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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送客。
放人,没门。
姜琬从里院退出来,见顾玠还立在外面没回去,心中有些堵,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跟我去一趟,贺喜的礼金,我早备好了。”顾玠道。
姜琬一愣,正要推辞,对上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异样,转念想了想:“好。”
暑夏已过,秋凉正好,风中飘来果香,隐隐可闻。
两人并肩走着,一时恍若当年一同读书游玩的光景。
不知走了多久,乍然一抬头,琉璃风灯映照处赫然悬着——疏景阁三个字,这是太子府中乐师、伶人居住之地了。
顾玠脚步一顿:“你在这里等着罢。”
“你……”姜琬才从万千思绪中猛醒过来:“去吧。”
头顶星河浩瀚。
等了小半个时辰,顾玠终于出来了,随手塞给他一个红绸布包,笑着道:“我攒下的家当全给你道喜了。”
往他手中塞的时候,顾玠似是不经意地捏了一下他的手,没等姜琬反应过来,便转身回去了。
第104章 完了
从太子府出来; 灰青青的天际飘落点点秋雨。
顾玠会有什么事交代给他呢。
怕还是不能摆在明面上说的。
没有耽搁,姜琬疾步走回府中。
听见脚步声; 东厢书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霎时间屋内暖意扑面而来; 带有淡淡松香。
他目光顿下,不禁一怔。
挨在门边的是个姿色俏丽的丫鬟; 细眉温情; 玉颈微垂; 一双手放在裙摆处不安地搓着,像是不安; 又像是害羞。
“采苹?”
“公子; 是我。”
采苹的声音有点沙哑,许是长途跋涉之后劳累的,见着姜琬; 她心里头欢喜; 有点儿急,也有点儿兴奋; 连语调都显得高亢。
“我这里没什么事儿; 你回夫人那里吧。”
“夫人说让我以后还服侍公子。”
她想起来之前姜琬他娘的交代; 脸皮突然热起来; 心口突突地跳。
她家公子出落的更俊秀了; 更像个男子了; 比她进京的一路上看到的男子都英气、好看。
没再多说; 也无须多说; “你去备些热水放在卧房,顺便整一整东西,我写了字就来。”
他今晚是不打算离开书房的,先打发走人再说,其余的,暂且来不及考虑。
“是,公子。”采苹欢天喜地地走了。
姜琬:“……”
他刚才说的话有暗示?
貌似……真有。
一拍额角,心里暗骂自己真是糊涂了。
定定神,他忙关紧门窗,脱下外衫,从袖中摸出顾玠给他的红绸布包——
很轻,里面只有一张二百两的银票。
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
姜琬挑亮灯光,边边角角捏了几遍,一无所获。
明明之前在疏景院外面,顾玠的眼神和手上的动作,都暗示他有事相托的。
泄气之余,姜琬又拿起那张银票来仔细观摩,果然——
在很不起眼的卷边之处,分别写了两个字,一个“关”字,一个“耳”字。
合起来,是个郑字!
姜琬马上想到了郑景。
顾玠要见郑景?
还是?
不,都不是……姜琬想到一件事……
不久前,多方一直在苦苦寻找的郑景忽然送了一封信给他,约他下个月在城外的天外天酒馆见面。
信中还说,姜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线人眼里头……
书房的门此时发出一声轻响。
有人来了。
姜琬用指腹摁在那两个字上,不着痕迹地把它们抹掉,压在一枚虎雕镇纸下面。
“请进。”
以为是家中之人,他一面说一面走过去拉开门。
“别动。”一把长刀霍地抵在他的肋下,姜琬抬起头,愕然瞟了来人一眼,不慌不忙地道:“裴姑娘,你来晚了。”
顾玠在的时候你怎么不来。
“姜琬,你阴我。”裴澄冷笑,却收了刀:“不过这次,你算错了。”
姜琬:“……”
何稳那家伙,干什么吃的,居然没抓到她。
“裴姑娘,你这是何必呢?”
裴澄的刀又重新回到他身上,先前虚晃一招,估计是试试他的身手:“少废话。跟我去太子府,把顾玠引出来。”
他被何稳那老家伙的人追的满京城乱窜,连个可靠的落脚地都没有,不得不走了。
走之前,她定要见顾玠一面。
“何大人的捕快怕已经跟过来了。”姜琬暗暗打量她的神色,这姑娘性子息怒难测,令人难以琢磨:“姑娘还是快跑吧。”
看在她这么痴情的份儿上,姜琬的心不由得软了几分。
裴澄不吃他这套,揪着他的领子一提,直接把人带出了书房。
“如玉姐,你说我哥今儿真会和采苹……”姜如月的声音忽然间由远而近传来,带着娇笑,在夜风中格外清脆。
“别乱说……”
裴澄听见声音的瞬间从袖中摸出两枚暗器,姜琬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别伤害她们,我跟你走。”
差点就飞出去的暗器没来得及收回,猝然扎入他的手掌心,鲜血迸出来,触目惊心。
裴澄却无动于衷:“无毒。”
他娘的。
姜琬顿时发觉这女子手狠心冷,不能视之为女流之辈对待。
姜如玉和姜如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裴澄怕节外生枝,“快走。”
她提了他衣领,接着院中树荫的掩护,轻功一跃,跳出院墙。
只是,果然不出姜琬所料,何稳的人就在他府外面守株待兔呢,乍然听见这边蹦出来两个人,二十多名捕快一拥而上,将他们围了个结实。
裴澄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
在此之前,她在勾栏院玩了一招金蝉脱壳,想着总能拖住捕快们一两个时辰的,看来,还是她大意了。
她松开姜琬就要逃脱,忽然听见有人奔跑而来:“弓箭手,弓箭手,人在这里。”
是何稳的声音。
裴澄登时怔在原地。
姜琬更是双眼一闭,心中长叹,玩完了。
何稳四平八稳地走到二人面前:“姜大夫,本官早就觉得你上次在朝堂之上言辞闪烁,果然,你竟和这叛臣之女有勾连,来人,带回京兆尹,详加审问。”
姜琬:“何大人难道不问问下官是不是被挟持的?”
何稳冷哼一声:“姜大夫,你逃不了干系。”
上次早朝,他在裴澄这件事上栽了个从未有过的大跟头,回去细细想了几日,又着人暗暗打探消息,很多事最后都引到了姜琬这里,这账,也该算清了。
***
姜琬和裴澄被带到京兆尹府衙的消息同时被送到宫中与太子府中。
皇帝尚未就寝,听闻奏报,道:“命何稳详加问询。”
那太监要走,他又交待:“不要动刑。”
大约是顾玠那件事之后,他一直心有愧疚,所以这次对姜琬格外有耐心,不相信他会和裴澄有什么勾结。
“陛下,姜大夫是太子的人,是否交由太子府审问?”太监临退下前又想起一事。
皇帝沉思道:“明日上朝再说。”
太子府的眼线不少,说不准这事儿早知道了。
“陛下,太子进宫了。”话音刚落,一名小太监匆匆来报:“陛下,要见吗?”
皇帝温和道:“传。”
太子披着紫锦裘,在烛下映的更加面白如玉:“父皇。”
皇帝起身:“可是为姜琬的事来的?”
太子坦然:“是,父皇。”
皇帝屏退左右:“这事儿,朕和皇儿都不要插手。且看他如何开脱。”
“父皇。”太子蹙眉,犹在衡量要不要把当日他和姜琬合伙,利用何稳的事儿说出来。
皇帝摆摆手:“他若不能全身而退,留在太子宫中就用处不大了。”
他决意要摸摸姜琬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父皇。”太子浑身一凛:“父皇为儿臣操的心太重了。”
前日,他在皇后的寝殿中似乎瞥见神医闵落的身影,可皇后说自己没病,那么……他不敢想,更不敢问,皇帝明明看上去身体康健。
第105章 探狱
可神医闵落; 已经六七年没被请到宫中来了,若不是……他断然不可能出现在皇后殿中。
皇帝听他如此说; 微动容,起身命人拿件紫金披风给太子:“不早了; 回去吧。”
夜往深里走,霜寒露重。
太子裴据出来时; 看见周才人候在外面,年轻的嫔娥一脸喜色,不知怎么的; 他忽然脸色一顿,问:
“皇后歇下了吗?”
跟着的小太监长善道:“娘娘本歇下了,听说太子去了陛下那里; 又梳妆起来了。”
“去瞧瞧。”走了几步; 他又道:“回府吧。”
他怕看到母后殿里的孤灯清影; 更怕从她口中窥视到自己父皇不欲人知的龙体抱恙的隐秘。
“回府?”长善挑着灯折回来:“殿下,咱们真不管姜大夫了吗?”
他们连夜进宫; 不就是为了姜琬是事吗?
“多嘴。”太子冷叱。
“何大人的脾气您知道; 说不准要关姜大夫多久呢?”小太监兀自唠叨:“殿下想,宗家正等着姜大夫上门娶亲呢,殿下若袖手,姜大夫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
太子:“你怎么知道他急着娶亲?”
宗家那丫头,年岁不大; 听闻又病怏怏的; 姜琬娶回去也只能供在家里; 好吃好穿的养着,除此之外,还能干什么。
拖着正好。
长善缩着脖子,欲言又止。
得,他尽力了,可忙没帮上。
***
何稳连夜将人捉了,带回府衙押起来,并不急着审,收兵歇息去了。
姜琬盘坐在囚房内的蒲草上,闭目不语。
从裴澄挟持他出府的一刻起,他就预料到是这么个结局,网是他推波助澜假人之手设下的,呵,最后连他自己也钻了进来,算不算报应?
姜琬有点机关算尽的自艾自怨。
冷不丁听隔壁的裴澄冷笑:“姜大夫真瞧得起自己。”
姜琬不知她什么意思,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看出来了,姜大夫以为自己是太子的人,根本没把何稳当回事,知道他早晚会恭请你出去……”
姜琬还是没理她,要这么说,他还真高看自己了,可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太子会捞自己吗?
他觉得不会。
在太子府时,太子有句话问的锋利:连你,也是他的人吧。
说这话的时候,姜琬只觉得太子的语气中尽是无奈,似乎巴不得他府中“皇帝的人”一夜之间全死光了才好。
他听到自己“落网”的消息后,应该心里偷着轻松一把吧。
才不会管呢。
“二位消停点,要不爷发发慈悲,把你二人关一起睡个鸳鸯觉?”巡夜的狱卒听见这边有人说话,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语气猥琐不堪。
裴澄气极,一时又不好就这种事发作,只得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楔子飞掷过去,霎地一闪,钉入那狱卒小腿中,疼的他倒在地上打滚,叫喊个不停。
姜琬蓦地一愣,曾为金枝玉叶的东阳郡主,竟然身怀上乘功夫,出手便能伤人,还真让人刮目相看。
或者说,这太不可思议了。
“裴姑娘也仗着皇族血脉,才敢这么放肆的吧。”他把“皇族血脉”这几个字,说的格外清晰。
那天早朝皇帝也说了,裴澄还是他的侄女,只要她不再生事,还会允她以庶人身份住在京城。
裴澄的眸色忽然变了变:“哼,别提那些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