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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琬抬头看了他一眼:“这牢狱已经任人随便进出了吗?”
难道慕容深没放人在这里监管。
“殿下出去的时候,杀了人。”小狱卒语气冷漠地道:“没有人能挡得住他。”
姜琬:裴丰这是和慕容深彻底撕破脸皮了?
“唉。”小狱卒叹了口气:“这世道已经乱了,你走吧姜侍郎,能活命就算不错了。”
姜琬听他说世道乱了,脑子里嗡的一声,好似已经听到了外面的金戈铁马之声,他踉踉跄跄地起来,对小狱卒说了句:“谢谢你,我走了。”
被外头强烈的光线灼了下眼睛,姜琬下意识地站住了,等他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四周哭爹喊娘的声音突然此起彼伏,紧跟着人群四散逃窜,冲撞的他几乎站不住脚步。
出事了!
姜琬顾不得想许多,撒开脚步就跑,提着一口气跑回了姜府,找了半天才发现姜母领着一家老少躲藏在府中最不起眼的一间柴房里,外头堆放着些财物,已经伪装成人去楼空的模样,看来早做了被洗劫的准备。
“琬哥儿,你可算是回来了。”一家老少见着他纷纷抹起了眼泪。
姜琬惊魂未定:“祖母,阿爹阿娘,是我拖累你们了。”
姜徵看了他一眼:“琬哥儿啊,你注定不是乱世的英雄。”
这个儿子他是看透了,有些才气,盛世的时候做个能臣大概尚可,若遭逢乱世,怕要埋没了。
姜琬心道:是是是,我是没有那个打打杀杀的魄力,我承认。
一家人躲起来听外面喊杀声震天,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不知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姜琬一会儿便坐不住了,他道:“我出去看看。”
他娘一把拉住姜琬:“你去哪里?宗家……”
她就知道姜琬肯定放心不下宗小茹。
姜琬哑着嗓子问:“不去宗家。秦真来过吗?”
那小子自从从姜府走了之后就再没消息,难不成和老上司梅三韧将军占山为王去了?
姜如玉红着脸道:“昨夜似乎来过。”
姜琬:“……”
什么叫似乎来过。
没有人解答他的疑惑,姜徵插话道:“如今都是自身难保,谁也指望不上,琬哥儿,你一个书生,别出去凑热闹了。”
等着新皇帝力挽狂澜稳住局势再说吧。
姜琬无声地摊了摊手,姜徵那句“你一个书生”刺激到了他,他脸色白了白:“父亲,我有事,你别管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一旦动乱来了,手中没有兵权,再多的才华似乎也抵挡不住沦为刍狗一般的命运。
……
外面愈发混乱,忠于朝廷的将领一看裴丰出面了,纷纷投到他的麾下,追着慕容深的兵到处跑,而慕容深也不示弱,挂着天下兵马大元帅的金印到处调兵为自己所用,双方斗法不断升级,暂时谁也压制不住谁,两两僵持中。
姜琬拉住一个军士模样的人问:“这位大哥可知道梅三韧将军在哪儿?”
他出门之前在脑中盘桓了一阵,朝廷的将领他都模模糊糊地知道他们在那里戍守或者打仗,只有梅三韧这个人目前去向不明,或许……是裴据手中的一大筹码吧。
莫非,裴据放裴丰出来跟慕容深斗法,他是要坐收渔翁之利吗?
姜琬打了个冷颤,觉得漩涡之中人人心思莫测,彀中彀,局中局,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不知。”那人看他长的俊气,和善地道了声:“小兄弟你这是打算投军啊?不错,正是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不过,要投还毅王殿下麾下吧……”
姜琬没心思听他说后面的,道了谢:“我一个大哥在梅将军手下做事,这么一乱,家里人担心他,让我出来找找人。”
那人哦了声,听见远处自己人的哨子声,握紧腰中的刀飞也似地跑了。
“你……”姜琬正要去问别人,忽然被人从后头捂住了嘴巴拖到城墙后面的隐蔽处:“姜大公子不够惜命啊。”
见是郑景,姜琬松了口气:“你怎么在这里?”
郑景嘘了声:“奉陛下之命,来看看两个老东西死了没有。”
姜琬:“……”
果然,裴据把裴丰放出来,意在让他和慕容深二人互相残杀,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姜琬睃了他一眼:“陛下未免太心急了。”
郑景道:“嗯。连顾玠都用上了你知不知道?”
“不知。”姜琬叹了口气:“说不定是好事。”
“是啊。”郑景随口道:“日后就是有功之臣了。”
姜琬道:“看来陛下这次是胜券在握啊。”
“□□分吧。”郑景顿了下:“慕容深早晚被诛杀。”
二人说话的功夫,不远处又是一场恶斗,隐隐的能闻到血腥味儿,姜琬险些呕吐出来,他强忍住不适道:“兄弟,这次我真觉得自己无用。”
郑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若叛乱落实,陛下还是要召你回去重用的。”
“兄弟,你知道宗府如何吗?”姜琬不想说别的了,直接道:“我怕他们被报复。”
郑景面色凝重:“听说慕容深从宫里出来便派人去了宗府。”
姜琬脑中嗡的一声,拽着郑景道:“跟我去一趟。”
郑景甩不开他,一边跑一边道:“你现在就是去跳火坑,姜琬,你听我说,宗家肯定保不住了……”
“保不住也得保。”姜琬一股血气冲上来:“郑景你他妈不够意思。”
“姜琬,我试图找过他们,唉,宗家父女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死犟,非留在府中。”郑景怼了他一句,两个人皆是脚下生风,直奔宗府而去。
——
姜琬怎么也没有想到,往常的太傅府中竟会变成人间地狱,刺目的血流了一院子,青墙黛瓦上滴滴答答的还在流,杀人的狞笑着,还未死绝的发出惨绝人寰的嚎叫声……一瞬,他差点跌倒在地,不管不顾地大叫道:“宗姑娘!小茹!”
郑景抽刀砍了两个正在肆虐的,骂了句:“娘的,慕容深真是丧尽天良。”
姜琬冲进屋中,到处不见宗东方父女的影子,心中凉了个透,怕是——他们已经遭了慕容深的毒手了吧。
“公子。”绝望至极中,一缕细微的声音从幔帐下面传出来,姜琬一个激灵跳过去,循声扒开遮蔽,见到人他深喘了口气,立即宗小茹捞出来抱在怀里:“我来迟了,太傅呢?”
宗小茹怔了下蓦地泪如雨下:“一个时辰前家里闯进来数百名手执大刀的人,家父不肯躲藏,端坐在正堂之内,怕是遭了毒手了。”
姜琬:“不,没有,小茹你别乱想。没有,不会的,不会的。”
他一边安慰宗小茹一边回忆,从正堂穿过的时候那里没有多少血迹,宗东方应该没死,没死。
府里的侍卫不是摆设,姜琬觉得他们一定护住宗东方逃了出去,他还心存一丝侥幸。
宗小茹摇摇头,忍着没哭,也不说话。
姜琬望了外面一眼:“我去帮帮郑景,你在这儿别动。”
慕容深派来洗劫宗府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被郑景和姜琬反杀几个,逃了几个,片刻后只留下遍地的尸身,看着令人毛骨悚然。
姜琬的手在杀人之后软的提不起来,前世他没历经过血腥,这辈子原主又是个绣花枕头,身体里缺属于男人的嗜血的荷尔蒙,他头晕了一阵,强撑着道:“郑公子,多谢了。”
郑景苦笑一声:“怪我没顾念到他们。”
他知道姜琬曾对此心存期望。
姜琬扔了刀往里面走,他要带宗小茹回家。
第149章 复仕
他再次进来的时候; 宗小茹已经敛了哭意:“公子该去和毅王殿下一同对付慕容深。”
朝庭必胜,谁加入朝廷军都会捞到平叛之功的。
“我先送你回姜府; 然后便去。”姜琬道。
宗小茹脸色苍白,眼神却笃定执拗:“我不会去的,你走吧。”
姜琬不知她在想什么; 鼻尖淡淡的血腥气息扰的他心神不宁:“你我有婚约在身,宗家乍然遭逢此难; 姜家若此刻冷眼旁观留你一人在此; 来日京中人人戳着姜家的脊梁骨骂人,到时候姜家还如何在京中立足。”
宗小茹微微垂首; 手上蓦地端起茶盏:“今日公子能赶来救我就够了,公子请速回吧。”
姜琬瞧着她莹白的手指把着青色剔透的玉盏,眸光动了下,叹口气道:“在下告辞。”
她不肯离开宗府,大约是怕连累姜家吧。
慕容深那个老东西对宗家的执念太深,他不死,谁知道会做出何等疯狂的事情。
宗小茹不敢心存侥幸。
——
那一场争斗打的焚天灭地; 整整持续了四天,第五日半晌慕容深的追随者们被赶到了城门外; 关上城门的一刻,很多人的腿都软了,东倒西歪靠在城墙里面大哭的大笑的; 瞬间乱成一团。
“姜公子快去看看吧; 毅王殿下快不行了。”前任户部尚书齐可宣抖着双腿跑过来扯住姜琬的衣角:“想见见姜公子。”
姜琬一惊:“殿下方才不还骑在马上亲手杀了两个叛兵吗?”
“殿下这次本就打算与慕容老贼同归于尽的。”齐可宣摇摇头; 往常修的整齐的胡子邋遢不堪地黏在胸前:“背部中了一刀没当回事,谁知道那贼子在刀上涂了毒……”
乌云压顶。
“本王蛰伏了二十年,如今最后一战能为陛下扫清逆贼,也算死得其所了。”裴丰已经换下了戎装,此刻裹着狐毛大氅坐在软榻内,睨着黑漆漆的汤药道:“命大夫都散了吧。”
“殿下,姜公子来了。”贴身的仆人附在他耳边道。
裴丰侧过眸来,声音少了先前的浑厚,添了几分虚弱:“你过来。”
姜琬疾步走过去跪在他跟前:“殿下,您怎么……”
一时哽咽的竟说不出话来。
裴丰摆手挥退左右:“本王不死,你们这些跟着本王的人怕永无出头之日了。”
皇帝不会轻信任何人,往后,更不会在慕容深被清理之后任由另一个人坐大。
姜琬一惊:“殿下,陛下同您终究是……”
父子血亲啊。
话又说回来,天家无父子,虽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裴丰沉默半晌,缓缓道:“你今日来见本王,本王有一句话赠你,你记着后就回去吧。”他顿了一下才开口:“官在地方,要福泽百姓,官在朝廷,则循默守位。”
循默守位,不就是多磕头少说话吗?
曾国藩晚年以亲身实践传世的至理啊。
“在下记住了。”姜琬在心中默念一遍,叩首道:“谢殿下教诲,姜琬感激不尽。”
担忧地道:“宫中解毒之物甚多,在下这就进宫去求陛下。”
“不要。”裴丰出言阻拦:“你回府去吧,过不了几天,皇帝就会重新启用你们了。”
姜琬还有说什么,裴丰一拍手,立即有人进来把他推了出来。
“……”
“殿下的毒无药可解了。”毅王府的人送他出来的时候哭着道:“公子就此别过吧。”
三日后。
毅王薨逝。
那日姜琬从毅王府出来之后就进了宫,皇帝裴据骤然闻听裴丰危在旦夕,默然半晌,而后不惜翻遍整个皇宫为他找药解毒,奈何无力回天,父子终究阴阳相隔。
裴据换了一身黑色龙袍,只腰间绣着一条金龙,颓然道:“慕容深退守太原,梅三韧穷追不止,将士在外面卖命的关头,毅王的丧就暂时不治了吧。”
死了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