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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展这回没有炸毛,讪讪道:“她是女孩子嘛……”
“这个时候你还装绅士?”白云归蹙眉,“一边喊着男女平等,人格独立;一边扮演柔弱角色,遇事不敢担当,便是你们年轻人追求的信念?荒唐”
言辞间对卢薇儿不满起来。
“督军,遇事不敢担当,可不是新派女子的软处,而是所有女子的软处。”画楼轻笑,替卢薇儿辩解道,“若是有个男人愿意替我扛事,我也愿意躲在风雨后享受安逸。这是每个女孩子的娇气,您不能说这个荒唐。”
她皓腕在白云展肩头摁了摁
白云展神色微微不自在,瞥了她一眼,什么时候都不忘打趣他
原来,她也怕事……
白云归将这话搁在心中一思量,听出一些无奈与苦涩来。她大致是在抱怨自己对她没有维护吧?
那削纤肩膀,看上去更加羸弱。
白云归眼中闪过一丝悲悯,这是个懂事又可怜的孩子。
又觉得这样评价她不妥:她可是个会杀人的孩子,也是个时常透出精明果决的孩子……
琼华满地,月色清冷,透过纱窗洒落在客厅里,餐厅地板上一片银霜。
三个人说了半天话,便各自上楼休息。
明明是夫妻,白云归往二楼走,脚步轻缓;慕容画楼上三楼,步履轻盈,分房而睡好似是理所当然。白云展走在他们身后,瞧着画楼那娉婷背影,青丝在肩头逶迤,勾勒她背部曲线柔和纤细,引人遐思。
他吸了口气,有些念头不敢动,一动便如决堤洪水,自己都控制不住,只得任由那些古怪的想法日夜烧灼自己。
次日晌午,画楼带着慕容半岑在花厅喂鱼。
骄阳透过花厅的玻璃顶棚,在鱼缸里投下五彩涟漪。各色热带鱼游走在假山假草间,自由嬉戏。鱼缸底部的彩色雨花石,掩映着翠绿色塑料海藻,斑斓多姿,整个水面似挂在碧树繁梢的虹。
这空置已久的花厅,难得这般繁华。
画楼穿了一件黛紫色老式斜襟夹棉长袍,银红色绣玉簪花双梁鞋,青丝绾了低髻,别着海棠花簪。纤柔耳垂坠了细长丁香花坠子,雪色颈项修长细腻。
撒鱼食的时候,耳坠摇曳,在她后颈落下一片旖旎的光泽,衬得雪肤更加透明。
白云归瞧着这一幕,只觉得这孩子也有别样妩媚。
慕容半岑认真听画楼介绍各种热带鱼:“……这是孔雀鱼……这种的叫宝莲灯,像不像小画书的宝莲灯?这种是香吻鱼,他们……”
他倏然站直了身子,叫了声:“督军”
画楼回眸,斑斓阳光投在她的眼底,生出动人心魂的惊艳,那细细摇曳的耳坠,添了妩媚风情。她菱唇微扬,含笑喊了句督军,又道:“您来看,我和半岑昨日买的鱼,在清水里养了一晚上,就全部放在一起……”
“真不错……”白云归的赞扬有些别有深意。
他那次从窗口瞧见的鱼缸,古怪里又乱七八糟的色泽,瞧着可笑。可是养了鱼,居然透出浓艳的精致。
画楼殷勤把鱼食递给他,他随手撒下去,漫不经心道:“夫人懂得养鱼?这种鱼,霖城也有?”
“霖城没有”画楼笑道,“我也是第一次养……”
“那夫人真的很聪慧。”白云归的目光深敛,投在她的眼眉之间。
她眼波清湛,神态自若:“多谢督军夸赞”坦然接受他的“赞誉”,好似根本听不懂他话中深意。
白云归弯了弯唇角。
管家送了一封信,画楼交给一旁的李副官拆开。
“夫人,是吴家四少奶奶送来的请柬。有个太太们的同乐会,专门邀请夫人去玩……”李副官念给画楼听。
“吴家四少奶奶……”画楼呢喃,沉默须臾才道,“同乐会是哪一日啊?”
“这个月二十三,就是后天”李副官道。
“吴家少奶奶?”白云归在一旁插嘴,“你跟她们有来往?”
画楼接过他手中的鱼食小坛子,搁在一旁的槅子上,笑道:“没有见过……不过我也能猜到她们要做什么。前段日子吴家四少爷非要娶容姨太太,闹得满城风雨。可是一转身容姨太太成了督军的人。四少奶奶只怕感激督军呢,顺便就请了我……”
白云归好笑。
见画楼叫管家去回信,说自己后日会准时去,白云归便嘱咐她道:“说闲话不打紧,不要学着她们谈政治……”
“我是内地来的,哪里懂政治?”画楼黠慧一笑,目似明星般闪耀。
白云归不免莞尔。
客厅里传来一阵钢琴声,调子不成气候,故作流畅。若是没有学过钢琴的人,便会觉得好悦耳。可是精通琴艺的人,会觉得心里膈应得慌。
不用说,陆冉又来了。
白云归听到这琴声,眉头不由自主蹙了起来。
第七十二节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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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节八卦
第七十二节八卦
客厅里钢琴声穿过花厅的湘竹帘门,飘渺入耳。
慕容半岑以前没有听过,不免低叹:“姐姐,这是什么声音,真好听……”
画楼说了是钢琴……
白云归挑了挑眉,十分不喜欢。画楼瞧着忍俊不禁。
琴声渐歇,他们才从花厅出去。
陆冉与卢薇儿正坐在客厅碧绒沙发上说话,白云灵乖巧坐在一旁倾听。
“……没有挨过冻,俞州的女孩子娇气得极了……”陆冉话语轻柔,甜甜笑道。她今日穿了件樱桃红粤绣琵琶襟旗袍,雪色哔叽绒披肩,衬得双颊明媚,柳眉曳情。见到白云归与慕容画楼,忙起身问安,眼睛却打量画楼今日的穿戴。
卢薇儿偷偷努嘴。
陆冉吃了午饭,就邀请白云灵、卢薇儿和画楼去看电影。
卢薇儿称身子不适,懒得动弹;画楼自然说天凉不愿意出去,最后只得白云灵陪了她去……
“俞州的女孩子娇气,咱们霖城的女子就是乡下的野草么?”陆冉走后,卢薇儿就不满地跟画楼抱怨,“她瞧见我剪了短发,就问我冷不冷。我好心说,冬天还没有到呢,她就张大了嘴巴,‘哎哟,这天都冻死人了,俞州女孩子最怕冷,可娇气呢……’大嫂,你说她怎么这样?”
画楼扑哧一声,年轻美貌的女孩子总是很难相互喜欢,暗地里较着劲攀比。
“灵儿怎么跟她来往?”卢薇儿蹙眉,“大嫂,你没有觉得她用心不良吗?”
画楼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才道:“灵儿陪我在俞州,身边连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她好不容易结交了一个,我总不能不准她们来往吧?灵儿这个年纪,最是看重友情,我要是说陆冉不好,她还以为我挑拨离间,对我心存怨怼……灵儿又不傻,日久见人心嘛,慢慢自己看透了,总比我们强行说教好些……”
“那姑娘一瞧就很势力,目光妩媚地围着大哥打圈……你不怕她带坏了灵儿?”卢薇儿忧心道。
画楼莞尔:“若是学的她半分妩媚,灵儿也添些魅力,我乐得见到呢再说了,你是没有见过督军的姨太太,那模样绝色艳冶,陆冉浑身解数都比不上一分,她围着督军打圈也是枉费心机……”
卢薇儿错愕瞧了她一眼,怎么说起姨太太的出色,大嫂还与有荣焉?
心中也叹:三从四德教育出来的女子,对待婚姻与爱情的态度,真是她这种喝过洋墨水的人不能想象的……
晚上回来,卢薇儿还跟白云展说了陆冉,反正是瞧她极不顺眼。
然后还拿话激他,“你不待见我这样的,是不是就喜欢那种娇气的?”
娇气二字,咬得极重。
白云展哭笑不得,“至于嘛你?你不痛快她,作践我做什么?我承认,我白老五没啥本事,看女人眼光不高,也不至于就喜欢她那种的……”
这话卢薇儿比较受用,嗤嗤笑了起来,还不忘秋水滢眸横掠:“定是当面哄我那陆小姐模样娇媚,身量婀娜,哪个男人不喜欢?”
想起白云归对陆冉若有若无的**视若不见,对自己的结论又有些讪讪……
白云展只摇头笑。
男人都喜欢模样娇媚、身材婀娜的?他从前也喜欢牡丹花似的娇艳女子,丰腴、柔媚,举手抬足都是灼灼风情,对男子的视觉与生理都是极浓郁的满足。
少不更事的富家公子,谁不是跟馋猫一样?瞒着家里结伴出入风月场所,又刺激又新鲜……
渐渐也审美疲惫了……
如今反而觉得月下清荷般的女子动人心魄。那素淡衣裙微扬,恍若广寒宫中仙子。只可远观的渴望,是心底怎么都填不满的欲壑。
他表情微怔,想到哪里去了?
次日清晨,画楼早早醒了。
庭院花圃里的白茶开得繁茂,她自己随手绾了青丝,拿着剪刀去绞了一朵入鬓。
晨曦中,披着鹅黄色羊绒披肩的女子,鬓角缀着凛冽白茶,暗香浮动周身。微微胎腕,冰消纱似的轻雾在袖间徜徉,如水袖轻抛,不着脂粉的眉眼绚烂灼目,别样韵致。
白云归斜倚窗口抽烟,突然瞧见这样一幕,唇角笑意凝住。
这孩子,原来某个瞬间,美得如此霸道。好似她的艳丽,生生将天际朝霞逼退……
她心情不错,又绞了几朵茶花。
也许是敏锐感觉到有炙热眸光落在她身上,她不禁抬眼,便瞧见书房窗口斜倚的高大身影。
铁灰色军服笔挺,眉宇轩昂。
“督军早……”她扬脸笑,声音若空谷黄鹂。
“夫人早……”白云归倾吐云雾,微微颔首,“别站在那里,院子里雾气重……”
画楼掌心已经捧了三四朵茶花,便回了屋子。
慕容半岑早已下楼。
他蹑手蹑脚立在罩着黑色绒布的钢琴前,偷偷掀起绒布一角,修长手指轻抚漆亮琴盖。
“半岑。”画楼进屋,便瞧见这样一幕,心底微动。
慕容半岑似被踩中尾巴的猫,急忙后退了两步,双颊红透,语无伦次道:“我就是看看,我没有弄坏……”
画楼只觉得心口被什么撞了一下,闷闷发紧。
跟所有寄人篱下的孩子一样,他在这个家里,谨慎又小心翼翼,生怕雷池半步。前日一块儿买鱼的亲热,他似乎又隐藏了起来。
她将茶花搁在餐桌上,走过去一把揭了绒布罩子,掀开黑漆琴盖,黑白相间的琴键鳞次栉比。她手指跳跃在琴键上,轻逸一串单调却悦耳琴声。
鬓间茶花的馥郁清香萦绕。
她拉过慕容半岑的手,轻轻触碰琴键,侧颜对他笑道:“你以前弹过钢琴没有?”
慕容半岑好似被灼烫,手指刚刚触道凉滑琴键,立马缩回去,想碰又怕弄坏了似的。听到慕容画楼问他,他斜长眸子微垂,声音细若蚊蚋:“前年中秋的时候去五爷爷家,桃溪姑姑教过我……现在一个都不记得……”
慕容家人丁众多,是霖城数一数二的大户,慕容画楼根本不知道五爷爷、桃溪姑姑是何方神圣,也不想打听。她搬过琴凳坐下,鹅黄色披肩垂落在乳白色琴凳上,异样鲜艳。
她轻轻拍了拍琴凳,让慕容半岑坐下……
慕容半岑微讶,直到瞧见她眼中的鼓励,才怔怔坐在她身边,惊诧问道:“姐姐,你会弹琴吗?”
“有何难?”画楼眉眼飞扬。
身后扑哧一声,白云展已经步入餐厅。听到画楼的大言不惭,他支肘在钢琴上,“有何难?真不怕闪了舌头……”
画楼故作微恼地睥睨他。
白云归也下了楼。
瞧着慕容画楼端坐琴凳的模样,鹅黄色的披肩流苏曳曳,鬓角那株白茶开的丰神烈烈,她的青丝泛出墨玉般淡淡光泽。
那窈窕背影,恰似盛开的玉兰。
“好好弹,大清早敢蹂躏我的耳朵,军法从事”白云归心情不错,调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