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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煜辀见二人回来,笑着招呼她入坐,并未再问起焦白,再问面子上也挂不住了。
厅中沉默了半盏茶的功夫,渐渐才又有了零星的言语,只是再也回不到方才那般轻松言笑的氛围中,烨然那几人心中无一不叫苦,丢了平东王府的颜面事小,欺瞒了小冰山事大,等散了宴会,不知跟他怎么交代。
凤之淩自看到那红影后便一直低垂着眼帘,面上却看不出情绪,不知在想些什么,然而这样,反倒是最吓人的。
中秋宴,就如同虎头蛇尾,又持续了小半个时辰,临近亥时丝竹声止,凤之淩留下云霄子骞二人,带着其余的人先行离去,与来时同样“无礼”,始终未于凤煜辀说过半句话语,瞧过他一眼。
然而尽管如此,凤煜辀今夜已是十分高兴。
(甚至连今夜平东王府丢了那么大的脸面,惩罚之令也宽于众人所想)
凤之淩走后,皎儿起身向凤煜辀行礼告辞,出了院门却听铁砚在一侧边唤她。
“郡主——”
“你,有何事?”他不随凤之淩回去,在这里等她作甚?
“铁砚斗胆直言——望郡主恕罪。”少年竟一脸的严肃。
“有话但说无妨。”
“铁砚听闻郡主那位朋友正是江湖闻名的采花贼——”少年一句话说的十分快,好似心中练过多遍。
“铁砚,休得无礼——”云霄皱眉出声喝止。
“敢问郡主怎会与他为友——”少年视若无睹继续说完想问的话。
其实这事,众人皆不解,却皆不敢相问,一来身份高低远近皆有别,说到底是镇南王府的郡主,二来身为男子如何对一名女子问出这样的话来。
铁砚终究年幼,初生的牛犊不怕虎……许是整个王府就他能出此问。
焦白今夜一番胡闹,确是让平东王府颜面扫地,他会有此一问,也是因他少年憋不住心思。
“……焦白并非大奸大恶之辈,他身上从无利器,原先也并不曾伤人性命,往日行差踏错,定是受过不为人知的伤害。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既已改过向善,世人理应给他机会。前番他与云霄等人一同助我镇南王府,也曾奋力退敌,他与几位自然同样都是我镇南王府的朋友。”
“怎知他无所图——”铁砚不认为此人是真心悔改。
这话可有两个解释,一则为:怎知他对郡主无所图,二则为:怎知他对平东王府无所图……
“……”有所图?这平东王府东半个院子,既无特别的奇珍异宝可让他盗,又无娇滴滴的女子恐惧采花贼——怕焦白图什么?莫非是怕他转了性摘了凤之淩?这孩子,是不是该夸夸他忠心护主?
偏偏某人先想到的是后者。
铁砚见她不语,暗道不好,忙道:“江湖上人心难测,那人又曾……铁砚实恐他对郡主别有用心……”
“……”这少年是在——担心她?
皎儿轻笑道:“我信他是真心悔改……他若再起歹心,自是不能容他。”
铁砚一怔,话已至此,也不好再说什么,行了个礼,便往东边去了。
花前月下,倦意浓浓
皎儿回到沁馨园,轿子刚一落地,就见轿帘被掀起。
焦白伸手去扶她,皎儿心道,这又不是从马车上下来,她何时娇贵到连下个轿子都需要扶了……
轻推开他的手,径自下了轿子,云霄与曦晨以及那十七八名侍卫早不知去向,轿夫行了礼便抬起轿子出了院子,回身看焦白,正沉了一张脸,直直的看着她。
“你下去休息吧。”
“是。”身侧的翠儿应声退下。
银白色的院子里,一时寂静无声。
“你,可是生气了?”终是焦白忍不住先开了口。
“我——咕——”焦白再要说的一句话噎在一道腹饥声中,顿时一阵尴尬。
“……”他这身材若是再纤身,那他的轻功是否更上一层楼?
皎儿暗叹一声,她已经让翠儿去休息,想必翠儿进沁馨阁叫萍儿一同休息去了。
“去厨房,给你热些吃的。”
“……”焦白闻言,傻笑着跟在她身后。
沁馨阁顶,一红一白两个身影坐在静谧的月色里。
花前月下,某人情意绵绵时,殊不知皎儿此刻早已是倦意浓浓。
半月前受伤损了血气,如今外伤虽好,血气却尚未全复原,今日不到卯时便起了,此刻亥时已过半。
自午时平东王回府,一件件的事接连发生,方才天涯海阁内虽像仙境一般美,却终究是王府盛宴,少不得累心。
以至于这一日下来,身心皆疲惫。
“妹妹。”焦白轻声唤她。
“——嗯。”回应很轻。
“你喜红,对嚒?”他早就想问了。
“嗯。”
“那时,你见了我的衣裳,微拧了眉,我就猜你喜红。”
“……”
身边之人没应声,焦白侧首看去,却见雪白披风下的她闭上了双目,满面的倦意……
焦白无声苦笑,伸手轻轻一带,半梦中的人儿侧身轻靠在他肩上。
他承认,他从来都是自私的,不想立刻送她回房去休息,就算她没有意识的靠在他身边,他也不在乎。
她身上有厚实的披风,在屋顶上陪他待上会儿,也不会冻着的。
而他,只有今夜,而今夜,只剩不足半个时辰……
暗处,云霄与子骞,早已是一头的汗。
从他二人的方位看去,那沁馨阁顶相依的二人,显然是对情意绵绵的情人。
难道这小郡主果真喜欢上这采花贼了?
也不知二人要坐到何时,莫不是要在屋顶坐等日出?
时间一晃,已到子时,云霄皱眉,正想上去瞧瞧,却见焦白一伸手,拦腰带起郡主,落到二楼前廊。
云霄一怔,与子骞立即纵身,落到焦白面前。
皎儿本是警惕性极高之人,只因方才睡意沉沉,沁馨园又甚为安全,是以阁顶上焦白轻轻一带,并未惊醒,此刻被焦白从阁顶拦腰带起,动作这般大,落地之时便醒了。
好在她心脏挺好,不然,今夜要服了安神丸才能入睡了。
在她腰际的手早在落地之时放开,他,知道她醒了。
皎儿看了看三人,又瞅了瞅她身侧的房门,立刻明白,她太困睡着了,他想带着她回房休息?
“郡主,时辰已不早,请早些歇息。”云霄一拱手与子骞二人转身离去。
前廊上,焦白脸色已变得很难看,显然,云霄二人以为他欲行不轨,不用刀剑,却无疑是对他血淋淋的羞辱……
只是她一直都以为云霄是聪明人,怎会看不出焦白的意图,这沁馨园里外二十多名侍卫盯着,众目睽睽之下怎可能会起歹心。
“你——回房休息吧。”
焦白转过身,背对着她沉声道,语气里满是无奈和落寞,言毕未等她开口,脚下一点,朝东侧翼楼去了。
欺主罔上
淩心小筑——
凤之淩轿椅落到湖心,铁砚不在身边,又寻“他”去了。
烨然四人皆不敢上前,满脸哀求的看着师傅,紫藤轻叹一声,上前单手推着他回屋。
无论在官场还是在江湖,欺主罔上,真要论罪,向来死不足惜。
凤之淩自幼最恨旁人欺瞒欺骗于他,五年前,众人一同瞒着他,让王爷上了湖心探视,是夜,少年当即冷声下令将他们逐出湖心,若不是师傅赶来求情,怎会只罚了各人三个月至半年不等的俸银,一个月不搭理这么简单。
今夜,却见他毫无反应,然而,愈是如此,愈让人猜不透他心思。
屋外,烨然四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最后皆是一声叹息。
文昊最显委屈,他是昨夜与子骞到了沁馨园才知此事,只是他八人向来同心,二人回来也不好多说什么。
此事皆是由烨然领头,曦晨附和,最后云霄也点了头,非雨好脾气,听之随之。
铁砚回到淩心小筑,见四人皆在门外静立,小脸立时皱了起来,他也委屈,昨日傍晚去请人,与烨然一同退出沁馨园,就被他拉住,交代了一番……
众人在门外皆不敢进,半晌,紫藤出了屋子,立刻被几人围了起来。
“师傅——”烨然满脸堆笑,一声师傅比女人的娇声还让人发酥……
“罗师傅,主子他——怎么说?”铁砚急切,他与他们不同,他是随身伺候着的,待会是肯定要进去的。
“罚俸一年。”紫藤缓声道。
“……”
众人呆愣,随即又是一番左右对视——就这样?
他们吃的,穿的,住的,都是王府里的,平日又不用银子,罚俸——不痛不痒,就跟五年前一样。
只是应该不止如此吧,看着罚银的数,翻了一倍,这回,或许两个月也见不到个好脸色。
众人一想,又各自哀叹起来。
“非雨,你进屋。”紫藤看向非雨道。
“是,师傅。”非雨丝毫没有讶异之色,似乎早有所料,答得甚为利落。
凤之淩的卧房,白瓷油灯的光很是微弱。
“师弟。”非雨自幼无人时都唤他师弟。
“坐。”凤之淩清瘦的身影背对着他,许是单就一个字,听起来就如平日般的语气无异。
非雨落座,缓缓道出青州城外遇到焦白拦阻,郡主将他一同带进王府以及焦白的身份背景。
凤之淩静静地听他道来,他想知道始末不假,但更想知道何以都未报于他,都是他——最信任的人……
“师弟,你向来喜静,不喜闲杂人入府,那焦白如今虽已向善,却是一身江湖习性难改,但他既是郡主友人,总也不好相拒于府外——”
“怕我不容他?”未等他言毕,凤之淩便极为少有的冷声打断道。
“……”
“传话下去,事不过三。”
凤之淩的嗓音冰冷无情绪,很显然,若有第三次,便越过了他的底线……
非雨起身告退,出了屋子便被那几人一拥而上,拉着他到东侧的石桌旁开始了盘问……
焦焦
“还没动静嚒?”
“没呢。”
“会不会是昨夜天凉,染了风寒?”
“……”
醒来时,门外正好传来压得极低的说话声,是那两个姑娘。
看屋子里的光线,显然已过了卯时。
起身着装,屋外的两人听到了动静,一人立刻转身去取洗漱之物,不多时,便传来叩门声。
萍儿端着清水进到房里,放在桌上,转身担忧地看向正在梳妆台前的粉红身影。
“郡主,可是昨夜染了风寒,身子不适?”
“……昨日有些累,便睡沉了——是什么时辰了?”
“辰时三刻了。”
“你先下去吧。”
萍儿应声出了门,对翠儿一笑,下楼准备早膳去了。
沁馨阁东面的翼楼上,大红廊柱后,一双眼正看着那扇房门,直到从屋里出来的丫头神色无异,才缓下心来。
她向来卯时就起了,今日却迟迟不见出房,焦白担心是昨夜他让她着了凉,想去看看,又想起昨夜之事。
厅中,皎儿刚用过早膳,一抹熟悉的火红步入沁馨阁,焦白眯着桃花眼,笑得勾魂夺魄,仿佛又恢复到那个半夜盗了雪莲花送她时的模样,径自动作优雅的落座。
怎么觉着这人精神气总这么好呢?而且,他似乎从来没有隔夜气,昨夜明明很生气的样子……
“妹妹,今日你可起的晚了。”
“焦——”
焦白干咳了两声打断她,依旧笑着看过去,眼眸中却透着一丝无奈。
“……”提醒她改称呼?
哥哥?已经有了,是凤之清。
焦哥哥?焦大哥?太别扭……
“妹妹,你可以唤我哥哥、焦哥哥、白哥哥,或者焦焦……随你喜欢。”焦白提醒她。
皎儿一听,险些让口水呛到:“……焦——焦?”
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