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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铎却拉着不让她走，固执地把手放在她腹部。
“表哥，”顾采薇耐心道，“外面还有许多伤兵，我要出去看看。你吃了药再睡一觉好不好？晚上咱们再说话。”
宋铎恋恋不舍地看着她，却没有反对，嘴唇动动只道：“别累着了，早些回来。”
现在的他，像她曾经养的雪团，许是受伤和离别的原因，宋铎此刻显得格外脆弱，让顾采薇几乎舍不得走。
“表哥好好歇着。”水沉把药端进来，顾采薇喂他吃药后，笑着在他额头上亲亲，转身离去。
人生便是这样，当面临生离死别的时候，只想要长相依；但是真正在一起的时候，才发现身上还有许多卸不掉的责任。只要宋铎是将军，这些就是他和她无法摆脱的使命。
宋铎盖着仿佛还有她幽幽体香的温暖而厚实的被子，身体的疲惫终是占了上风，沉沉睡去。
晚上，他是被一阵香气唤醒了肚子中的馋虫而醒来的。
顾采薇正背对着他，在小炉前熬着什么香气四溢的汤。她青丝柔软顺滑，只是腰身不复之前的妖娆，变得有些臃肿，有些费力地弯腰搅动着锅里。
“姑娘，我来吧。”水沉在旁边想忙。
“我自己来。你看着，明日再替表哥熬。这补气益血汤，最是简单，也很有效。用猪脊骨、党参、红枣、桂圆、枸杞、芡实……”顾采薇娓娓道来，“回头提醒我，告诉蒹葭，给病号们每天也加一道补血汤，晚点我写几道类似功效的汤的菜谱出来，让厨下换着样子给他们做。受伤的人，嘴里没味，总吃一样的也不行。”
水沉应下，突然发现宋铎已经醒了，正望着她们的方向。
“姑娘，将军醒了。”她连忙提醒道。
顾采薇惊喜，把手中的勺子递给他，转身看着宋铎，黑亮的眼睛如同天上的星辰，欢喜都要满溢出来：“表哥，你醒了。”
宋铎点点头，冲她伸手：“过来，陪我坐会儿，让她们熬吧。”
苏合忙把椅子搬到床边，扶着顾采薇坐下。
把她小小的柔软的手握在掌心，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腹部，宋铎觉得全世界都在自己手中。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这份来自他最爱的人的温暖。
顾采薇也不言语，只笑着看他，看着这个无数次让她午夜梦中惊醒，思之不得的男人。
过了许久，空气中的汤的香气愈发浓郁，宋铎的肚子也抗议的发出“咕咕”声，顾采薇“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觉得刚才两人傻乎乎的对视，实在太好笑，于是道：“表哥，我伺候你洗漱，然后用膳吧。”
宋铎却觉得自己掌心下，有微弱的颤动，惊得他猛得收回手，又害怕错过，很快地放回去，不敢置信地问道：“悯敏，它刚才是不是踢我了？它是不舒服吗？你有没有觉得疼？”
顾采薇好笑道：“许是踢了一下吧。动作太轻，我都没感受到。它就是个调皮的，回头表哥就知道了，想动的时候它能从左到右游几个来回，肚皮都被它撑得跟地动那般。咱们先洗漱用膳，晚上有的是时间让你和它玩呢。”
宋铎恋恋不舍地把手收回来。
顾采薇自己绞了热毛巾替他擦脸擦手，然后道：“晚上时候我再给你擦身，咱们先吃些东西。”说罢，便端过汤，先喂他喝起汤来。
“别的倒罢了，就想那些辛辣的菜肴。”宋铎一碗汤喝下去，有些嫌弃道，“这个味道，太寡淡。”
顾采薇掏出帕子给他拭去嘴角的油星，笑道：“等表哥身体痊愈了，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又给他喂了些清淡的饭食，给他擦了身，顾采薇鼻尖冒出了清亮的汗珠。
“水沉，”宋铎喊道，“伺候你主子洗漱。”
顾采薇是不愿意让人伺候的性子，然而现在她身子重，白天已经很累，现在伺候自己又不愿假手于人，看得出来已经是在强撑着，所以他才开口道。
顾采薇想要回绝，然而看着宋铎眼中掩饰不住的心疼，还是笑着由水沉伺候洗漱，拆了头发。
“你们两个，今日就在这屋里歇着，等着你主子叫。”
见顾采薇要打发两人走，宋铎又出口道。
“不用，退下吧。”顾采薇反对道，“我还有许多话想对表哥单独说。我现在看着不灵便，其实并没有跟以前有多大区别，不用人伺候。”
见她坚持，宋铎也就退步，挥挥手让两人出去。
顾采薇脱了衣服鞋袜，挨着宋铎躺下，伸手搂住他的腰，头靠在他没受伤的一侧胸膛，喃喃道：“表哥，你回来了真好。”
宋铎伸手摸着她的肚子，感受到胸前有温热的液体滴落，轻声道：“傻悯敏，我答应你回来，便一定会回来。我知道，这些日子让你担惊受怕了，边城的危机，也出乎我的预料。”
“城里也算有惊无险。”顾采薇道，“只是伤亡有些惨重。还有表哥那里，我听邓博清点，说是伤亡有四万余人……”
宋铎有些沉重地点点头，想到折损的那些将士，不由心痛难当，却安慰顾采薇道：“战争伤亡难免，匈奴伤亡之数，应该只比我方多，不会比我们少。他们元气大伤，一两年内恐怕也很难卷土重来。这般想着，纵然代价高些，也是值得的。”
顾采薇想到霍广思，恨恨道：“我现在很怨恨皇帝，为什么要把霍家人派来。若是你因为匈奴人受伤，我无话可说。但是却被自己人暗算，想想我便觉得憋屈难受。”
“他已经被斩杀，回头我自会上奏折禀明一切，让皇上降罪于他。”
“死都死了，这些又有什么用！难道把他从棺材里拖出来鞭尸？”顾采薇还是生气，“顾筠薇反复跟我说，小心他。若不是事情发生，我们怎么能想到，他竟然敢临阵反戈！”
第三百六十七章今生来世
她看来还是有几分能耐的，至少她能提前知道，我会中毒。”宋铎换了话题，说道顾筠薇，“那株雪莲，救了我的命，连同穆家让甘肃总兵援助之恩，回头我该给穆彻写封信。”
顾采薇想起穆彻儿子的事情，便把这件事情说了，随后叹口气道：“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找到哥哥，若是找到哥哥，兴许还能有生机。这个孩子，也是命途多舛。”
也许是父母说话太过投入，忽视了自己，顾采薇肚子里的小东西刷存在感一般，猛地踢了她一脚，力度之大，让把手放她肚子上的宋铎都惊住了。
“宝宝，你这个小坏蛋。现在你父亲回来了，你再敢调皮欺负我，等你出来了，先让他打你一顿屁股，替我出气。”顾采薇笑着“恐吓”道，“快乖乖的。”
宋铎却有些惊慌道：“它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怎么这么大力挣扎？刚才踢我那下，都快有你的力气大了。”
“净胡说。”顾采薇嗔道，“它自会动了，天天这般折腾，真真是个该教训的熊孩子。严父慈母，各有分工，表哥，你我要各司其职。回头它出来了还敢如此调皮，定要收拾它。”
“胡言乱语。”宋铎斥道，“它定是个听话孝顺的。前三个月都无声无息那般乖巧，任你那般作也没事，现在你还不准它找齐找齐？”
顾采薇翻个白眼：“有了它，你都不喜欢我了。你训我打我的时候，怎么就没见给我找个理由？我吃醋了，不理你了！”
宋铎见她嘟嘴的样子，甚是可爱，逗她道：“跟自己孩子都吃醋，都要当母亲的人，还这般不知羞。”
两人又围绕着这未出生的宝宝讨论一番。小东西刷足了存在感，乖乖地又不动了。
“你个两面三刀的小东西。”顾采薇摸着肚子笑骂道，“在父亲面前便装乖巧。”
宋铎见她口气娇嗔，满脸都是将为人母的开心，不由想起宋氏。当初，她是不是也怀着这般甜蜜的心情，等待自己降临。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虽然只是将为人父，宋铎已经觉得，对宋氏的感情更深了一层。
他不由提起，顾采薇就把宋氏的近况说了。再忙她也没忘记让人照拂她和吕铁。宋铎听完，搂住她动情道：“悯敏，多谢你。”
多谢你这般周到，多谢你给我孕育儿女，多谢你，一直坚持到我回来。
顾采薇有几分赧然，道：“这般一本正经的说话，我倒不适应了。我和表哥本是一体，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只是说到多谢，我们确实应该多谢一个人。”
“谁？”宋铎顺着她的话问道，手一直在她腹部轻轻触摸，想等到宝宝的再一次回应。
顾采薇便把巴云娘两次相助的事情说了，只避过了她和巴云娘的赌约。
听到她说第一次，宋铎还道：“没想到，在那紧急关头，她竟然愿意主动提出献粮，我倒是错看她了。从前只当她唯利是图，一身市侩，到危难关头才看出，她也算巾帼英雄了。”
顾采薇有些心虚地点点头，又说巴云娘要带她偷跑的事情。
“你为什么不跟她走？”
听到这个，宋铎就生气了。
“你还有身孕，巴云娘这种人，对危险最为敏感。既然愿意带你走，为什么不走！”宋铎惊怒道，“若是我赶不回来呢！你可知，那匈奴人是要屠城的！”
顾采薇不想他发这么大火，愣愣地看着他，语塞不知道说什么。
宋铎继续道：“你便不为自己想，也不为孩子想，不为我想吗？”
“我，我不想临阵脱逃……”她讷讷道。
“你又不是男人，身上有没有诰命，趋利避害，本人之本性，有什么不能走的！”宋铎继续骂道，“你的脑子呢？”
顾采薇蔫蔫地低下头，知道他是紧张自己，所以也不做声由他骂着。
宋铎被她气得都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恨恨道：“若不是你现在有身孕，我定要跟你好好算算这笔账。你等着，等着你生完，坐完月子，咱们一笔一笔算。还有从前瞒着我怀孕的事情，还有……还有等我找周路来问，看看这些日子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你怎么那般傻？”宋铎见她乖乖挨训的样子，喟叹一声，摸着她头顶道，“你若是出事，让我怎么活？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记住要惜命。也要记住，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只有活着，才能有在一起的机会。悯敏，我从不相信来世，只希望这辈子，能好好和你在一起。”
顾采薇听得泪盈于睫，拼命点头：“我知道，我们要好好在一起，这辈子，下辈子……”
说完这事，等双方情绪都稳定了些，顾采薇道：“虽然我没跟她走，但是她这份情意我记住了。日后表哥上表，记得给她请功。说来她也不易，所求不过母亲弟弟平安罢了，只是被那些族人逼的，没了退路，才只能自己强大起来。”
宋铎点头：“我知道。这事情，你不用管了，于公于私，她如此功劳，我自不会亏待她。说到功劳，我倒还想起一事，悯敏猜猜，此役之中，谁功劳最大？”
顾采薇眼转转转：“吕豹？”
宋铎摇头：“豹子是很勇猛，第一次上战场，表现就如此突出，天生神力确实有如神助，日后必成大器……但是我说的不是他。”
顾采薇肚子里的宝宝，又不安分地踢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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