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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师部弈也真是个怪人。男人身,却有女儿心,平日爱鼓捣胭脂水粉与衣裙。可要说他阴柔; 他又是条敢做敢当英勇的汉子。
戚念住在师部家这段日子过得舒适,真像被当作宠妾似的; 好吃好穿伺候。白棠险些拧断这死孩子的耳朵; 恨他厚颜无耻,敢随意接别人的人情。
但师部弈倒不以为然; 问起缘故,原来这些衣裙都是他小时的。如今穿不上实在可惜,便送过了戚念。
这天,师部弈折扇半掩面走到二人跟前。
“东福时; 我见姑娘扔出黄纸止住了那妖物……”
这话说得极缓,声音也细。
那事如今回想仍记忆犹新。尤其是自那日以后,他某天竟梦见了怪事,待一觉醒来就觉脑子哪儿开了窍。
秋颜宁笑而不答,端起一盏热茶。
于此事,师部弈本就有心要问,但每每欲言又止,或是碍于秋颜宁。
这白秋分明比他要小几岁,身上气势却跟他爹似的。这老头子平日喜怒不形于色,待人刻板严厉,尤其是对他与几名庶出更是不待见。亏得他自小就挣气,于师部家有些用处,否则早与那几人一样成废子了。
秋颜宁像那老头子。虽说她是爱笑的人,但骨子里差不了多少。神色苍老,里子淡漠,拒人与千里之外。
她一个眼神。就吓得他不敢轻易开口。
“师部公子但说无妨。”
过了片刻,秋颜宁放下茶盏。一对墨瞳看不出太多情绪,有些沧桑,她抬眼盯着师部弈。
秋颜宁不善占卜观人命理,但见他眉间金光,知他与自己是同道。这种人天生不凡,或是身绕异光瑞气;也难怪仅凭凡俗武学可以一战。
怪的是早在之前这抹金光却未显现,而是自这月开始。
师部弈不做声,秋颜宁自顾着取出一些树籽洒在桌上卜,约莫又过去了一柱香的功夫,她才收回树籽。
其实也不必占卜,白棠便是个极好的例子。
想必是这人先天有运道。不同戚念多劫多难,师部弈生来锦衣玉食,顺顺当当,天赋又已于常人,但他却有一死劫。
凡人一世有运气耗尽时,而她们恰好解了这劫,如此自然显现灵光了。
归根结底,是缘。自她改命重生,已不知影响了多少人与事。
“唉。”
秋颜宁不禁叹出一声。她曾是想孑然一身,图个自在,可如今呢?
她问:“你想知道那黄纸为何物?”
师部弈答:“是。”
白棠眉微蹙,她自然也瞧得见金光。但那又如何?此人凡心太重,俗世牵念太多,不宜修仙。这种人若不除杂念凡心,入了修行门径只怕要惹出不少祸端。
她道:“街坊小贩流传一句话:‘不是此道人不探此中事’。师部公子不会不懂吧?”
师部弈一愣,这话无论撂哪儿都成。他与这三人是陌路人,连几分交情都谈不上,她们怎会将这些秘术原原本本告诉他?转念一想,假使有人打探族中事,他也不回答。
他道:“是我冒昧了。”
秋颜宁问:“公子为何如此执著?”
闻言,师部弈茫然,一时搞不清二人话中之意。他也不再多问,于是向三人告别去办要事了。
夜里,他难以安眠,心底净是杂七杂八的事,时而想豪迈或是远世飘逸;再是波澜壮阔;有时又心神畏惧。
纠结了许久,终是合上了眼。
这夜,他做了梦——
梦里他身处雾水之中,他走了许久,忽然瞧见蹲在地上的老乞,那满脸生疮脓的脏老丐突然站起来,“啐”一口朝他脸上吐了口脏唾沫。不等他气,老乞便拉着他跑。
这人瘦矮,但却跑的飞快。他们一路上看见赤火、秋叶,还有白霜与青鸾鸟。
跑了一路竟开始飞了起来,他脚踏青云越升越高,两旁出现了四颗闪烁的星。底下老乞见状哈哈大笑,抚掌呼道:“你看清了!到底看清了没?”
他俯身一看,发现地下藏着一条蛇。
他道:“看见了!”
话落云散,老乞被吞噬,他也摔入人间轮回变作马、猪、牛,后来才为人。可惜他命苦,变成了小乞丐,双眼被挖四处乞讨,不知听了多少骇然或凄凄惨惨的事。他恨,却不知自己在恨什么,心底透着股忍辱负重之感。
“冤啊!”
随着一声低叹,他竟又缓缓升入云端。
瞬时梦醒。
师部弈惊起,满额热汗,身心疲惫不已。
窗外天色大亮,他大概缓了片刻,这才穿衣洗漱。待他描好唇眉,正要去找秋颜宁二人姐妹,便听丫鬟呼道——
“不好了!”
丫鬟拿着书信与一枚果子,道:“白姑娘她们走了!”
师部弈惊呼:“什么!”
……
平京,小雨后。
落花如雪,缓缓飘入湖中随即荡漾开圈圈涟漪,叶绿如翠呈着颗颗雨珠,这时一双绣鞋将花碾碎入泥,步伐匆匆。
“祁宣贺!”
随着一声娇喝,原先气氛也随之打破。祁宣贺被惊得身躯一震,回首时满脸无奈。
只见秋落鸾秀眉一蹙,绝美的容颜上露出出几丝不悦,她红裙如焰,身后携几人大步向他走来。
他问:“颜华,怎么了?”
“你还敢叫我呀?”
秋落鸾哼道:“我叫你寄的书信可真送去了?都两个月了,始终没有音信!你说!你是不是骗我?”
祁宣贺与秋景云听罢面色微变。
秋景云一改往日态度,提醒道:“颜华,你任性了。”
“我不过是讨个说法罢了。自去年起我们寄了多少信过去,可始终无果。”
秋落鸾瞪他,心底更气了。自秋颜宁嫁去央国,父亲、娘、大哥所有人都不再提大姐之事,甚至有意回避。她不傻,隐隐知这其中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秋锦眠点点头,也道:“是啊!下月是二姐大喜,她们不该啊……”
“我最恨人当我傻!哥哥与宣贺未免太看轻我了。”
不容二人开口,秋落鸾冷嗤一声,开口话似连珠:“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此时若涉及朝政之事我不问,可既同为秋家人,我便要管!今日你们要是不与我交代,那之后可莫怪我真任性了……”
秋景云眼微红,也不知是气,还是怎么。
他上前几步,沉声道:“回去。”
秋落鸾盯着这张与秋颜宁极像的脸,似是懂了什么。她倒退几步,泪水险些夺眶而出,心似揪疼。其实,她待这大姐感情不亲,平日甚至欺负玩闹。
但不知为何,她却感觉心痛无比。脑子也乱哄哄,净是这十几年的过往回忆。
“二姐?你为何要哭?”
秋锦眠心一揪,她表情哭笑,颤声道:“我这病刚好一年,你可莫吓我呀!”
秋落鸾未作声,而是折返回秋家,见此几人也紧随其后。
“娘。”
这一路她脚步不敢停,直到看见苏殷,她抑制不住哭出声了。
苏殷愁容,忙问:“这是受了什么委屈?娘可从来不见你哭过。”
秋落鸾道:“大姐出事了,对么?”
苏殷表情一滞,质问:“谁说的?”
秋落鸾反问:“对否?”
苏殷不答,缓缓松开女儿的手。她转身,过了良久才吐出一个:“是。”
“果然。”秋落鸾讽笑。
“秋颜宁她怎么了?”
这时,秋景铄走进来问。
“她……”
苏殷泪如雨下,话在嘴边嚅嗫却始终说不出口,连手也开始哆嗦。她这一开口,又想起小时的秋颜宁,与这孩子临行那一幕。
“娘……”
“戚家满门惨死,颜宁小姐坠涯,那树枝上挂着她的大袖嫁衣。”
清清冷冷的女声响起。
众人闻声望去,见是杜若。
秋锦眠问:“那为何隐瞒此事?”
杜若道: “此事诡异恐怖,其中有些古怪之处,故此便未声张。”
自此事发生后,秋宁两家查探此事,但却没有半分头绪。众人都以为她们死了,但唯有杜若与宁家兄弟对此仍抱有希望。
她不信!不信白棠与秋颜宁是那短命之人……
……
与此同时,岸头。
船离岸,白棠瞄了眼身旁的二人。
她一想回定国,便觉亲切之感扑面而来,心下难免多几分感慨,就连心情也舒畅了几分。
秋颜宁揉了揉她的头,轻轻一笑,问:“小棠想回去了?”
白棠则道:“姐姐你不想吗?”
秋颜宁凝望远方若隐若现的东秘大陆,轻声道:“前辈说得对,我离家理应通报,此次回去是要道别一声。”
因为唯有坦然释然,她与俗世的那份牵绊才能淡……
道侣
沧国到定国相距近,三人次日清早时就到了沙州贝镇。
南部这一带四季都热; 戚念嘴里哼哼唧唧; 跟犯了牙疼似的。可怜他一个北国人; 初到这又热又潮地方; 显然极不适用。秋颜宁到茶铺子端了几位凉茶; 一路就听闻百姓议论三王子婚事。
白棠接过茶,问道:“姐姐是先回去; 再从安南到豫国?”
秋颜宁轻笑道:“是这样了。”
听罢,白棠不再问。她自顾着喝茶; 突然问:“修士可以成亲吗?”
秋颜宁想了想; 答:“有些能,有些不能。但修士清心寡欲; 女修少,而且少有人成婚的,多是些道侣。”
这其中的不能; 是指某派或习修了一些奇异的心法秘术,若是破了身; 那可就不妙了……
戚念饮尽茶水; 抬头问:“何为,道侣?”
“自然是与你一同修行的伴友了。小小年纪; 你想那么多做甚?莫不是想找伴了?以后自己去寻个媳妇儿了吧!”白棠敲他脑瓜。其实,她也只解了一半,道侣之意同样可指修行的爱侣。
“我,没有!”
戚念气瞪了她一眼; 却不再多问了,怕又被白棠打趣。
秋颜宁静听二人对话,唇角含笑,只是看白棠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不明。待喝完茶水,三人走水路到平京,戚念从未见过南方春色,一路上眼底满是新奇。他平日阴沉,但到定国几日,整个人竟开朗了许多。
……
十日后,秋府。
“去几天少爷小姐们不对啊!”
丫鬟闲来无事,与同伴道。
那同伴道:“怕是因为下月的婚事。”
丫鬟道:“依我看是大小姐的事。自大小姐远嫁,可曾归宁?”
另一名粉裙丫头则叹:“唉,要说大小姐这些年也是惨,嫁到那戚家豆不知过成是那样,听说戚少爷病怏怏,脾气还爆,怕不是打人哦。”
朱红大门旁,这几人唏嘘不已。要说大小姐当初嫁就这么嫁了,若真过得难堪,哪里还敢回来?
“唉。”
有人叹了一声,几名丫头见状来凑热闹,一帮人竟越聊越起劲。
“你们这是做甚?”
秋府管事见状气得胡须颤,斥道:“难不成你们是千金小姐,我请不动?”
“今日大早,您何必呀!”
一名小丫鬟嘟囔着。
“小丫头讨打!”
管事老头佯怒,挥掌吓唬这帮小丫头。
“你们是何人!”
忽在这时,守卫一声喝,吓得众人皆一抖。
“大清早,谁呀?”
几人面面相觑,纷纷走近探头去看——
门外有三人。
这三人皆是头戴纱笠,穿着素淡简朴,其中小小那人还抱着长剑。虽未露面,但看身形也只模样不差,尤其是那股气势。往秋府进进出出的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