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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母妃已问起凤之淩,稍后一家人的谈笑间皎儿对父王母妃的神色颇为留意,她已感觉到父王今夜有意与自己倾谈此事。
凤煜轩待母子二人进了屋才轻唤女儿随自己到书房中去,父女二人一前一后各怀心事,悄无声息地只管行走。
书房里,父王沉声片刻不语,此事皆由自己而起,皎儿深吸一气打破沉默道:“父王,王叔派人来下聘之事女儿事先并不知晓。”
凤煜轩闻言毫无诧异,颔首示意她续言。
“女儿以为此事王叔糊涂,往花家下聘未必就高明,天下皆知花家长女已过继镇南王府十余年,是由皇上亲封的郡主,赐享国姓,女儿也一直称呼他为“叔父”,同姓同宗如何婚配,固然南北子民淳良无议,天子脚下礼学者诸多,岂会坐视旁观!”
担待不起
相处十年,皎儿岂会不知父王心向,尽管在平东王府中许久未闻天下事,却亦能凭借一人性格与其遭遇来揣测某些事走向。
凤煜辀纵然是不谋江山也定要独立,南北联姻的确是不二之选,正因此他才孤注一掷设下瞒天过海之计,瞒她亦瞒着亲子,但父王不愿天下起战事,她更是不愿做这破坏三方权势平衡的红颜祸水遗臭万年。
常言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离开青州城后,不必见着那对父子,皎儿得以心平静气调理思绪,方觉此事根本容不得她再细细分辨心中是否对凤之淩有情。
凤煜轩闻言极为平静,看了女儿功课十年,知父莫若女,知女莫若父,他又怎会诧异她此刻言论,女儿这是不愿为苍生罪人。
凤煜轩轻叹一声道:“国事有父王应对,你无须理会,只须告诉父王——你心中可有他?”
平东王府十里长聘江南首富花家,大半个月已过,如今大凤天下除那些偏远山村外几乎已人尽皆知,战与不战几无悬疑。
纵然这桩婚事最终未成,此事一出君心定然动荡,设身处地,但凡皇帝非懦弱无能之辈定会行削藩之举,何况深谋如凤煜珲。
皎儿闻言蹙眉,心中默念父王所问,却实在不知如何回答,此事数月未想明白,而今又意识到担负着苍生万物,岂是片刻能解。
皎儿沉吟一阵,无奈道:“父王,此事事关重大,怎可听凭女儿一人之念,女儿着实担待不起……”
皎儿不愿作答,是因心中无解也不敢细思求解,然而此话在凤煜轩听来就更为确定她心意如何,此事已不必再问。
凤煜轩面色略是缓和,温言道:“父王并非要难为你,罢了罢了,此事日后再议,时辰已不早,你回房歇息去吧。”
微一迟疑,皎儿起身上前一福:“父王早些歇息,女儿告退。”
皎儿退出书房时,凤煜轩端坐独思,她一人在翠竹轩返回千娇阁的道上,夜风抚竹,发出阵阵诡异的沙沙声,却有人毫无所觉。
雪衣归去
翠竹轩原是凤煜轩居所,也是镇南王府中最先建造的院子,当年侧妃林攸儿有孕在身与凤煜轩一同住进翠竹轩待产,原本待其生产后搬入新建而成的梅园,却不料林攸儿难产而故,之后梅园改为了清风阁,而带有伤痛之色的翠竹轩事实上仅当作了书房。
自娶花娇龙后凤煜轩便长居于千娇阁内,千娇阁内多半欢声笑语,一墙之隔的翠竹轩却是素来清静,若无召唤平地见不着一人。
竹林间一个身影背身伫立其间,从无到有仅仅是一眨眼的工夫罢了,出于人的本能皎儿低呼道:“是谁——”
下一刹那皎儿不由得暗骂自己笨得离谱,有谁能一袭雪衣悄无声息眨眼间落到镇南王爷的院子里来!
看来,负责翠竹轩与千娇阁的侍卫们明日又要跪罪领罚,此刻定是让他点了穴道,只求他离去前替他们解开。
一个长久避而不见之人,主动来见多半求去,极少言好,更何况去年他亦是盛夏伏前告辞。
皎儿心头不免感伤,他虽言辞极少,但彼此相识日久,更得他无声相助年余,想当初不过雪中救他一命,而今他还得岂止一命。
一袭雪衣凭风吹拂,一贯地毫无回应,皎儿上前几步轻声道:“雪衣是要回天山了嚒?”
面前之人蓦然回身,皎儿伫足看去,星辰下他未掩绝代无双的容颜,尽管昔日隐约可见白纱下的轮廓,真切地瞧见却是初次……
墨瞳静谧无比,一如于天山初见时一般看不出丝毫情绪,唇瓣微启,天籁般的嗓音轻吐出二字:“珍重。”
他面上毫无离别时该有的感伤,莫非原先会错意了嚒,他仅仅是知恩图报才对自己好……只是纵无男女之情,总该有朋友之义。
皎儿心底不觉一痛,曾几何时自己就无亲无友,滋味如何再清楚不过,不由得目无长幼道:“你素来静如积雪,天山历来渺无人烟一片素静,确是合你性子……但一个人独自生活总是太孤单,再隔三五年我来看你,但凡不是夏季炎热时你也可下山来走走。”
雪衣绝然未料她竟会与自己约定往来,墨瞳之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略一颔首之后一袭雪衣消失在夜幕之中。
盛情相邀
洪德二十四年六月初七,镇南王府里张灯结彩,王府厚重的正门大开,镇南王满面红光大步而出亲自跨马前往南城门迎女归来。
这一幕正是凤煜轩与花锦龙二人商议而来,之所以当日遮掩,是因不知女儿心意如何,如此留有转圜余地,而今自当宣告世人。
马车内的女子身着芙蓉红裙衫,面带同色薄纱,其姿态极为端庄得体,这姑娘非别人,正是金侍卫年方十八的女儿金碧灵所扮。
正当城中百姓一传十,十传百争相赶来围观之际,那头焦白乘镇南王今日忙碌无暇分身,伺机借义弟花子竣与小世子之名从侧门入府,欲撺掇皎儿去瞧瞧他的千秋楼……尽管他人不解,焦白并不在乎,他笃定她见过千秋楼必定赞成,那便足矣。
尽管王爷不在府中,王妃与小世子皆在前殿迎郡主“回府”,镇南王府后院的守卫却并无丝毫松懈,反倒在这一日里更为森严。
然而凤煜轩命女儿不得去千秋楼时听到之人甚少,且千秋楼一直都是府中禁忌未再提起,是以府内侍卫多数并不知晓王爷禁令,知情者多半随王爷出了府,其余几人凑巧换班歇息去了,此刻他人纵然对焦白意图有所觉察,也因郡主素有主见未现身阻拦。
皎儿连日来闷坏了,面对焦白“盛情相邀”且的确满心好奇,何况今日父王此举早已兴师动众,多添一笔也“心安理得了些”。
皎儿易容后随焦白出府,镇南王府的侍卫皆暗中跟随,非雨、文昊自打三日前在千娇阁外让花子竣“羞辱”了一番,指桑骂槐地暗指某二人如蚊若蝇后,两人自此“回避”到了十丈开外,此时也暗中尾随。
其实,这二人过得可算是好日子了,平东王府明面上一路护送而来的十余名侍卫如今已让花锦龙折磨得苦不堪言,堂堂平东王府一等侍卫做起花满堂里的店伙计、车夫、杂役……谁让他们扮作了花家商队进了他花府大门,也就只有听凭花老爷泄愤的份。
城中百姓大多去了城南争相等候围观郡主回城,大街小巷自然清冷了许多,马车一路无阻径直来到了千秋楼前。
千秋乐坊?
皎儿跃下马车仰视眼前这座二层楼阁,牌匾上“千秋楼”三个题字飘如游云,颇为俊逸,那日湘儿羞愤不已,母妃无言,父王更是下了禁令……这会是花楼嚒,单看这字分明像是座茶坊,这楼里的香气又似一家绣坊!
皎儿不解,脚下略一迟疑,大门“咿呀”一声由内走出个面貌灵秀的女子,女子略施粉黛衣着正经精致,不似风尘女子扮相。
“楼主哥哥——”女子见到焦白颇为讶异,这时辰楼主应当在屋里未起才是,怎会从外面回来,还带了个姑娘同回……
焦白扫了一眼这丫头便知她有所误会,当即蹙眉一瞪,影儿干笑一声将他二人让进千秋楼,不敢再暗做揣测。
千秋楼内摆放着诸多乐器,布置得不俗不淡恰到好处,皎儿上前扯了焦白衣袖,动了动唇无声确认:“大哥,莫非是家乐坊?”
尚未得焦白明确皎儿不敢断言,毕竟乐坊虽不比花楼,女子不必靠血肉之躯度日,却到底也是在乐籍里的女子……倘若是良家女子叫人误以为乐妓歌姬自然万分难堪,又或者真是如此,也绝不该捅人伤处。
见她神色便知她并无厌恶,焦白笑而不答,侧身击掌从后堂唤来一名憨笑着的长者,与他耳语两句,长者转身回了后堂。
一阵悦耳的银铃声自千秋楼每间房内传出,他竟给每间屋子设了响铃,真做起事来倒真是似模似样,皎儿不觉对焦白刮目相看。
焦白伸手请她入座,自己也一同坐下,不多时便有茶点送来,片刻后楼上各间房内陆续走出与方才那名女子相似装扮的姑娘来。
“楼主哥哥——”朱红楼梯上一名名女子娇声唤道,更不时偷眼打量他身边的清秀女子,待到走近朝焦白柔柔一福,侧身并列。
焦白看了看下楼来的姑娘略微一顿,转念一想,那二人不让她瞧见反倒好些,然而心念方落便见一袭粉色“磨磨蹭蹭”出了房。
那女子尽管身穿粉色却是男子服饰,但除此外俨然一副年当弱冠的清秀公子扮相,其眉清目秀面容姣好,只是神色间颇为散漫。
一笔勾销
那女子悠悠然凭栏俯视,待其定睛,一双美目不禁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故作镇定地侧过身风度翩翩地下楼而来。
这女子并非她人,正是在阳平城内同皎儿有过过节的南宫无极之妹慕容冰。
焦白立时蹙眉,并非恐她二人再生争执,也并非恐妹妹瞧见她,再与南宫无极冰释前嫌重修旧好,实在是因丢了他颜面……
焦白对她的扮相始终颇为头疼,这丫头女扮男装耍几套花拳绣腿虽也颇有新意,但甚么色不好选,非挑块桃红布料来做衣袍!
如此不伦不类的打扮,男不男女不女,比她的花拳绣腿更引人瞩目,俨然成了千秋楼里第二个妖精,当然第一非千秋楼主莫属。
皎儿略有诧异,但仅止于好奇焦白如何会与慕容冰走在一道,南宫无极怎会许她置身在这等世人眼中的卑贱之地,莫非……
皎儿看了看焦白,消了此念,焦白与南宫无极之间的彼此难容也就仅次于凤之淩,怎会容南宫无极待在自己的地方。
“楼主今日好兴致,未到日上三竿就已外出一趟归来,敢问这位姑娘是何许人?”慕容冰压粗了嗓子先行发问。
皎儿易了容,慕容冰装作未曾见过,而慕容冰女扮男装,皎儿亦作不识,暗暗变了嗓音“大胆”反问:“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焦白心道如此甚好,既作不相识,往事也便一笔勾销,她能如此,也便是已从心底放下了那人。
干咳一声,焦白回慕容冰所问,亦是与众人道:“不得无礼,本公子今日特意请来这位姑娘看看千秋楼的风水。”
焦白此话一出,除慕容冰外的那些姑娘们立时从“不解”转为了“欣喜”,纷纷上前聚拢叠问:“姑娘,你可会看相……”
身为楼主的焦白被一群佳丽挤到一旁,一旁慕容冰暗讥他活该,把个女子带进千秋楼来,扯这样蹩脚的借口,害人害己!
焦白折扇一开,扬声道:“莫非都觉得本公子亏待了你们,一个个都赶着问出路!这位姑娘来看千秋楼风水,又不是来算命!”
此言一出果然有效,皎儿身边立时宽敞……
如鱼得水
千秋楼再好,又有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