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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吗?”谢轻尘疑惑问道。
“嗯; 你今晚去; 明早就能回来。”谢朝雨放下手中的纸笔; 继续说道:“刚好你也不打算进京科考了,那便从商吧; 爹留下来的茶业也不小; 谢府以后还要靠你。”
“好的。”谢轻尘微微点头,继而又小声问道:“姐姐,陆小姐可有什么消息?”
谢朝雨听到这句话; 心像是被空了一云&cháng&整&理&下,她缓缓叹口气; 摇摇头; 眼中弥漫着悲伤; “没有。”
“那位道长还来过吗?”
“前几天来了一次,看了看那树,最后还是说看天意。”
“那……”谢轻尘倒有些犹豫了,他轻轻拍了拍柳初淞的手背,示意她去外面等他。等人出去了; 谢轻尘才讲道:“那姐姐没打算将那个害了陆小姐的道士绳之以法么?”
“他师父找过我,说他的徒弟他自然会处置。”谢朝雨说道。
“可是你难道不想让他付出代价吗,他是那个亲手害死陆小姐的人,万一那道士骗了姐姐,岂不是……”
“我又何尝没想过,但是现在能救钟灵的只有六凡的师父。”谢朝雨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声音沙哑道:“钟灵现在能不能醒过来还不一定,能寄托的希望我全部都寄托出去了,只盼钟灵能回来,可是……可是这都快过年了,她还是没有半点回来的消息。”
“我之前以为她是真的需要休息,可是后来又觉得她会不会是在生我的气,一点儿也不想回来见我。”谢朝雨面露倦色,她将手指撑在桌角上,声音像是冷风灌进破了纸的窗户一般,沙沙的,“她最后离开我的时候,听不见,说不得,也看不到。我不知道她想跟我说什么,我说的话她也一句都听不见,所以我真的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怨恨我……”
“陆小姐那么好的一个姑娘,肯定还是想回到姐姐身边的。”谢轻尘安慰道:“只是姐姐也别劳神想这件事,累坏了身体不说,到时候就算陆小姐真的回来了,也不能好好跟照顾她了。”
“嗯,这些我都知道。”谢朝雨有些恍惚,她的目光飘至窗外,无神的游荡,“你出去忙你的罢,我一会儿去一趟白济观。”
“姐姐,你一个人吗?”谢轻尘听了有些意外,他说道:“还是我跟着你一起去……”
“不必。”谢朝雨摇摇头,她木然道:“总该自己去的,问问清楚也好,让我死了这条心也好……总归要问问。”
谢轻尘无法,说了几句嘱咐的话便带了柳初淞离开了。房间里又只剩了谢朝雨一个人,她回到桌前,在平放着的卷轴下探手慢慢摸索,指尖忽然触碰到一个冰凉的物什,她将那红线一起拽出来,圆润的玉佩转瞬落进她手心里。
“轻尘已经将他的那块碧绿色的玉佩送给他媳妇儿了。”谢朝雨轻轻摩挲那块晶莹剔透的白玉,眼底藏着难以掩饰的悲伤,“你呢,这块我一直留给你的玉石,你再也不想要了么。”
谢朝雨紧紧攥着那块玉石,闭眼想了不知多久,终是从旁边拿起一件纯白色的披风,踏步出门去。
山林重叠,幽冷潮湿,石子路被昨夜的雪花铺满,像一条白色的长蛇,通往曲山的白济观。
白雾弥漫的烟霭里,马蹄点地,留下一串整齐蹄印。谢朝雨坐在马背上,冷风从她身边呼啸而过,旁边的树枝上都挂了一些雪绒,还有一些堆在了树底下。不知为何,曲山的雪总是特别厚,似乎越往前走越不好走似的,谢朝雨将自己后背上的帽子遮好,总算来到了石阶。
曲山的山顶是白济观,需要走九百九十九阶台阶才能到,谢朝雨几乎看不见尽头,眼前只有雾茫茫的雪花。
她将马匹拴好,提着厚实的裙摆,一步步向山顶走去。
谢朝雨从来没有亲自来过白济观,只知道大概是这么个路。她若不是为了陆钟灵,也决计不会来这里。
就快到年初了,她无比希望陆钟灵能回来陪她,不管生不生气,报一句平安也是好的。
想到这,谢朝雨将步伐又加快了一些,她看着周遭雪景一点一点的变化,远处苍茫的天宇逐渐被浓雾遮掩,她一边走一边数着台阶。
“第九百九十九……”谢朝雨终于数到最后一阶,她抬头一看,却被眼前的景象惊愕住了。
这分明是她上山时的开路!就连她骑过来的马匹也静静卧在那里,不曾动弹过。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已经走到白济观门口了吗,为什么又绕回了原路?
谢朝雨后背微微僵硬,明明浑身燥热不堪,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抬眸看向前方,零零星星的脚印分明是她刚刚走过的。
她已经上去了,但为什么会绕回到原点,谢朝雨不明白。
万物俱静,寒侵人体,谢朝雨咬咬牙,又重新抬步踏上了石阶。
她不信再走一遍还不到。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谢朝雨又数到九百九十九阶石阶,而眼前的景象却又跟她离开的地方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谢朝雨四处打量了一会儿,觉得事情不太对,转头想找自己的马匹下山,却没想到她刚靠近那白马,马那忽地嘶鸣一声,即刻挣脱了僵绳,飞快地跑下山,谢朝雨追了几步,却发现人怎么可能跑过马,转眼曲山便只剩了她一个人。
谢朝雨心里暗暗为自己捏了把冷汗,冷风吹过她的耳边,难道是有人故意针对自己,给自己布下了所谓“江湖道士”才会的幻术?
忽然,漫天的迷雾从天边遮掩过来,蓦地将谢朝雨拢进其中,等浓雾散去,她努力睁开眼看了看四周,发现一位身着纯白衣袍的老者已然站在了她的面前——
“道长?”谢朝雨讶然道。
“谢小姐寻找贫道所为何事?”老者看谢朝雨站在雪地里,又将手中的拂尘搭在手腕处,用清冽的声音问道。
“为了陆钟灵。”谢朝雨毫不避讳,低头说道:“道长,这么多天过去了,钟灵没有一丝一毫的响应,如若真的不能挽回,也请道长告诉我一声,不要我苦苦期盼,最后却换来失望的结局。”
“谢小姐是不信任贫道的法子?”
“不是不信任道长。”谢朝雨沉住气,微微叹道:“是不信我自己,我实在没办法再抱着无妄的期待了,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我一同下了黄泉,去把她找到才好。”
“她跟你非一类,她走她的妖道,你走你的人路,即便是下了黄泉,你也寻不到她。”老者摇摇头,又换了一句话问道:“谢小姐难道不好奇自己为什么重复走到原点?”
“原点?”谢朝雨疑惑皱起眉头,她抬眼看了看前面雪地里尚存的一连串痕迹,说道:“我走了两遍,都回到这里,这……难道是道长设的局?”
“心存杂念的人是进不了白济观的。”老者背过手,洁白的胡须因风而起,他说道:“我没有刻意布局,只是谢小姐心乱。”
“我心乱?”谢朝雨微微一愣。
“是。”老者慢慢走近谢朝雨,讲道:“经纶中有一故事。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其实不然,非风动,非幡动,是仁者心已动。”
谢朝雨静默。
“心不起则一切不起,心不动则一切不动。”老者叹一口气,“谢小姐心先动了,这才存了杂念,继而心乱了,这才会来找贫道。”
“道长,我只是寻求答案,钟灵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谢朝雨眼角发红,风声入骨凛冽,“她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我实在放不开她的手……”
“谢小姐之前说自己不想抱着无妄的期待,现在却又请求贫道告诉你陆钟灵何时回来。”老者将拂尘扫下,无可奈何说道:“这份纠结于心的感觉便是你所乱之处。”
谢朝雨眼眶不知为何有些湿润,她看着老者缓缓开口道:“云在青天,水在瓶中,一切自有定数。”
“安心等待吧。”
谢朝雨听到了,双手无力垂在身侧,半晌才回答了一个苦涩的字:“好。”
“回去吧。”老者见她已经理解,便将拂尘扫至一旁,转瞬一匹白马便从远处踏着急促的蹄步而来。
谢朝雨哑然,过了一会儿又开口说道:“道长若能帮我跟钟灵带几句话,我自然是感激不尽的。”
老者没有讲话,谢朝雨还是缓慢说道:“就说我很想她,过年了,她如果想回来,我便亲自去接她。”
“还有……如果,如果她不怨我,就跟我说几句话。”谢朝雨抬头露出一个苦笑,“否则我天天坐在丁香花树下跟她讲些不知所云的东西,也太傻了不是。”
“谢小姐何出此言。”老者嘴角牵起一个慈祥的微笑,还没待谢朝雨再开口,他便伸出手指在空中突兀的一抓——几片淡紫色的丁香花瓣即刻被他夹在了指尖。
“这……”谢朝雨看着这不知哪里来的丁香花瓣有些惊异。
“昨晚谢小姐不是问过她问题了吗。”老者将花瓣放于她冰凉的手心,温声说道:“这便是她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了“风吹幡动”的典故。
如果我打了游戏还很精神的话,应该还有一更。
第48章 人不仁
柔软的花瓣平铺于掌心; 嫩紫的颜色与这个季节格格不入; 却又显得那么的真实。
谢朝雨的眼瞳忽然变得湿漉漉; 像是浸透了这冬天的雪水; 她用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摩挲了几下那花瓣,颤抖着声线; 想了好久才恍惚说道:“原来,原来昨晚她听到了……”
“那她怎么不出来见我; 让我一个人孤冷坐在她身旁……”谢朝雨抬起头; 慌乱问老者:“道长; 钟灵她能听见我说话,那她为什么不出来; 她怎么忍心看我一直坐在冰冷的雪地上……”
“她灵气聚集的还不完全; 不能出来,否则极易毁了自己的灵根,”道长语重心长说道:“谢小姐若真为了她好; 就回去等着吧。”
谢朝雨怔了怔,才哑声道:“……好; 我这便回去。”
白雪绕膝; 寒风凛冽; 谢朝雨骑上马,拜谢过老者,刚想离开,似乎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回头说道:“还有一事想要请问道长。”
“谢小姐请说。”
“六凡的事; 道长要如何处理?”
“自然不会存有私心,这点还请谢小姐放心。”老者说道。
“好。”谢朝雨点头,将手中的缰绳拉紧,启唇说道:“今日多谢道长指点,我先回去了。”
“谢小姐慢走。”
那马儿嘶鸣一声,踏着急促的蹄步离开了。老者目送谢朝雨的背影离开,又看了看这浓雾弥漫的天气,伸手一挥,那天边的雾水瞬间散去了,远远的,发白的天际线亮出来。老者抬起略浑浊的眼眸,将拂尘搭在自己的袖间,口中念念有词,忽然一阵疾风吹来,恍得人睁不开眼睛。
等再看那地方时,人已经不见了。
白济观内烟雾缭绕,幽香熏得让人有些不清醒。六凡独自一人坐在黑暗的暗室中,一旁是快要枯竭的油灯,其中的灯芯在不停的闪烁。
屋外彻亮,这个暗室却需要燃着烛灯才能看清楚东西。他师父将他关进这个室内,便是不想他被外面影响,只想让他在这里悔过。
六凡左手研墨,右手将卷轴轻轻打开,他脖颈处的喉结上下微微滚动,抬眸便看到了卷轴第一页只用隽永的字体写了一句话——“圣人不仁。”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六凡记得这句话,他将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