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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括儿哥派几个铜武营的斥候来查探也就罢了,偏偏他要亲自出马,这要是暴露了行踪,可真有的瞧了。
李括微微皱了皱眉道:“他是不是老实人我不关心,我只知道运往长安、洛阳的精盐和他提供的账目对不上,前后出入足足有四成。”
张延基摊了摊道:“那便依你,只是我们要速去速回!”
他话才刚说完,仓库后侧便燃起一只火龙,十余个点着灯笼的小厮护送着一人从后院踱步而来。
“躲开!”
李括忙将好友推至一柏树后,压低了声音道:“我便道他这账目有假,看来真是有些问题。”
“唔,唔!”
张延基被李括轻掩着嘴发不出声响,只兀自点头表达对少年的钦佩。括儿哥还真是出彩,什么事情都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仓廪外那十余名小厮分站成两列,手持火把警觉的注视着周遭的动响。当中之人环首扫视了一遭见并没有什么异样,遂迈开步子踱入了仓廪。
“吱呀!”
仓廪的大门应声开启,正中那人的身影瞬时便湮没在一束烛火中。
长夜无声,李括与好友屏息凝神,一刻不离的注视着那仓廪。
所以的秘密都隐藏在其中,偏偏自己不能进入一观!
李括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是一场豪赌,自己竟无限接近事情的真相,而越接近真相,自己便越感到惊惧!
不过即使再惊惧他不能后退,因为这也是皇帝陛下暗中交予他的任务,他要查出侵吞巨额盐利之人,替朝廷除去这条蛀虫。这个人能够常年垄断江淮盐务势必手眼通天,和周遭的世家豪绅结为一股。若想办了此人必定掌握足够的证据,自己只有一个机会,必须一击制胜!
“括儿哥,他出来了!”
不知不觉中,已是过了半柱香的工夫,大门复又开启。那男子愁眉紧蹙的背负双手踱步而出,沉声叹了口气。只见他冲身侧的小厮吩咐了一句什么,那健仆便领命朝东侧的套院跑去。
“跟上他!”
李括长吸了一口气,已是健步如飞。……
李括紧紧的贴在一栋宅邸的屋顶,轻轻叩击着瓦片。在他身侧,是一脸愕然的张延基。作为世家出身的富贵公子哥,张延基实在没想到又遭一日自己会干上那寻常飞贼盗匪亲睐的勾当。
飞檐走壁,嗯,就姑且叫他飞檐走壁,两个大唐正四品朝上的将军趁着夜色掩护攀附到别家屋顶就为了探得些许盐运消息,这也太离谱点了吧?
虽然张延基一再的安慰自己,他们这么做是为了查案,是为了完成皇帝陛下交给的任务,但一想到他们此时的窘态,张延基还是不免心头一阵绞痛。
“叮叮叮,叮叮叮!”
李括微微皱眉,这声响不像是寻常屋子房顶瓦片发出的,真是有些奇怪!
扬州城中豪门大族所兴建的房屋,和关陇之地的房屋构建多有不同。因为要防雨雪,这里宅子的构架多是是整体的连成的胚子,密封性很好。也就是说,李括如果不弄出一些缝隙,不管换到那个位置都是听不见屋中之人的对话的。
因此,李括才需要将这里弄出来一个小窟窿,使得这栋秘宅暴露在溶溶月色中。
然而,当李括伸手触碰的时候,却现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在不发出丝毫声响的前提下制造出一个小窟窿。
因为砖瓦之下,并非是泥面。而是铸铁!这里竟然用铸铁做了格挡!
这间房间的屋顶,早就已经被人处理过了,想要从上方用简单的方法偷听是绝不可能的。李括冷冷一笑,陈掌柜这厮果然是做贼心虚,不然好好的宅子为何要用铸铁做屋顶的格挡?
李括深吸了一口气,渐渐的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像一片落叶般静静贴着屋顶等待着机会,他不信屋内之人不会出现破绽!
他只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掀开瓦片的机会。
约莫过去了半盏茶的工夫,忽然李括听到房间之有稍显凌乱的脚步声,同时还有案几、桌椅移动的声音。似乎屋内之人起了争执。
紧接着,远处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从脚步李括便能判断出这应该是干粗活儿的下人,只有下人的步伐才会如此沉重,步履才会这般拖拖拉拉。正当李括反复思量的时候,忽然房间的门开了。
李括紧皱眉头,将身躯再次匍匐而下,紧紧贴着屋顶。进门的是一个送水的小厮,已是停在屋外良久。
李括借着小厮走动的声音掩护,从腰间抽出一块铸铁长钉在瓦片背侧迅疾的敲击着。借着木门开启的声音,敲击声倒不是很明显,他只有这一个机会!不容有失,绝对不容有失!
“叮叮叮!”
“叮叮叮!”
“哒哒哒!”
“是了!”
李括长出了一口气,用长钉将一片瓦片撬起,李括下手很轻,绝对不会出一点声音,何况此刻屋内之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送水的小厮身上,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屋顶窃听的自己。转眼间,四块瓦片就已经被李括掀开。
瓦片下面,是泥皮子和粘土。李括伸出手指,轻轻的拨弄着。待将一切弄停当,他终于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屋内的灯火很朦胧,很暖熏。
氤氲的龙涎香漫绕下,两名中年男子正对坐着品茗闲谈着什么。
“括儿哥,这人,这人不正是老陈掌柜吗!”
张延基大惊失色,若不是李括及时上前捂住了他的嘴,他怕便要喊出声来。
“还有高邮郡王,嘶,他竟然也在这里,难不成他真的和陈老掌柜有勾结?这么说括儿你猜得是对的了,这家伙竟然监守自盗,视朝廷的规制法度如无物!”
“小些声,难不成你想我吗被人发现吗?”
李括夹了一眼,将那一衔瓦片贴回了原处。“我就道这陈掌柜不是什么好货色,看来他交给我们看的却是伪造的账目了。”
眼下的事情已经十分明朗,那老陈掌柜所代表的昌隆记商行许是经由高邮郡王的门路,走了私盐,看现在的情况这份额还好似不少。
“嘿,你一张口的精盐数量足能吓死人,他不予你说实话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怎么会在高邮王府?”
张延基用手指在瓦片上捅了捅,耳朵紧紧的贴于其间。
括儿哥想借着购置精盐的法子引那昌隆记背后主家出洞,却不知那人警惕性如此之高,丝毫没有动心。眼下要探得其中不为人知的隐秘,只能附耳窃听了。
“嗯,恩恩,原来如此,嗯……”
他兀自默念着什么,良久才直起身对李括道:“我听不太清,但大致的意思是,高邮郡王对昌隆记给的份子不满意。陈掌柜要照例给他两分,而高邮郡王却偏偏狮子大开口,要三分!”
自小到大,张延基的听力是出了奇的好,往往伏地便能听到数百步外的马蹄声。如今这个优势充分的发挥了出来,竟将屋内之人的对话探得八九不离十。
“高邮郡王威胁陈掌柜,让他想清楚后果,还以将其投入囹圄相要挟。”
张延基攥紧了拳头,恨声道。他最恨人倚仗权势作要挟,何况这高邮郡王要挟的人还是一个替人说项卖命的掌柜。
“你能不能听清他们为何要急着收分盐利?”
李括点了点头,心头大体已有了计较。
“嗯,我再听听。”
张延基紧紧的贴服在瓦片侧,耸动着耳廓:“陈掌柜苦苦央求,让高邮郡王以大局为重,先躲过崔刺史的追查再说!”
第八章 盐道(二)
新任扬州刺史崔远山是东宫的人!
于李括而言,昨夜最大的收获莫过于此。什么精盐私运的案子不过皆是表象罢了,飞扬跋扈的高邮郡王、如日中天的昌隆记商行之所以会心生惧意,聚在一起商议对策,便是惧怕崔远山的介入。
李括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初入仕途的无知少年。时间可以让一切东西沉淀下来,一次次的实践让他逐渐变得成熟。
如今,他虽说不上能看清诡谲的朝政,但至少可以大体看出几个利益团体博弈的动机和目的。
江淮盐运本就是一滩浑水,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朝廷自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盐运这块肥肉实在太过诱人,朝廷不可能将其独吞。只要不违背法纪,适当的给予商贾一些好处或许能够起到双赢的效果。
中央朝廷、州县衙门、地头商贾,这块肥肉一分为三,谁也别想独吞!
一张纸笺染了墨点大为不雅,但若是整摞纸都浸润了墨色呢?
当不能洗脱自己身上的墨点时,最好脱除嫌隙的方法便是将墨汁泼到身侧同伴身上。
所以,若是新任刺史查的仅仅是盐运一事,无论是高邮郡王本人还是昌隆记商行背后的利益团体都不会紧张。大不了他们事后准备一份厚礼赠予那刺史,将其变成另一个吃肉的人。
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世间还没有哪个人会跟大好的银子过不去的。
但崔远山是东宫的人,他来到江淮道便是代表着太子的利益。若是让他顺藤摸瓜寻到幕后的的东主,怕是会在扬州城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要知道崔远山是出了名的倔脾气,认死理。在京都长安时他就因顶撞陈…希烈被皇帝陛下痛斥,如此人物又怎会轻易松口。若是让他借题发挥,惊动了永王殿下,江淮道的这大小官员可都难辞其咎了。
所以,他们要结为一个同盟,共同对付崔远山。或许,自己也是他们同化的一个对象?
沉沉叩打着案几,李括仔细思量着可能的几种情况。
一者,最大的布局者是永王李磷,扬州城大小官员和本地商贾都受了其恩惠,甘心为其卖命。二者,永王李磷只是和商贾呈合作关系。他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替商贾大行方便之道,同时坐地起财,每年收取按份的孝敬。
相较之下,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要大上许多,毕竟永王不可能自己站出来主持局面,必须由商贾牵头。既然是合作,双方就需是平等的,就要都有利益可得……
“都督,新兵那边训练的差不离了,现下基本的持械训练已经能达到安西军的七分水准,阵列训练更是可以达到八分。只是实战怕还是差了很多。”
窦青不知何时已经走入营房,冲李括拱了拱手汇报着。虽然不解好端端的,皇帝陛下为何把都督从安西派往江淮练兵,但事情既然已经如此,大伙儿要做的便是全力支持自家都督。
自古功高震主者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也许此举也是陛下对都督的一种变相保护吧!
只是这淮南道扬州城的团练兵和安西边军相比,实力相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在这些团练兵身上他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肃杀之气,甚至便连最基本的执行力他们都远远不如安西军。
要将这样一支靡靡之师整训的钢筋铁骨显然不太现实,眼下他们能做的便是交予他们一些基本的阵列知识,并让他们在持械格斗时更具侵略性。
至于那种边军特有的侵略性,绝不是这些没见过血的娃娃兵能学到的。
李括点了点头道:“实战倒是不着急,毕竟咱大唐边境都设有节度使以统领边军,只要这些节度使不起了反心,我大唐则可永世保得边境无忧!”
他这话说的倒是不假,自武后之乱起,由于边境战事频繁、防御线延长、兵役繁重,府兵制渐渐败坏。总的来说,原来边关的防戍有一定的番休期限,后来兵卒到了期限却常被强留以至久戍不归,导致兵士逃亡。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国朝刚刚定鼎之时,承袭前隋遗风,对于士卒比较尊重,再加上民风尚武,大伙儿都比较希望投身从军以报国。但到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