶不分,老公爷不交爵位,所以一直有爵位承袭的问题。还有便说……说老公爷虽然年纪很大了,可仍旧,嗯……沉迷女色……”
楚彧眯了眯眼睛,看起来倒的确没生气。筱雨咳了咳掩饰尴尬,正想说什么,楚彧反倒是先她一步,颇为认可地点点头道:“百姓有时候比上位者还要敏锐啊。”
“啊?”筱雨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微微皱了眉头。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有关于楚国公府的一些信息,结合楚彧这话,她不由问道:“难道市井传言说的都是真的?”
“差不多了。”
楚彧将玉笛插到了腰间,喟叹一声说道:“所谓的世家大族啊,就找不着几处干净的地方。”
筱雨静默地听着,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我到南湾见到我大哥之后,还曾听说你有遭遇刺客,大哥说与战事无关,应该不是曾家军的作为,倒像是……”
“是楚国公府。”楚彧淡淡地接过话道:“有人不想我活着。”
“……这是为什么?”筱雨很是纳闷:“你有军功在身,楚国公府里的人仰仗你还来不及,为什么还要害你?”
筱雨皱着眉头仔细分析道:“我虽然出身乡野农户,不懂大家族里的弯弯绕绕,但一荣俱荣,一损俱荣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同是楚国公府的人,你们同气连枝,你若得势,说得不那么恰当,楚国公府不也是鸡犬升天?害你有什么好处?就为了一个爵位?——说起来,我头一次遇见你时,你也是在被人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