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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意的点点头,便挺身站了起来,刚才伤到的膝盖微一吃痛,禁不住咧了咧嘴。
“怎么,挨欺负了?”他语带关切,脸上却没有一丝变化。
“没有,是我自己太笨。”心里只觉得好生委屈,竟不管不顾的抓了皇帝的袖子当作手帕。
“是不是怨恨德妃竟这样不近人情?”
“奴婢不敢。”嘴上虽有些不情愿,可一想起当初德妃脸上那抹深刻的伤痛,心中还是生出了几分歉然,“是如玉无理在先,娘娘只不过做了一个女人该做的事情。”
康熙脸上的线条慢慢舒展开来,拍着我的肩膀道:“孔子曰,唯女子小人难养也。难得你能不落了俗,怎么先前倒是没看出来?”
我微微一笑,一脸娇憨的答道:“皇上这话,到底是褒还是贬,奴婢可不明白呢!”
“呵呵!你这小鬼还挺机灵。”康熙竟也随着我笑了起来,和蔼的眼神让我的心觉得分外的舒坦。不知怎的,从当初第一次见面起,我就对这位伟大的君王生出一种莫名的好感,即使更多的时候,他是朝堂上杀伐果决,乾纲独断的帝王,但在我心里,却仍会念着那个为了爱妻婉转悲叹的丈夫,那个为了儿子平添沧桑的父亲。
“丫头,你要知道,心灵之广阔,大之于汪洋,大之于天空。所谓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喜乐哀伤,爱恨情愁,本就是人生之种种,切莫事事都放在心上。”康熙的语气平和而高贵,犹如一位历尽沧桑的智者在追述生命的经历。
“奴婢明白,可若是心里最爱的人欺骗了自己,试问又该如何自处呢?”其实心头的火气已经消了大半,只是还有些不甘。
一丝阴霾从他的眉间闪了过去,那坚毅的目光也揉进了几分迷离。我心里一惊,生怕自己惹出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赶忙遮掩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欺骗,四阿哥只不过不想让我难过罢了。”
“给你说个故事,道理你自己琢磨吧。”康熙的脸色一转,似已从刚才的回忆中跳了出来,“朕以前有个臣子,非常喜欢种花。有一次,他把自己精细栽培的牡丹带进宫里,献给朕作礼物。那些花儿很美,朕也很喜欢,于是就带了其他的大臣们观赏。结果第二天,就有人对朕说这些花儿每一朵都缺了几片花瓣,这叫作富贵不全呀,皇上应该治他的罪。朕正犹豫着,又有人来说这些花儿虽然每一朵都缺了几片花瓣,可却是富贵无边的象征,皇上应该重赏他才是呀。那你说,朕该怎么办呢?”
原来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自己还会如此矫情的囿于其中,还真是关心则乱呢! 水至清则无鱼,如果善意的谎言只是为了让心爱的人远离伤痛,那也算得上是我莫大的幸福了。
“丫头,永远记得你对朕说过的话,不要辜负了爱你的人。”康熙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远,人影一闪,便已到了门口。
“皇上留步!”我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举目观望,书房的大门却紧闭着,哪里还有皇帝的踪影?难道那只是个梦?我使劲地摇了摇头,可那盘旋于脑海中的声音,却不停的在耳边回响。
不要辜负了爱你的人,不要辜负了爱你的人…
我原是知道的,爱情本就是艰苦的历程,又怎么能期待它像幻想一般瑰丽?路上有美景,才会有欢乐的回忆,而路上有坎坷,才会让爱沉积得厚重而深刻。虽然,我只是从时空中偶然落下的一个灵魂,但那为爱而生的执着,又岂能像梦魇一般悄无声息的幻灭?
心头的大石终于拍着翅膀飞了出去,我下意识的擦了擦前额,仿佛想要磨平那忧郁的纹理。其实人世间最奇丽、最壮观、最难以忘怀的杰作,都是在心灵的舞台上拉开帷幕的,是悲剧,还是喜剧,是恬然,还是局促,都只在一念之间。
屋子的门被轻轻推开了,阿禛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我从低垂的眼帘间,恰好可以望见他略显踌躇的脚步。不觉一阵好笑,却并不抬头,继续专心致志地将心里所有的感触付之于笔端。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还是走了进来。见我正一头汗水的握着毛笔写字,便一声不响的走到了书案前。那柔若无骨的毛笔拿在手里,还真是找不到感觉。虽然小心翼翼的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可写出来的字还是歪歪扭扭,活像福尔摩斯探案里跳舞的小人。
身边的人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伸手拾起我的一张“大作”问道:“玉儿,你若是心里不舒坦就直说出来,犯不着跟这宣纸置气吧?”
见他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我抬头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看看我写的字,哪一点像心里气闷?”
“只有你敢把这样的字拿给别人看。”他一边笑一边摇头,但还是把纸凑到了眼前。
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
所有我能想到的相思之词,都已尽付纸上。我努力筛掉所有缠绵的悲戚、所有辗转的分离,希望他所看到的,只是爱的甜蜜与唯一。
他怔怔地看着手中歪七扭八的字迹,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消逝而去。忽然转到我身后,握着我拿笔的手道:“我们一起。”
绮窗罢抚紫琼琴,香烬金炉鹤梦沉。
多事草偏名醒醉,可人花解结同心。
风翻曲沼千层碧,云过重檐一霎阴。
栏外有情双蛱蝶,翩翩飞入海棠深。
几行清丽流畅的小字从我的笔下跃然而出,与之间我那墨迹深重的涂抹形成鲜明的对比。心里由衷生出几分赞叹,但嘴上却不服气地说:“你只会拿自己的长处奚落玉儿,无聊!”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我本不就是一体?”他的唇轻触我的耳垂,眸子里的颜色也一点一点变得深邃,只有瞳孔中的晶亮依旧在闪烁着。
“阿禛,爱你虽难,却一定会是我生命中最持久的经历。”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执着而笃定的吐露心声。
他定定地看着我的眉弯,认真而动情地吻了下去。
绯红的残阳挂在天边,慢慢燃烧变成灰烬。苍茫的天幕间剩下一抹淡淡的微光,正照见桌上毫笔轻落,留下一道长长的墨迹。
镜花水月
尽管我一再声称身上的伤并不碍事,可四爷还是让人请来了大夫。看着那一脸山羊胡子的老头像模像样字斟句酌的样子,我只好躺在床上无奈的苦笑,上一次为了他挨板子,也就那么稀里糊涂的好了,这一点点小伤,却要这么大动干戈,看来这醉翁的情绪还真是不在酒里呀!
大夫才出门,李氏就带了孙嬷嬷一起过来看我,补药点心摆了一大桌子,说出来的话也句句情深,声声肉麻,搞得我肚子里的酸水一个劲地往上冒。心想这女人变脸,还真是比翻书还快,刚才还是一副咬牙切齿势不两立的样子,转眼就能变得情真意切泪水涟涟了,原来这贝勒府比之紫禁城,不过是大同小异罢了。坐在旁边的四爷,手握着茶盏,心不在焉的潎着茶叶沫子。碰上我求助的目光,只微微提了提嘴角,却依旧片言不发,一副淡然冷峻的神情。
好不容易送走那二位喋喋不休的“唐僧”,我的嗓子应酬的也快要冒烟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四爷身边,抄起他手里的茶杯便一口倒了进去。抹了抹嘴,把头伸到他的眼皮底下问道:“我的爷,人家巴巴的赶过来就为了看您一眼,您怎么话也不说一句?白白辜负了人家的苦心!”
“可真是怪了,明明是有人来看你,怎么又把我扯了进来?”他一把把我拽到身边,脸上是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
我眼睛一转,换作一副认真的样子道:“你没听说过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道理呀?要不是你坐在这儿,就是八抬大轿去请,人家还不乐意来呢!”
“就你这么多歪理,还敢大言不惭地说出来。那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该现在就追出去?”他的眉角上扬,俨然是威胁的口气。
虽知道他是说笑,但我却还是下意识的环住了他的腰,嘴里小声的嘟囔着:“任凭你走到天涯海角,我都跟着就是了。”
“这辈子算给你赖上了,不过谁让我愿意呢?”他轻轻一笑,伸手把我揽进了怀里。脸上忽然觉得一阵清凉,抬眼看去,他手里不知怎的竟变出个冰袋,正小心的给我敷脸。他的手指不经意的划过那几道绯红的指痕,我本能的一闪,却把他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还是疼得厉害?”
我摇了摇头,环着他的手臂却越发紧了几分。在我,也许只有这个怀抱才是最温暖最安全的栖身之所。他似乎明了我的心情,抱着我的左臂也收的紧紧的。只是沉吟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玉儿,我爱你,却不能给你名分,你恨我吗?”
屋子里忽然变得静悄悄的,我仔细地盯着他的眼眸,愣愣的出神。那黑洞洞的瞳仁略显出些许晦暗,几丝疲惫的皱纹也悄悄爬上了他的眼角。本想说句笑话,给他开解开解,可却徒然生出几分伤怀,心里的感触也不禁脱口而出:“人生在世,几十年的光阴,不过瞬息尔。如玉只想待在你身边,见证你的每一个梦想,陪伴你的每一次挫折,与你同欢乐,共伤悲,仅此而已。那些个劳什子虚名,又何必放在心上?”
“我说过,会给你幸福,可现在看来却是远远不够。”他的声音尽量放的随意,目光平视着前方,似有一层水雾淡淡笼上了眼眸。
我回手把冰袋扔到桌上,执了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他的手仍是冰冰的,而那指缝间溢出的暖意,却丝丝渗入了我的心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原只是前世未了的心愿,随着我流落到今生,竟会在此间不经意的陡然绽放…
头顶上无限爱怜的声音落下,把我心里的那个梦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等开了春,就带你到园子里去,就我们两个。”
接下来的几日,四爷却甚是忙碌。天蒙蒙亮便离府而去,有时要忙到半夜才回来。隐隐约约的听高福儿讲,原来是皇上下旨让群臣在诸位阿哥中举荐太子。心里不禁觉得好笑,看来这康熙帝国最无聊的一出闹剧终究是要上演了。
独自一个人等在太和斋跨院的寝室内,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人也生出了几分倦意。窗外的月亮遥远而朦胧,带着几分孤傲的味道悬在天际。兀自想着紫禁城里的那位圣祖皇帝,竟能不动声色的把儿子们拨弄得团团乱转,自古权谋韬略,帝王心术,而遮盖在明黄色龙袍下的那颗心,到底又会是怎样一番滋味呢?忽然记起在承乾宫里四爷说过的话,心下不免又添了几分紧张,只有我清楚地知道太子是会被复立的,他可切莫在这样的时候去趟这潭浑水啊!
凛冽的北风使劲敲打着门楣,刮得屋旁的树枝摇动,在窗纸上留下几道斑驳萧疏的影迹。屋子里倒是极暖的,那熏笼之内燃着的炭火,发出哔哔剥剥的微声。抬眼望望那座西洋自鸣钟,竟已过了十点钟;再摸摸暖炉内给他温着的鱼翅羹,倒也热度如初。背倚着炕桌,随手拈了一本《传习录》,只一会儿功夫,就觉得书上的字迹拖着长长的尾巴在眼前晃来晃去…
身子忽然一轻,感觉被人横身抱起,等我睁开眼睛一看,竟是和四爷一起躺在了床上。他的神色带着几分疲惫,见我睁开眼,强打着精神说道:“以后不要等我,若是困了就自己先睡。”
我略摇摇头,抬手按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揉捻,柔声道:“你不在身边,让我怎么睡得踏实?”
他“哧”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