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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之淩午时已知“他”去过沁馨园,此刻仅是闭目养神罢了,实际诸事皆收其心,因王爷之命众人隐言使其未得二人言谈细枝,只是她的举止神情满是无奈使人一目了然,显然事关己身。
何人是主
只稍加思量,凤之淩便已了然,七日前自己将“他”送来的字原封不动退回,显然“他”又欲使她做说客,而她并不愿涉入其中。
这日皎儿走后,凤之淩神色冷然,既然不认得何人才是其主,传下话去,铁砚外王府之人皆不得擅入湖心。
如此一来唯有皎儿每日依然无阻,两个轿夫占个光得以如常往返湖心湖岸,只是显然竹轿落地放下人后,其二人退离更为迅速了。
凤煜辀并未“不请自来”再行劝说她去做说客,云霄等人自此每日只送到湖畔便停了下来,少有人声的王府愈发变得沉闷起来。
对此,皎儿熟视无睹,她知道凤之淩在气甚么,自己身边的人全帮着“旁人”,无论出自何等缘由何等心态,忠心势必不足。
显然,既无忠心,留其何用!
面对皎儿,凤之淩神色无异,仍旧是素日语态,然而却是苦了铁砚,一人忙前忙后,最无奈的是不会足以跃过湖水的轻功,使得日用及食材只得每隔两日便借由郡主来时由轿夫顺道送来。
九月初一,行针已满四十日依旧无所起色,尽管凤之淩不言语,皎儿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心中与日俱增的失落,自己也愈发没底。
铁砚送她出湖,行到南面上下岸的平地,少年低唤一声恳言相求:“郡主,这几日幸得郡主在此,只是后面三日……”
每隔八日,闭针三天,这三日中紧是中间那一日皎儿才会来湖心,因铁砚这几日无暇随侍左右,针灸之后皎儿不得不留在书房,给他添茶续熏香,敢情几日下来又如开封城一般拿她当丫头使了,不知真是有人顶不住独自辛劳还是又想借此给她生事。
然而数日下来,少年的面色的确十分疲惫,尽管心知一时心软多半惹来诸事,仍是鬼使神差般答应了,离开湖心后不禁有些懊恼。
果不其然,隔日,连日来都在品读书卷的人预备提笔习字,铁砚这会儿早已去后堂忙绿,这磨墨的琐事自然没理由让堂堂世子爷亲自动手,何况还是个洁癖慎重的主,皎儿只得垂下手中书册硬着头皮撩袖子。
凤之淩显然有些意外,凤眸微抬怔了一怔。
迟疑的神色犹似质疑,皎儿心道自己无偿劳力莫非还闲她磨得墨不如他的书童?
但不可否认,凤之淩的规矩向来让她咋舌,远比凤之清的“精致”……
凤之淩白皙纤长的指依旧未离开墨砚,好在刚一陷入僵持,铁砚适时前来,解了这一室“燃眉之急”。
翌日铁砚在湖水旁张望了半个时辰等过了未时也没将人等来……殊不知是突生了急事才至如此。
问情蛊
这一日,凤煜辀便服出行,身后仅带六名近身侍卫,近二十年来皆是如此。
这一日,正是平东王妃傅莹儿生辰,往年镇守边关的凤煜辀一年两回青州城,正是在其生忌、死忌、清明、冬至、七月半之间五择其二,为防鲜卑伺机来犯并不作固期。
洪德二十三年九月初三,平东王凤煜辀青州城郊遇刺,幸而其身穿龙纹甲未伤及致命要害,由随行侍卫拼死得以脱身回府。
从沁馨园出来的竹轿行至花园便被疾行而至的人截住,轿夫侧转过身直奔青桐苑。
皎儿由侍卫引路赶至凤煜辀寝室,引路的侍卫并未入室,室内仅向侍卫一人随侍,凤煜辀面色唇色白里发青已然神志不清,几处伤处匆匆裹上了布巾,本是雪白的布巾透出黑红色,将深色外袍上不甚分明的毒血极尽地展现,凶器淬了毒。
室内已备下足够的清水与布巾,皎儿足不停步径直行到凤煜辀榻旁。
凤煜辀身上共六处伤口,皆在皮肉上,并未伤及筋骨,最重的一处不过深半寸,长两寸,对于一位身着铠甲二十余年的将王而言根本不足挂齿,若非中毒使其神智散失,伤口不断渗出毒血……
此“毒”名为七娘子,并非剧毒,但若用大量却也能叫人片刻丧命,它实为苗人蛊毒之中的“问情蛊”,相传为一名苗人女子欲向心上人问情而研配,顾名思义,用它的人并不重在令无情人立时身死,而在于问清,看清彼此心意,你若有情,又岂会受苦。
中了七娘子,体内流动的毒液对五脏六腑的损害是慢性的,需七七四十九日方将内脏毁坏,但伤口处有毒液不停渗出毒血无法结疤,从而使暴露在肤外的血肉将如百鬼撕肉般叫人痛不欲生,不消四十九日,也无须等七日毒血不止失血而亡,单单撕心裂肺的疼痛便叫人撑不过七个时辰,昏厥后痛醒而咬舌自尽便是中了此“毒”最为常见的结局。
皎儿得知此“毒”正是两年前身在苗疆千家寨时,听湘儿爹曾道如今整个苗疆知者不过三人,已几近失传。
湘儿曾道她娘曾向他爹“问情”,且是他爹亲手配的蛊毒,为的是借此虏获伊人芳心。
做为帮助湘儿瞒天过海的报答,临行前望女儿寻到如意郎君的湘儿爹将此方告知女儿,皎儿顺道蹭了一耳朵,原来要解此“毒”并不难,关键在于解药的药引,其药引正是将中毒男子及其心爱女子数滴眼泪相和,只消那男子对女子真心此蛊便可解。
方子在皎儿心中铭记,原先只觉有趣并未将其当真,再者无情人何至身死,因而从不曾试过。
如今她可提笔将解法用药告知,却苦于这一味怪异的药引,无所寻处。
平东王妃于洪德五年春仙去,已十八年多,这世间哪里还存其泪!
血浓于水
将凤煜辀的伤口清理过后上了独门的金疮药,为其包扎后皎儿令人取来笔墨提笔将此“毒”解法书写下来,既然身为主子的凤煜辀伤至如此,侍卫们定然伤势更重,她要顾着凤煜辀无暇抽身,可使安柯儿依照此方前去诊治,但愿中此蛊毒者皆是有情之人。
申时,飞鸽入湖心,铁砚闻听屋外鸽叫声外出查看,凤之淩方得知凤煜辀城郊遇袭受伤中毒一事。
有当世轩辕毒王世家传人身在王府,众人概以为世间无毒难解,何况王爷与世子正处于僵持之际,故之前无人向其禀报。
书房内,伏虎上金衣少年手执一排小字,中毒,但见这二字,凤之淩心中莫名一空。
铁砚自己内心焦虑,见其主子显出忧色,半晌小心探问道:“主子,问一问具细?”
凤之淩沉声不语,良久方轻吐三字:“传,非雨。”
凤之淩传非雨,一因其言辞无华,这些年“欺主”之事概不为首,二来雪松霰雪已返边关,余下六人轮守,今日正是他同云霄守在她身边,以其观人之能,必然将此事看得分明,禀之真尽。
铁砚放回飞鸽,不多时身着淡色长袍的男子步入书房。
“师弟。”尽管先有逐出湖心一事,非雨出口仍是他们二人私下贯用的称谓。
“尽数报来。”凤之淩不似以往,道一句“坐”字再行说话,尤为“反常”地开门见山。
非雨进入书房时难掩的忧虑之色入了凤之淩的凤眸,或许凤之淩并不曾觉自身言语“反常”,非雨却将其言辞神色亦尽收眼底。
所谓血浓于水或许便是如此,再不合的父子,终究也是父子。
“王爷巳时便服出府祭奠——王妃,回程中遇二十余名黑衣人行刺,这行刺客只攻不守,前赴后继,手法近似原平城外黑衣人,但却并不以刺杀为意,招招以破人皮肉为旨,此毒片刻无感,脱身之后方知中毒,赶回王府请郡主医治。”非雨依言将此事娓娓道来。
“所中何毒,未解?”凤之淩脱口而出之言不仅让非雨替这对父子大感欣慰,更让其自身陷入更深的空洞之中,一时又心乱如麻!
“郡主正在为王爷调配解药,并未将毒名相告。”非雨应问而答,终不忍将“此毒世间无解”告之,抑或者众人心中皆不愿接受,盼着郡主另配出解药,仿佛此言出口便成了真。
说话间非雨眉宇间的隐忧更甚,他虽心如明镜观人极深,自身却也难逃但凡血肉之躯所有的神情举止。
凤之淩至此已明白七八分,闭目沉吟半晌,疏离起自身纷乱情绪,许久薄唇微动命其退下,有事再报。
戌时,黄昏已去夜幕降临,书房内一片漆黑,伏虎上的金衣少年一动未动,仍是非雨退出书房时的姿态,独自在黑暗中静息冥思。
解蛊不易
安柯儿依方救治几位拼死护主身负大小十余道剑伤的侍卫,她不擅毒,更未亲遇过苗人蛊毒,尽管有解法心里多少仍有些没底,为便于救治这几人被搬到了青桐苑内,距王爷寝屋不远的房里。
好在平东王这几位近身侍卫皆是三十余岁有儿有女的壮年男子,这几人隔壁房内陆续接来了六位侍卫的内眷,不消安柯儿开口,妇人们一到就哽咽着求见自家相公,说话间进府前强忍的泪已无声滴落,颗颗豆大。
尽管有了一半药引,也已备好引蛊毒物,但安柯儿用尽促醒法子昏迷的侍卫依旧不醒,她取不到另一半药引,酉时,只得到王爷那寻皎儿相商,行到凤煜辀寝屋外,刚被侍卫拦下,屋内有人拉开了房门。
“向叔叔,王爷如何?”安柯儿见了向侍卫不禁先急声询问,平东王妃早已仙逝,如今自己手下那几人或许有救,而王爷……
“安姑娘请——”向侍卫侧身退开一步示意她进屋再说话。
“王爷昏迷不醒,半个时辰前已显热症,郡主正另配良方。”合上房门,向侍卫一语道出内心沉重。
“柯姐姐,那几位侍卫剑伤甚多?”屋内埋头在一地罐器中的身影头也不抬出声询问,在向侍卫面前她未敢言蛊,汉人将蛊毒视为以毒虫作祟害人的巫术,诸事沾上“巫”字就变得神秘而恐怖,易使人惊恐不定,自乱阵脚。
醇厚细弱的两道嗓音前后稍有叠加,安柯儿循声看去立时膛目结舌。
只见屋内数块兽皮相拼铺于地面,这丫头只身跪坐正中,百余个大小罐器围在她四周……
不闻她答话,皎儿只得从百忙中抽出瞬间工夫抬眸看她,原来已被一地毒物与药物怔住了,不禁蹙眉道:“柯姐姐——”
安柯儿让她一“吼”猛然回神,顿了顿一口气将伤者详情叙来:“啊——浑身大小伤口尽数一人少则十余道,多者二十,长短不一,半寸乃至半尺,但多为三寸长,最深的近一寸,全身发热昏迷不醒,药物针刺促醒概无反应……”
果然凤煜辀的状况已属最轻,或许有五成把握解开此蛊。
皎儿顿了顿道:“柯姐姐,他们两个时辰内自会纷纷痛醒,切忌于伤者面前言语,只消让其家眷袖中手执杯盏引入房中榻旁低泣不语,众人则需退避不可旁观,使妇人乘机取其泪珠,得后不可多留,再使他人前去照看,千万叮嘱妇人不可触碰伤者。”
这本是极其简单的事,之所以说得如此细致,是因皎儿料到安柯儿多半会忽略铁血男子的尊严,男儿有泪不轻弹,众目睽睽之下更是难取其泪,而若直言相告,身中蛊毒昏迷醒来思维迟缓,不但告之费力一时也无人信,且刻意而不易得,白白耽搁时辰。
用毒引蛊
安柯儿将她的话记下,问了三两句细节便回到了原处,戌时一过便有名侍卫转醒,正是六人中外伤最重一人,其所中蛊毒亦最甚。
她依皎儿所说得方法取到了“男儿泪”,尽管不似女子一颗一颗坠落,顺着脸颊滑落的泪水并不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