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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正午,在东阳群山之外,凌云宗的山门前,一个茶棚的阴影下,十来个少年少女聚在一起,他们大都有些局促紧张,但眼里却闪闪发亮,有些敬畏又有些好奇地打量远处的东阳群山,以及此时坐在桌旁的道袍青年。
相比一众少年少女的紧张,道袍青年则显得淡然从容,他样貌虽无特别,但气质却与众不同,即便坐在简陋的茶棚里,仍能叫人一眼看了,便知不凡。
此时他坐在桌旁,手边放着两个茶碗,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不多时,通往山下的石阶上显出一个人的身形,那人一出现,道袍青年立即站了起来,朝茶棚外迎去。
众少年少女亦转头去看,顿时愣住。
只见一位着了白色道袍的女子缓缓行来,衣袂飘飘,仙风道骨,容颜绝美,姿色倾城。
众少年少女何曾见过这般漂亮的仙女,一时间纷纷面红耳赤,忙低下头不敢多看,怕冒犯了眼前下凡的仙人。
就连先前从容自若的道袍青年此时也拘谨起来,他朝来人恭敬地行了一礼,开口道:
“陈师叔,这些便是此次将入山门的新弟子,他们中有一人资质还算不错,日后有望成为正式弟子。”
他说完,转身朝人群中一名少女招了招手,那女孩儿先是一愣,旋即醒悟过来,忙走到青年身边,亦学着青年的样子朝白袍女子行礼,主动开口:
“弟子名唤穆彤。”
凡人俗子,但凡有些安家立命的本事,无不想将膝下儿女送入宗派修习,若是祖上积德,后辈子孙能有一人修得仙家道法,便是福荫后世数百年的荣耀。
凌云宗近几年每年都会在民间招纳新弟子,此番便是这白衣女子与道袍青年负责招纳之事,将资质尚可的少男少女招入宗门。
白袍女子看了她一眼,旋即点了点头,而后又对那道袍青年道:
“梁昊,我方才在山下救了一女,她父母已亡,无有去处,此番便与他们一同拜入山门吧。”
梁昊闻言一愣,这时他才发现陈渝背上还有一人,闭着眼,像是昏迷了。
他忙上前帮忙将女孩儿接了下来,安置在茶棚内的草席上,直至此时,他方才看清这女孩儿的长相。
眉清目秀,虽还未长开,却亦能看出几分以后的样貌,她身上的衣衫虽不华贵,却也非是贫苦家的孩子能穿得起的衣料,想必家境殷实。
可惜遭逢大变,父母双亡,否则以她的容貌与家世,定可以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一生无忧。
好在遇上了陈师叔,有她相救,引入宗门,若这姑娘努力修炼,稍有慧根,至此得了仙家之道,也非是憾事。
凉锦沉寂的意识忽然有了知觉,耳边渐渐有声音传来,嘈嘈杂杂的,似有不少人在说话。她微微掀起眼睑,只觉光亮刺痛双目,让她一时间睁不开眼。
这些微的动静却惊动了身旁的人:
“她醒了。”
是个女子的声音,这声音,她很是熟悉。虽已隔了近两百年,她仍能分辨出声之人。
……陈渝?
怎么会是陈渝?
凉锦猛地一惊,努力睁开双眼,眼前景象扑入眼帘,熟悉的蜿蜒古道,熟悉的老旧茶棚,以及那坐在不远处,手执茶杯,状似不经意,却将视线投注于己身的白袍道姑……
她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半点声响。
身边一个道袍青年忙将茶碗递至她嘴边,她神情呆滞,下意识地抿了一口,却听那道姑开口言道:
“你家中变故,我路过相救,只得你一人脱难,如今已无去处,便随我等上山吧。”
凉锦目瞪口呆,熟悉的话语,熟悉的声音,虽已过了两百年,她仍是记得清晰。却是她两百年前,家中忽起大火,父母尽亡,唯她得陈渝相救,后拜入凌云宗……
这里是凌云宗的山门!
她明明在无尽雷海引身自爆,怎么醒来之后竟见到了陈渝?还身处凌云宗的山门前?她抬了抬手,忽觉体内经脉闭塞,转眼看向身侧,手腕纤细,五指还未长开……
我……回到了小时候?
还是说那漫长的两百年,只是她昏迷后的一场梦?
疑惑刚起,她便再次愣住,因为她发现自己心口的隐隐有些疼痛,本当是没有任何修为的身体,竟能轻易内视浑身筋骨,并在心脏的位置,发现一颗浑圆的冰蓝色丹珠。
霜儿……
情霜所化之丹还在,证明前缘种种尽非虚幻,那么解释只有一个,她之所以死后会在儿时醒来,多半是因着这枚仙丹。
凉锦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她很快便冷静下来,做出看似荒诞却最为正确的推断。
得出结果,凉锦忽而想起了她自爆前所说的话:
霜儿。
若你魂魄尚在,便指引我去寻你。
这是霜儿指引她归来?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
茶棚中突然爆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茶棚中的茶客及往来路过的行人皆都惊愕,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却见一十三四岁年纪的少女仰天大笑,笑得涕泪横流,无比疯狂。
梁昊见状一脸无措,而旁侧的新弟子们皆都惶惑,面面相觑,不知这刚刚得救的少女究竟发了什么疯,竟如此不顾形象地癫狂大笑。
陈渝微蹙了蹙眉,侧头看了凉锦一眼,眸光深邃,叫人看不透彻。
过了好一会儿,凉锦笑够了,声音渐渐弱下来,她抬起衣袖抹了一把脸颊,将脸上的泪痕尽数抹去,旁若无人地吸了吸鼻子,整了整表情,这才起身,朝陈渝跪地一拜:
“谢仙子救命之恩!”
她心中积淀的遗憾竟有弥补之机,亏欠霜儿的情也有了归还的可能,这让她如何不喜形于色?如何不疯狂?
若是没有一场状若疯癫的大笑发泄她心头极致的悲喜,她恐怕真的会发疯。
陈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道:
“你无需谢我,你得幸免,也是你自己的机缘。”
言罢,她站起身,轻轻拂了拂衣袖,在茶桌上留下茶钱,而后对梁昊和他身旁的众少年少女道:
“你们随我上山吧。”
众人应了一声,忙随着陈渝走出茶棚,先前那叫穆彤的少女经过凉锦身旁时好奇地看了她一眼,见凉锦有感看来,她脸上微微一笑,轻声道:
“我叫穆彤。”
凉锦点了点头,不甚在意:
“凉锦。”
陈渝带着一众弟子走上凌云宗山门前的石阶,来到宗门前。
只见其山门宽数十丈,两侧皆是青蓝梁柱,绵延而上不见尽头,宛如登天之梯。其上每五十步就有一名蓝色道袍的弟子驻守,他们皆盘膝而坐,固本吐纳,炼天地灵气于己身,颇为勤奋。
陈渝带着众人走过,那些蓝衣弟子纷纷有所感应,起身恭敬行礼。
凌云宗弟子无人不识得陈渝,年仅三十二岁已是筑基大圆满的修士,随时可能踏入炼体之境,乃同辈中天赋最为卓绝之人,一旦她突破炼体,就将是内宗长老,其师尊更是凌云宗内宗宗主,这些看守山门的普通弟子,如何能不恭敬仰慕?
大致走了半个时辰,众人才走完天梯,登上一片广阔的空地,上有不少黑衣弟子正在操练,东南一角有一名青衫男子背手而立,见陈渝等人出现,便朝众人招了招手。
陈渝带着众人走向青衫道士,跟随上山的少男少女则纷纷好奇地打量四周,待得走到那道人身前,陈渝拱手行了一礼:
“余师叔,今日招纳新弟子,且麻烦师叔为这几名弟子分管去处。”
余子洵闻言点头,将视线落在陈渝身后的十来名少年少女身上,捋着胡须道:
“这几个已是今年最后一批新弟子了。”
他说着,缓步走到穆彤身边,抬手在她头顶虚按,数息之后,他脸露笑容,点头道:
“不错,今年总算出了一个看的过眼的弟子,十五岁已有练气一层,可是世家之子?”
看着四周弟子歆羡的目光,穆彤未脱稚气的脸上隐有欣喜,却未过于明显地表露出来,她点头应道:
“家父曾得仙人指点,因资质缘故一生止步练气四层,曾将练气心法教导于我,允我来此寻求修仙之道。”
余子洵目露赞赏:
“尔父有女如此,幸而无憾也。你且在宗外修习,做记名弟子,若能一年之内达到练气三层,可入外宗。”
旁侧弟子纷纷露出羡慕的神色,穆彤双拳紧握,暗下决心,定要好好修炼。
余子洵看完穆彤之后,又来到一个少年身前,那少年期望之情上脸,却见余子洵替其查看之后神情不变,只言:
“资质欠佳,入杂物院,领练气一层心法,一年内若能修成,可做记名弟子,如若不成,遣返下山。”
那少年本是失望,却又听得还有机会成为记名弟子,顿时重燃信心,拜谢余子洵。
不多时,数名少年少女都验看完毕,其中包括穆彤在内有五人做了记名弟子,另有一人因为资质太差,领了一层心法入了伙房,其余弟子都分管入杂物院修行。
直到最后才轮到凉锦,因为她年纪最小,又走在最后,余子洵将手按在她头顶,片刻后失望摇头:
“资质太差,领练气一层心法,入伙房。”
他甚至没有说一年之内若不能修成便怎样,但已不言而喻。陈渝见状,唇齿微张,似欲言又止,却终叹了一口气,没有出言。
梁昊亦诧异地看了凉锦一眼,暗自叹息,真是造化弄人。
作为当事人的凉锦却对此没有什么感觉,若是一切当真重头再来,她早已料到这般局面。
她灵根被毁,天帝要她这一世只做凡人,她却偏要逆天改命,不肯屈从。
遂谢过余子洵,将众弟子眼中或玩味或讥笑或怜悯的神情视若无物,从容镇定地走到先前被分管入伙房的少年身旁。
余子洵双眼微眯,眸中神情一肃,暗叹道:
此女心性尚可,若有大毅力,也非不可成才。
第3章 仙丹
余子洵在每个弟子额头上轻轻一点,练气期的心法便印在他们的脑海里,除了穆彤外的四名记名弟子有前三层的心法,其余弟子都只有第一层的心法。
余子洵将旁侧正操练的弟子唤来三名,让他们分别将凉锦等人带到各自的住处,余子洵本人则和陈渝一起离开了。
梁昊临走前看了凉锦一眼,对她道:
“努力修炼,资质稍差,也未尝不能成为记名弟子。”
前世凉锦一心修炼,很少与人打交道,或许那时也有梁昊此人从旁叮嘱,但她却从来都不在意的。
如今再走一遍当初走过的路,才发现原来自己错过了许许多多精彩。走得越远,人情越是冷漠淡薄,到了最后,人与人之间除了利益与憎恨,已不剩什么了。
正因经历了一世的人情冷暖,她才越发觉得梁昊此人淳朴善良,像他这般修炼有所成就的弟子,向来眼高于顶,又何曾会如他这般在意一个入了伙房兴许来年就得离开的人的感受,对其说这番话。
凉锦朝梁昊点头一笑,并未因入了伙房而有任何遗憾和不甘,转身与另一名少年跟着领路的黑袍弟子一起离开了空地。
伙房与杂物院相去不远,之间隔了两排平房,黑袍弟子将凉锦和另一名少年弟子孙文带到伙房,便有一个四十来岁瘦高的中年人出来相迎。
其人瘦削,长脸,左眼下有一道疤,眼神阴鸷。凉锦对此人有些印象,似叫吴德,四十岁了还停留在练气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