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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思及此人出手狠毒绝辣,与传闻中无极宫嗜血滥杀如此吻合,无极宫虽未同官府作对,但明哲保身绝非君子之道,江湖人亦是北国子民,岂容他妄伤人命。
无极宫向来行踪诡秘,今夜他已经一战,确是个除去此人的良机,何况他又同郡主走近,一时紧急,也容不得细想如若战败的后果。
若是他们未擅自前去围剿此人,今夜之事本不会发生,岂会令世子重伤至此!
但纵然无极宫作风诡异,令人不解,他们虽出手在前,但江湖传闻不会空穴来风,城南三十里外也却见其事,更将世子重伤,是非黑白岂能轻易道明。
原本尚恐郡主知晓此事而与世子结怨,但当时她并不追问原由,当场与那人反目,倒在意料之外,瞧她方才如此紧张,心中绝非无一丝情谊,郡主身为花夫人亲女,替世子疗伤自是大好,如若能留下她,同回王府,不仅能治世子内伤,亦能治其心病……
这夜,四人达成共识,释放那五名无极宫人,暂于郡主面前三缄其口,待回到王府,再于王爷跟前自请死罪。
最错是她
子时过半,一身红衣的少女正在房内煎药,此药是外敷之用,需煎熬成膏,一旁软榻上的少年气若游丝,四肢厥冷,满上的冷汗才擦过不久又已沁出一片,他半身赤裸,胸腹一片微显的青紫瘀斑,几处穴位仍扎着数枚金针。
也不知那些侍卫亥时去哪里搬来数张软榻,看这质地做工,应是富家之物,王府侍卫也做贼……
(一多年后方得知,开封城南北双富之一,北城首富独子暗里竟也是个练家子,正是凤之淩门人)
本以为这少年身形清瘦淩峻,身无三两肉,还担忧给他扎针时全是骨头,实际倒并非如此,换做旁人,许是看着略显单薄,但他全身骨骼较纤细,因而愈发看着清瘦。
窗外有黑影极速闪动,随即有些微声响,但再细听,却又无声。
不多时,门外除去两名守门侍卫外,有一人犹豫着该不该叩门,怕惊扰了郡主为世子疗伤,几近无声的来回踱步。
“何事?”屋内传出少女淡淡的询问。
“……小姐,方才有人送来个包袱,应是小姐之物。”此行微服前来,言行自是要忌讳,因而称其小姐。
方才来人是无极吧。那侍卫不屑提他名讳嚒?
一夜之间,怎会生出这般变故,分明方才还与他夜游元宵闹市说笑,他是霸道,自负,可对她温柔细心,他会放下身架下厨做美味佳肴于她,纵然是那张平凡的面容,他会时常含笑凝视她,他待她如珠如宝,可为何会伤她故人!
方才身处一室,有何是非对错抑或者误会,大可让她先替他们上过药再行当面对质。
究竟是谁先动手,是凤之淩派云霄等人前去剿杀无极,还是无极前来接她,被云霄几人拦下,而他一贯待他人言语狂傲,居高临下之姿,因一言不合而与众人打斗起来嚒?
可就算如此,他也断不会重伤五人。何况方才并不曾听到附近有打斗的响动……
在他出手伤了凤之淩之前,无论出自情感抑或情理判断,心中一杆天枰处处朝他倾斜,可他却不容她取药救人便要带她离开,更在她面前重伤了身有残疾的弱质少年。
方才他那一掌显然含有怒气,是怎样的气,明知她们相识,却下手毫无收敛的伤她旧识?
除非之前云霄等人欲至他死地,否则纵然怒火满腔,出手也不至如此不分轻重……
只是,纵是如此,他也未受伤害,好端端在她面前,而那少年如今却伤成这般模样,犹如一颗微尘,飘飘摇摇。
曾听无极说过,官府从未派兵剿杀过无极宫,对于江湖命案伤案,多半是张榜悬赏,用江湖人解决江湖事。
世人听闻无极宫皆闻风丧胆,自是深信不疑此乃嗜血邪教,就如同当日她心中所想一般,若不相处,岂会知真正的无极宫是何种门派。
凤之淩欲取他性命,多半因她而起,那少年千里迢迢赶来寻她,定是恐她被邪教所伤。
他请她来,却不说其意,用元宵宴拖延时辰,分明她已察觉有异,却被他身旁生得双单纯鹿眼的铁砚消了疑。
她能怪少年武断,自作自受嚒,还是怪无极防卫过当!
无极伤了云霄等人,是他自保,他本就因那些人前来劳心应付,又受了这等委屈,但那少年自他进屋,尚不曾言语,她气他不待言语便出手,下手更无分寸,但终不忍怪他什么。
由始至终,最错的是她,为何要来看开封城外的雪中红梅,为何不早些带他去江南,为何不当即留下药与他离去,至少凤之淩不会受此重伤。
他将她的药品、毒物、红弩与衣物送来,扣下了那条捆龙锁,提醒她曾经在崖壁上曾经相依相靠同生共死,他要她相信他,但他的骄傲自负,不容他书信一封与她道明始末。
只字未提
南宫无极待五人回来,一行人连夜动身离开了开封城,他是南宫无极,更是无极宫主,纵使心中千般不愿放她留在那些人身边,欲在暗处守着她,但城外与各派一战,显然动静过大,离开此处是必然之举,只得暂时离去。
留了字予她,她是否会留意。
黎明前夕,云霄遣人去那客栈一探,人已离去,院中也不曾见到血迹,就好似从未有过那一轮刀光剑影。
少年俊美的五官仍是一片惨白,微启的薄唇干涩异常。
此刻予他水,便是取他性命,她只能视而不见,但无法喂其水,略微沾水湿润双唇并不妨事。
取了筷子,轻轻沾了茶水于他的唇畔,湿润两片干涩。
鸡鸣破晓,少年依旧气若游丝,近四个时辰里,除去刺穴、煎药、制膏、敷药,便在他身侧为其擦拭一头冷汗,湿润,直到此刻,脉象方才显一丝细微变化。
他的体质注定用不得强药,只能用药性温和的药物慢慢调理,七日之内不能移动,何况,那几人也都受了伤,看来这茶楼还需包下数日。
打开房门,门外站着数人,皎儿不禁蹙眉,只因房内药味杂乱浓重,恐少年呼吸不畅,又恐药味散出茶楼惹来麻烦,在凤之淩房内取了随身吸香石用,而别处亦吩咐设置许多炭石,方才她只知门外有人,却不知竟是这几人。
“公子他,怎样?”一人跨步上前开门见山,正是云霄。
却因太急,方吐出三字,便血气上涌而微拧了眉,微微一顿,才又吐出两个字来。
本是一群聪明人,此刻却只顾着心中急切,不看她神色便急急相问,牵动了伤势。
“尚未醒来,七日之内不可移动,明日之前绝不可予他水喝,可用茶水沾湿唇部。”这些他们理应都十分清楚,但她的嘱咐并不能免。
“……已无生命之忧了嚒?”烨然喃喃道,似是问她,又似自语,提议之人是他,懊悔莫及,神智三分混乱。
皎儿微微颔首,顿了顿转而淡声道:“你们几人速回房,好生修养。”
除去曦晨之外,通通带伤立于门外,莫非是以为她有三头六臂?
“小姐累了一宿,已备下洗漱之物,早膳即刻送来。”一旁侍卫躬声指向几人背后那扇房门。
“暂留一人于他身旁随侍,若有丝毫异样立刻告知我。”对门而居可便于为凤之淩诊治,倒正合她意。
云霄几人侧身让道,显然尚不打算离去。
“你们于此并无帮助,既不能分担他伤痛,也无法细心观察照料,徒自延了自身伤,何必如此,倒不如安心养好伤,待他伤势好转三分,也好护他回府。”
“……”众人沉声不语,眼睑微垂,郡主之言在理,却不在情,对于凤之淩,虽名为主仆,可心底里谁不将他当做弟弟般守护,如今却使他重伤,险送一命,如今已昏迷一夜未醒,如何能安心养伤。
皎儿轻叹一声,缓缓道:“进屋探视一眼,便回房休息去吧。”
几人稍稍迟疑,应声答应。
待到她进了房,合上房门,众人才纷纷想起,昨夜情急之下,她未曾问及,经过一夜,竟仍只字未提昨夜之事。虽一夜都忙于救治他人,但看她神色言辞异常平静,就如同那客栈院中一般,仿佛昨夜之事全然未曾发生。
但此刻进房探视世子要紧,暂且将此事搁置一旁,容后再议。
噩梦与晚霞
这是一间茶楼,原以为至多同受伤的几人房中一样房内设了张软榻,添了些日常用物,不料推门而入,竟是一间卧房,物件不多,但好比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物质地上乘,做工精致!
侍卫竟悄无声息的已将屋内改头换面,窗户狭窄,也不知这张床榻如何运进来,昨夜可并未听到门口过道响动。
洗漱完,用过早膳,历经这一夜,身心异常疲惫,沾了枕头却始终无法入眠。
一闭目,便是那雪锦上触目惊心的红,又或是南宫无极紧锁的深瞳及远去时的黯然背影。
辗转反侧,起身服下一颗安神药,不知不觉中渐渐入了眠。
恍惚间,仿佛听到有个略显干哑的嗓音在喊她丫头。
睁开眼,她竟置身于崖底石室内内。
一个男人在她对面石床之上,湿发垂于两侧,半面胡渣,鼻梁高挺,眉眼间道不尽的气宇轩昂、此刻正半坐倚靠着连着石床的石壁,不是南宫无极又能是谁!
他唇边勾起一抹邪魅:“若是怕我害你,大可此时杀了我,南宫无极绝无怨言!”
她尚未出声,眨眼间,天地已变。
她身在崖壁,手中无力,捆龙锁脱手而出,极速坠落之际,强而有力的臂弯将她接的牢牢,温热气息吹拂耳畔。
她在等他问她为何“始乱终弃”,尚未听到,眼前又已不同。
飘着飞雪的夜晚,房内酒香四溢,南宫无极深情款款的凝视,肃容敛容指天起誓。
开封城外,与他踏雪赏梅,他折下一枝覆雪红梅,递予她,雪映红梅梅映雪,红的娇艳,白的无暇。
红梅本是迎风傲雪,生机盎然,却被他无情折断拿来赠他人,她假嗔他剌手催花,不懂怜惜。
刹那间,眼前红梅突幻化成了点点腥红,白雪变成了少年身上雪锦!
顷刻间世间最美的事物变得触目惊心!
“淩哥哥!”一声低呼溢出喉咙,皎儿猛得坐起身来,额头微沁着细汗,急急喘息。
是做梦嚒……难道拿错了安神药,服的是催梦丹?
抑或是心潮急剧涌动冲破了药物控制。
起身再行梳洗一番,闻听窗外脚步声匆匆往来,推开窗门去瞧,迎进一片彩光,仰望西天,那缤纷万状,色彩斑斓的霞光云氤正是初春的晚霞。
胸口顿时一阵烦闷,本是一幅如画般的风景,此刻看在眼里却是如此刺目。
晚霞向来被人们拿来预示寂落,结束,暮年,多是指不好的寓意。
面对一片晚霞竟生出惧意,不祥之感溢满心头!
从不信没有理论与情理根据的预感,所谓预感,直觉无非是一个人的学识与经验累积得出的判断。
当人见到或梦到一些事物突发一些念想,不过是眼前景象促使潜意识中被主观压抑的判断释放了出来。
她知道无极已出城,也知道他会来接她,但凤之淩未伤愈之前,她断然无法同他离去,以他霸道傲慢的个性,会一而再的让步嚒,是否又会掀起风云?
她与他都是极要强的个性,都不愿服输,难道注定与他此生无缘。
一朝一夕翻天覆地
合上窗,出得房门已是酉时过半,凤之淩门外照例守着两名守门侍卫,云霄等人并未挑战她耐性,若非出门在外并不安全,否则早在他们药中放入安神之物。
侍卫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