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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小精卫。难道几日不见，你在外面孩子都有了？”等到精卫走近了，听訞才看轻是只半熟的小动物，微微失望，“哦，这是加餐不成？这也好，终于知道要孝敬娘爹了……”
在这个时代，有妖物，甚至有些妖，比如巫山族的红狐，已经成了一个很强大的势力，凡人都要去与之协商地盘。但是更多的动物还是没有成精的，对于那些没有产生灵智的动物，人类就算吃了也是没有愧疚之心的。
生而为动物，虽然没有得选择；可是如果自己不努力的话，就只能甘心承担被吃掉的命运了。
这是很多人的想法。
精卫道：“这狐狸不是可以吃的狐，它是一只很努力很坚强的狐狸——爹，您看能不能救……”
听訞嘟囔几下：“可是皮都剥掉了……”
“可以。”朱襄不是第一次见女儿这样了，忙将妻子推了出去，然后取出药箱来。
精卫将狐放在桌上。
“你先回去将里衣穿上。爹倒没事，但你的身子，若是让别男子看到了，岂不是毁了人家名节？”朱襄看到了裹着狐的皮料，面露不悦，然后动手将狐狸绑了起来。
小狐狸动了几下，睁开眼睛，看到是精卫在，才停止了挣扎。
“不要紧……”精卫抹了抹鼻子，略有一丝尴尬，“我现在又不出去，看着爹把它处理好了，我再回去穿上……”
朱襄先给狐狸敷药，将伤口上留的血和白水止住了。然后取出刀来，将烧烂的肉一块一块割掉。刀起，肉落，上药，一气呵成。
那狐狸精只是咬着牙，一声也不吭。
“倒是一只硬气的狐。”精卫忍不住避开眼，“我只是看着，都觉得很痛……”
“没有生命危险了……但这样，还是不成的。”朱襄掰开了净的嘴，看了看狐狸的牙，“这牙得补一补，还有这身毛，光着也不行……这小狐狸本来是什么颜色的？”
精卫脱口而出：“杂毛。”
几乎是同时，那小狐狸挣扎着道：“是红色的！我是红色的！”
精卫本以为这只狐狸不会说话，她皱了皱眉，道：“可你明明是杂毛！”
“是红色的，我就是红色的！”小狐狸本以为自己这身皮要保不住了，在知道了朱襄可以为了她将毛重新殖一遍之后，升起了希望，不想要放弃。
本来都很久都没有哭过的小狐狸，第一次哭了起来，“要是不能让我变成红色，你就不要救我，还是让我死掉好了！”
朱襄看了看精卫，又看了看狐狸，将药包往桌上一掼，怒道：“小精卫，你乱捡东西。这回竟救了一个如此不惜命、如此虚荣的小玩意。医术是用来救人的，而不是给狐变好看用的！若是它觉得变好看比起活着还要重要，谁管它要死要活！”
说完，便离开了。
精卫皱着眉，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自己印象中这么一只倔强勇敢的小狐狸，突然变得这么任性了。
想到了上次在巫山见到小狐狸的样子，知道它因为自己的血统，所以总是被红狐欺负。
微微俯下身子，将小狐狸解开，看着那迅速盘成的一小团，低声说：“你受的苦，我或许不是很懂。就算别的狐不接受你现在的样子，你也该接受自己本来的样子才可以啊，否则，岂不是证明了别的狐是对的……”
狐不动。
“它们越是说你长得不好看，你越是要昂起脖子来……”
狐依旧不动。
“你好好努力，以后把它们一个一个都揍了再说，干什么要变成它们的样子？”
狐这才小小声道：“想要有出息……”
精卫挑眉：“怎么个有出息法？”
“精卫大人。”净睁大了眼睛，坚定地说，“我以后想要……”
精卫问：“想要做什么？”
“杂毛的围脖不好看……我想做一条好看的围脖……”净低头看着精卫的衣服，被它弄脏了，要赔的，泪眼汪汪然而坚定，“想要长一身好毛皮，然后把自己送给精卫大人……”
“你怕不是脑子坏掉了？”精卫愣了半晌，但是看一看小狐狸这副样子，好像的确就是一只只有那么一点点出息的狐。
于是出门去，求她爹给她将来的围脖换个颜色。
一个月过去之后，杂毛小狐狸，终于变成了一油光水滑的红毛狐狸，精卫整日让它吃好喝好睡足，于是总算是长了一点点肉。
天气渐渐冷，精卫愈发觉得，有这么个狐皮围脖，确实不错，但是仔细一想，这可是一只活生生的狐，不是一只死翘翘的狐。就这么挂在她的脖子上，一日日耗着，实在有些可惜的。
精卫问：“当初，是谁整的你？”
净便说：“这个这个，那个那个……”就是上次精卫所见的那群红狐。
本来净已经逃了出来，但是为了给精卫偷鸡，又回了巫山一躺。被逮住。那些狐正在练习引火之术。便拿净来当做试验品。
净和精卫说完了，便又懒懒地赖着。
精卫愈是了解这只狐，便愈是觉得，这小狐的出息，可能就只有那么一点点。摸了摸滑溜溜的狐皮：“小净啊，你看看，你算是便成了红毛狐狸。外表变了，但是你真的有别的变化吗？还不是以前这个样子。但是，这样是不行的……”
围脖在精卫的脖子上动了一动，净很安命道：“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你被欺负得快要死掉的事情，难道就这么完了？”精卫托着有些重的点点脖子，走出门去。
狐问：“精卫大人，要做什么？”
精卫道：“做些有出息的事。”
狐不懂。
精卫将它带到了巫山，把它从脖子上扒下来，放到了地上，然后指着丝毫不知危险已经来临的红狐们，对净说：“别狐欺负你，你要欺负回去……打狐要打脸，不打脸没有记性。”
狐夹着尾巴，不知道是不是该停在原地。但是那些红狐都向它靠近了过来，从小到大被欺压的记忆一下子涌了出来，净吓得往精卫的方向跑去。
“你跑什么跑？”精卫反而退远了几步，“想要做我精卫的狐，不是没有门坎的，你这样软软弱弱的狐狸可一点都不行。”
“我怕，我没有用……”狐看了看精卫，又看了看红狐，眼中溢出泪来，“我好怕，精卫大人……”
“在这动荡不安的四海八荒，我能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好啊，反正你现在不过是一只百无一用的狐狸，死了也不过是一只百无一用的死狐狸。”精卫道，“你打赢了扬眉吐气，打输了就做我的围脖，所以你有什么好跑的，你有什么好怕的！”
净止住了冲势，将抬起的前腿慢慢放下。
精卫道：“但是小净啊，我相信你以后的出息，不会仅仅是做一条围脖的。”
净回身，扬起獠牙。一身的红毛竖起来，眼睛也变得通红，小小的一只狐狸，像一支被火燃烧的箭一样，一下子向红狐团中扎去。
☆、前世
精卫抱着被揍得半死不活的小狐狸； 走在回去的路上。
小狐狸道：“精卫大人； 我是不是很没有用……”
精卫道：“的确是没有用； 但是比起我想象中要有用一点点……”
小狐狸“呜”了一声； 很是丧气。
精卫大人根本一点都不会说安慰狐的话。
“在你上去和那些狐狸硬刚之前，你觉得你能让那些狐扑你几次？”
“二十次。”小狐狸嗦着爪子思考了一下； “但是实际上我被扑了一百二十四次。其中我躲过了六十次，剩下的还有一半我还反咬了回去……”
“那一觉得自己下一次可不可以比这次更好一点？”
“……能。”小狐狸抬头； 睁大眼睛看着精卫。
精卫摸摸狐狸脑袋：“这就对了。慢慢来就好了； 你会成为一只很厉害的大狐狸的。”
突然；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精卫停下脚步，看向不远处的树林。
树林中一个少女； 正扬着脖子； 对着高处的一棵树说：“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再跟着我了！”
说着，那树上有什么东西掉下来； 那少女躲着，往精卫的方向跑了几步。
长得像是……女娲。
精卫还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 平时那个就算是天塌下来； 也总是眯着眼睛； 摆出一脸漫不经心地可恶表情的女孩，绝对不是眼前那个好像是被疯狗撵着，吓得快要尿出来，因而慌不择路的人。
但是仔细一看，那眯起的眼睛； 那熟悉的身形。
——也只能是她。
于是，精卫绕开了一点路，装作没有看到。
女娲是一个记性很好之人。最是看重在外的形象，若是被她知道自己看到了她此刻的样子，恐怕以后表面上会笑眯眯，暗地里却会忍不住做出扎小人之举，持续时间恐怕是一生。很是影响友谊和人身安全。
曾经就因为小精卫说过一次，她身上有龙腥味，不好闻。小女娲微微一笑，之后每次见面，都会在腰间挂上一条腌得经过发酵之后再腌制得极入味的咸鱼干，散发出阵阵极有感染力的腥臭味。这条臭咸鱼干，被小女娲挂在一个精致的小皮袋里，叫作“臭囊”。
小女娲挂臭囊的行为，直到小精卫被着荆条去请罪很多次，才终于停止。但是上行下效，华胥族族人有些就模仿了小女娲在腰间挂咸鱼的举动，后来发现味道不太好闻，于是就把臭咸鱼改成了有特殊香气的干花干草，于是有了“香囊”。
思绪回拢来，精卫又听得女娲道：“大小姐，我不该口出狂言，我错了行不行！您说得没有错，我就是一条浑身腥臭味，见识短浅，审美扭曲、有眼不识泰山的龙。您何必与我计较下去！”
精卫心道：完了。
女娲一向是最忌讳别人说自己有腥味的。这是这条龙身上最大的痛点，一戳一个死。这回她居然自己说出了口。
一定是摊上了大事。
精卫溜得更快。
但是女娲却已经看到她了，叫了一声：“精卫，你好没有义气，给我过来！这么多天没有来找我，现在还居然，见了我就跑！”
如此气急败坏，不像是华胥族人一贯端着的要求。若是以前的女娲，不管心里有多么生气，都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看来这回，事情真的天大的一件。
精卫顿了顿脚步，慢慢地向女娲走去 ，摸了摸自己的两肋，心说恐怕这里要插上两刀：“女娲，怎……”一个“么”字，还没有说出口。
眯眯眼少女就一把将她抱住，手抱住她的后脑勺，接着俯身。
——一口亲了下来！
精卫看着那张在自己面前放大的纯良可人脸蛋，一下子愣住了。
——她知道了，自己这回，一定是把女娲得罪惨了。
不然的话，明明很正常的女娲，怎么现在对她露出了女禄在看小美男时才会露出的表情？
女娲努力从脒眯眼中，挤出一点点深情款款的目光。
在精卫看来，却好似眼睛在抽筋。
她伸手摸了摸女娲的额头：“没发烧啊，咋就疯了？”
身后的树上翅膀扑腾，发出“哇——哇——哇——”刺耳的鸟叫声，“笃笃笃”的啄木声，接着是爪牙磨蹭声……
精卫想要扭过头去看，却被女娲一把按住了脑袋，笔直地摁到了柔软的胸口上。
只听得女娲道：“精卫，我已经心悦你良久！”
七荤八素的小狐狸，从精卫背后的小兜袋里抬起眼来，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