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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梢在微风吹拂之下发出沙沙声响,她轻身踩在枝桠上; 俯身探手,在枝桠隐蔽的阴影间,发现一条斜斩树皮的剑痕。这道剑痕极不明显,位置也格外刁钻; 若不仔细观察; 非常容易忽视遗漏。
这痕迹毫无疑问是新留下的,被划开的树皮之下,汁液还未完全干涸; 凉锦探看一番; 推测痕迹存留的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时辰。也就是说,在两个时辰之内,曾有人在此处刻意留下痕迹。
凉锦的眸子里闪烁着明灭不定的神光,剑痕上海残留了一道极为稀薄的剑气,需得再过三五日; 这剑气才会自行消散。
凉锦观察片刻之后; 两眼微眯; 抬掌抚上那道剑痕; 以真气冲散剑气; 再持续烘烤,令其迅速干枯,翻起树皮,从外看来,原本还有些生硬的剑痕变得古旧起来,若寻踪之人道行浅了,多半会错漏这处痕迹。
做完此事,她从老树梢头跳下,再细细检查了一下别的地方,没有再发现别的蛛丝马迹之后,身形闪动之间,飞快离去。
凉锦这一走就是五日,这段时间里,她与龙台村迁移之众逆向而行,再探看了先前曾停留过的数个地方,发现每间隔一个停留之地,便也同样有类似人为所留的痕迹。
若仅有一处,还勉强可以说是练功不慎巧合所留,但这痕迹若接二连三有规律地出现,则说明此事定有蹊跷。
迁移之众中出了内鬼。
有人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暴露他们的行踪,其人行事极为小心谨慎,整整数月时间,始终未被发现。
往日里凉锦也不是没有留心,她往往会在即将转移之前将驻地检查一遍,却还是出了这等疏漏,可见这内鬼极为狡诈,他是刻意在凉锦检查之后,众人出发之前,才偷偷留下的记号。
他的计划十分高明,甚至将凉锦和情霜都蒙骗了去,若不是凉锦心细如发,很有可能就真的将他们的行踪暴露。
直到此时,他们快抵达玉海龙宫了,凉锦行事便越发谨慎,这几日她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故而在众人迁移之后,又返回查看,没曾想,竟当真被她发现了端倪。
而且此人为了掩饰自己的行动,刻意在行动过程当中留有间隔,从而在极大程度上削弱凉锦等人的判断。
从这沿途留下的痕迹,加之龙祁两族之人与龙族的历史渊源,不管来敌是圣皇还是登龙阁之修,亦或其他还藏身于暗处的其他势力,他们都不难猜到凉锦等人最终的目的之地。
他们甚至不用从后面追来,只需要赶在龙祁两氏族人之前到达玉海,在龙宫设下埋伏,他们这四百人一门心思扑过去,实乃自投罗网。
思及此,凉锦心头一紧,后背倏地出了一层冷汗,若真出现这样的状况,这四百来人,最终能避开劫难的,想必剩不了几个。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人心鬼蜮,就算再怎么小心,还是会有百密一疏,料算不到的时候。
凉锦处理完内鬼所留的痕迹之后又匆匆赶回了迁移队伍,她无故离队数日,再次归来,自是引来好几人的注目,其中便有两族老祖,玧儿,情霜,龙筠和祁烨。
两位老祖的灵识自凉锦身上扫过,旋即便转了开去,因为两族之人众多,玧儿没有蹦跳着来寻凉锦,倒是祁烨的目光在凉锦身上多停留了片刻,而后才冷哼一声,垂头继续打坐。
对于四周变化,凉锦了然于胸,但她毫不在意,连神情都没有半点波动,她快步而行,第一时间找到情霜,状似好友再聚,与之闲话两句,而后再不经意间,详细讲了自己这一次回头探查时所见所闻与心中猜测。
待凉锦说完,情霜目光平静,神色淡然,将一柄银亮的长剑横在膝头,正用丝巾擦拭剑身。
这样的情况,并没有超出预料,虽然眼下境况不太理想,但她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不会那么轻易成功。
龙台村虽然不大,但却足有四百来人,纵使这四百人都是龙族后裔,有较为浓厚的血脉,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有同真正的龙族一样,对种族的信仰。
龙台村为什么会被神秘势力袭击,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事已至此,凉锦二人全然无从得知,但却可以猜想,要么,是村中早有叛变之人,被外敌收买,为了己身利益,不惜出卖血亲。
要么,便是那圣皇,已有化神修为,可探测因果变化,锁定龙台村的方位。
但更大的可能却是,这两种情况同时存在。
凉锦和情霜虽然知晓这样的可能,但她们还是坚持要带龙祁两氏族人入须弥之界,其实也有她们自己的考量。
不管两氏族人之中是否有叛变之人,因为须弥之界的特殊性,只要他进入须弥之界,就算有再大的抱负,只要无法与同谋之人取得联系,他就将毫无破坏之力。
而龙祁两氏进入其中,定然会等到羽翼丰满之后再出来,少则十年百年,多则不知岁月,如此一来,就算那叛变之人最终从须弥之界中出来了,多年前的计划,恐怕已无用武之地。
况且,两氏族人迁移驻地一事乃是她们和龙祁两族老祖详谈之后临时所做的决定,若村中有叛变之人,则必然在迁移的过程中想方设法地和他身后的势力取得联系。
这样就可极大程度地将龙台村内暗藏的隐患提前暴露出来,早日斩除内患,总比如鲠在喉,于关键时刻突然爆发,彻底失控要好的多了。
再者,龙祁两氏族人唯有在须弥之界中才能得到安宁,否则,在他们已经被圣皇盯上的情况下,玧儿能保得他们一时,却保不了他们一世,只有连圣皇都束手无策的须弥之界,才能给两氏族人提供最安心也是最安全的修炼环境。
综合考量之下,她们才决定冒险,而今,果然如预期那般,出现了变故。
“霜儿觉得内鬼是谁?”
凉锦斜躺于老树枝桠,从储物手环中掏出酒水,自斟自饮,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朝情霜隐秘传音。
情霜则坐在树下,手拿丝巾,仔细地擦拭剑身,她面上没有丝毫变动,好像正专心致志地拭剑,并未听见凉锦的话语。
凉锦不及不燥,仍有一杯没一杯的啜饮小酒,远远看去,颇有几分闲适超然之感。过了好一会儿,情霜轻柔的声音才缓缓传来,萦绕于凉锦耳畔:
“在未拿到确凿的证据之前,自是不能冤枉了无辜之人。”
闻言,凉锦眉目微垂,眼中好似盛了一蓬清澈的光芒,她低头,视线落在那垂首仔细擦拭剑身的倩影上,旋即扬起头,将杯中酒水一口饮尽,后又微微一笑:
“那这几日,便有劳霜儿与我继续监察,看看究竟是谁在暗中捣鬼!”
情霜没有回答凉锦,但凉锦却知道情霜已经默认了她的话语,她从梢头跃下,两袖迎风而动,气息沉敛。
炼体大圆满的修为,让凉锦看起来已有了几分飘然仙气,卓尔不群。纵使她易容之后是个相貌平平的男子样貌,但她的气质却非等闲可比。
拭剑中的情霜忽然抬起头来,见凉锦飒飒然远走,背影缥缈,潇洒自然,不受风雨所牵,不被深情所困,纵然心有万千因果,却仍苦中作乐,怡然自得。
这样的心境,比起数月前她们二人一同进入望龙浮宫时,又有了极大的精进。
想必那三年逆流的时光,在凉锦心头种下诸多疑惑的同时,也给了她新生的希望。
凉锦越来越想探知真相,哪怕前路坎坷,哪怕面临的敌人有改天换地之能,她亦不惧,只要此事于情霜相关,于己相关,她就一定要执着到底。
又过了两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族之人又要启程,继续向玉海龙宫进发。凉锦盘膝坐着,没有第一时间起身,而是闭眼凝神,灵识瞬息之间扫过驻地,观察着每一个人的动作和神情。
这样的做法无异于大海捞针,要在四百来人之中瞬息之间找到意图留下暗记的内鬼,以她如今的修为,还远远不足。但她却可凭借自身敏锐的洞察之力粗略猜测究竟是谁可疑。
她是最后一个从驻地离开的人,这一次,按她先前发现的规律本该留下暗记的内鬼竟没有采取行动,兴许是日前她无故离开五日造成的动静太大,惊了掩藏在草地中的毒蛇,所以那人变得更加小心谨慎,连一点马脚也未透露。
凉锦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眼下距离玉海龙宫尚还有三四个月的行程,只要这内鬼再多两次尝试留下暗记,她就能顺腾摸瓜锁定其人的身份。
第224章 反咬一口
两族之人又行了一个月的路程,期间每次暂留; 凉锦和情霜表面上看不出什么; 但内心都小心谨慎; 仔细观察着众修; 任何人的细微变动都未放过; 然而这一个月来,凉锦二人却毫无所获; 那潜藏在人群中的内鬼好像突然消失了一般,自那日之后,便再没有尝试在驻扎之地留下记号。
即便如此; 凉锦仍不急不躁; 也未对自己的猜测有半点动摇,她知道那个内鬼被她先前突然离队之事惊动,眼下已经小心潜藏起来,欲等风头过后; 在她放松警惕的那一刻; 再搅弄是非。
若那内鬼的目的是泄露他们的行踪,那么拖得越久,对他而言,就越不利; 从上一次留下的记号至今已过了月余,若他还不采取行动; 他身后暗藏的势力就算沿着他先前所留的记号追来; 最终; 也会由于暗记中断,将他们的行踪跟丢。
所以凉锦猜测,不出五日,定然有变故发生。
又过两日,两族之人正待启程之时,忽有一筑基修士以腹痛为由离队,凉锦两眼微眯,与情霜对视一眼,而后身形一动,在其人无所觉察的情况下跟了过去。
只见那人拐入树丛之中,借着灌木丛的遮掩,鬼鬼祟祟地观察许久,装模作样好似要大解一般,片刻后,见四下无人,他便从绑腿上抽出一柄锋利的匕首,手法熟练地在他藏身的灌木旁的矮树丫枝间刻下暗记。
做这些完之后,他将匕首收起,准备跟上队伍。
就在此时,一柄暗银长剑从旁而来,搭在他的喉头。他回过头来,见到凉锦冷然淡漠的面孔,一张普普通通的脸孔上却没有半点惊讶,他的眸子里闪过一瞬精芒,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然而就是这一瞬间的神情变动,让凉锦眸光一凝,骇然色变!
她甚至来不及抽剑,便见那人忽然朝剑刃上撞去!瞬息之间,鲜血喷涌,泼洒凉锦一身,而他手中的匕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反向送进了他自己的心口。
凉锦拿剑的手一抖,那人便滚落于地,他的唇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笑,笑得嘲讽而自得,最终,还是他棋高一着。
身后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凉锦面沉如水,眼中晦涩暗芒闪烁不定,这下可是有些麻烦了。
此人既然已经做好了“死在凉锦手中”的准备,又怎么会没有别的安排。
“凉锦!”
撞破“凉锦杀人”一事的带头之人,是祁烨。
凉锦摇头冷笑,若布下这个局的人是祁烨,那么他先前所表现出来的愚蠢和莽撞,就都是演给她看的戏,兴许从一开始,那看似泄露迁移之众踪迹的暗记也是计划中的一环,他的目的根本不是泄密,而是假他人之手除掉凉锦。
“老祖!”
人声鼎沸之间,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凉锦安静站着,手中之剑还未收起,她知道这件事情已经不可能轻易了结了。
“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