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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笙不太明白顾娆当天脸上的得意神色,究竟为何而来。
在顾笙看来,这辈子,如果没有机会穿嫁衣、绞了面、坐花轿,被心爱的人明媒正娶请进门,而是被人当作货品一般买回去,那简直在悲伤也没有了。
然而,沈氏母女却皆是一副光宗耀祖的得意神色,实在叫顾笙哭笑不得。
感叹完了,顾笙又不禁疑惑,如她们这子爵府出生的君贵,又有哪家不以嫁入皇室王爵为荣呢,沈氏母女的得意,其实也算正常的。
而她自己这般与众不同的观念,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难道就是因为前世,江晗坚持要娶她过门,才让她有了这般挑剔的爱情观?
正当顾笙垂眸思索之时,一只纤纤柔荑覆上她肩膀,耳边传来颜氏温和的嗓音:“笙儿,咱用不着去羡慕个给人做妾的姊妹,娘从不望你攀附高门,存下的嫁妆也够你一辈子用度,只愿你能嫁个此生此世,都视你为唯一的人。”
顾笙扭头看向娘亲:“……”
好吧,她大概知道,自己的爱情观是受谁潜移默化的了。
颜氏笑颜如花,虽说人生并未遂心所愿,但岁月却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无情的痕迹。
她一生最痛苦的一段日子,大抵是见沈姨娘刚入顾府不久,便为顾老爷产下孩子时,那段叫她焦虑不安的时光。
那时的颜氏,尚且没有死心,还曾想过自己产子后,顾老爷会如从前一般完全属于她,直到顾笙也出世之后,顾玄青的态度,才叫她彻彻底底死了心。
自那以后,憔悴与患得患失,再未曾染上颜氏的面颊,她的时光,仿佛已经停在了死心的那年,不再流淌。
日落之后,顾笙难得撒娇要跟娘亲一起睡,母女二人便相互依偎着谈天,直至深夜。
顾笙趁颜氏心情舒畅,便鼓足勇气开口道:“娘,是不是只要笙儿好端端的嫁出去,您就能安心离开这个鬼地方?”
颜氏淡然的面色陡然一凝,低头看向怀里的闺女,吃惊道:“你说什么?”
顾笙扬起头,借着月光,一双似水的杏眼如点漆般光泽熠熠,坚定的看着颜氏道:“娘,离开顾府吧,休了顾玄青,那个人不配做我爹爹,更不配做您丈夫!”
颜氏大惊失色,慌道:“你这傻丫头,怎地突然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就算娘与他断了关系,你也永远都是他顾玄青的女儿!”
顾笙抿抿嘴,挑眉道:“好吧,就算笙儿脱不了干系,那娘您呢?
是不是只要我嫁了人,您就能安心离开这里,回去公爵府也好,再嫁也好,哪怕自个儿独身,都比留在这儿强!”
颜氏忽地坐起身,那几乎是吓得要鲤鱼打挺了,瞪圆了眼睛看着顾笙道:“你这小妮子!今儿个是怎么回事!哪有君贵劝父母了断关系的,你父亲再不济,到底也是个子爵,若是他被贬官降爵,你在夫家还想有好日子过吗?!”
顾笙也不声不响的坐起身,淡然道:“娘,您冷静点,我没有疯,就是说假如,假如我嫁了个很爱很爱我的人,她不会介意我身份寒微,更不介意我父母名声,永远会一心一意的待我,就是假如这么个样,您愿不愿意离开爹爹?”
颜氏闻言垂下眼眸,许久,叹声道:“那当然求之不得……
可是,傻丫头,这世上没有那样纯粹的人,娘这辈子也就这么样了,不会更坏,绝不能再连累了你,别再胡思乱想了,快睡吧。”
哪里不会更坏?!顾笙想到再有四年,颜氏就会被沈姨娘谋害,染上瘟疫痛苦离世,心里就如刀绞般剧痛!
顾笙眼圈一红,一把搂住颜氏的脖颈,颤声道:“好的,那说定了,要是女儿找到那样一个人,娘就得立刻写休书!”
颜氏眼中泪光闪烁,沉默许久,终是不忍心打破女儿的美梦,只颤声答道:“好……好,娘答应你。”
顾笙这才泪眼婆娑的松开手,随颜氏又躺了回去。
母女二人一时间皆止不住哽咽,顾笙一时心潮起伏,便忍不住坦白道:“娘,您别担心,咱们这憋屈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我说的那个痴心人,其实已经找着了。”
颜氏闻言一愣,吓得眼泪都止住了,终于禁不住掐了掐闺女的脸颊,嗔怒道:“你这孩子,竟胡思乱想的,你这才多大呢?就知道想人了?万一叫别人听见了,你害不害臊!”
顾笙闻言小脸一红,便乖乖闭上了嘴。
沉默须臾,颜氏最终还是忍不住咳嗽一声,舔着脸问道:“你是在国子监看上哪家的公子了?成年了吗?是子爵还是侯爵?”
顾笙心中暗自回答:不是公子,十九岁了,是……皇爵!
但担心说出来又吓得颜氏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顾笙还是支支吾吾的开口道:“对,也在学堂里念书呢,已经成年了……”
颜氏见她故意不回答身份,便猜想对方一定也只是个子爵,闺女不好意思说出来,便柔声笑道:“门当户对的才好呢,你就是嫁个平头老百姓,只要对方一心待你,又有上进心,考得上功名,娘也不会阻拦的。”
顾笙扭了扭身子,害羞到:“娘,咱们可能不太门当户对的……”
颜氏蹙眉,能进国子监,最低也得是个子爵啊,难不成……
“什么!”颜氏眼睛一闪,惊诧道:“难不成是个公爵府的!这可不成!公爵府的爵贵,爱纳妾的可不在少数,就算他现在对你好,也难保日后不会变心!”
顾笙急忙安慰道:“不……不是的,娘您别担心,不是公爵。”
颜氏这才松了口气。
“是位皇爵呢……”顾笙一脸腼腆的放了一个雷。
颜氏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什么!”
这让她怎么不担心!公爵纳妾,是时有发生的,但要换做皇爵,不纳妾都不正常!
顾笙无奈的再次起身,安抚颜氏道:“娘,您别总想着下嫁倒贴,对方才不敢负我,爹爹一个小小的子爵,不照样该变心还变心吗?可见恶人不是按身份高低来分的。”
颜氏简直快要气笑了,前一刻这傻丫头还跟她说,要找个一心人,现在竟然说自己跟堂堂皇爵看对眼,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从古至今,不纳妾的皇爵屈指可数,排除生理缺陷的、来不及纳妾就在夺位中阵亡的,和癖好异常的……
删选下来,真正因感情专一而不纳妾的,反正颜氏是没见过活的!
第47章
“平日瞧你挺机灵,怎么到了自个儿终身大事的关头,就犯糊涂了?”颜氏气哼哼的看着顾笙。
顾笙扭捏的嘀咕道:“好了,娘,您不信就算了,不说这个了,咱快些休息吧,我明儿个还得去学堂呢。”
“这哪能不说?”颜氏严肃的盯着顾笙,眼珠一转,诧异道:“你该不会是看上那个超品小皇爵了吧?
你还真打算学皇后当年,给万岁当伴读呢?
圣上当时都成年了,皇后才多大,你这能跟他们一样吗?那小皇爵今年才多大个儿呢!”
顾笙立刻急眼道:“您想哪儿去了啊娘!不是九殿下!”
颜氏追问道:“那究竟是谁?”
顾笙叹了口气,悠然躺下,带点小得瑟的道:“说了您也不认识呀,过段时间,叫她亲自上门拜见您就是了。”
这话吓得颜氏一晚上没睡踏实,闭上眼,脑子里就是女儿跟一堆小君贵争宠的景象……
**
过了秋季考核,九殿下散学后,就得跟随其他几位皇爵,一起进入养心殿,陪同父皇审阅奏折。
宫灯璀璨,将广阔的正殿照耀得如同白昼。
正北的龙案之后,悬空挂着个金底黑字的牌匾,上书“中正仁和”四个大字。
龙椅两侧是规整的书架,正东的角落,摆放着三足圆鼎以及八角香炉,沁人心脾的香气从中袅袅飘散开来。
再往南,整齐的摆放着几位皇爵的桌椅,原本东西两头,各两张桌椅,分别是大皇子、二皇女、五皇子与七皇子的坐席。
今儿个,又特为九殿下,添了张崭新的梨花木桌椅。
与其他皇爵矮几上堆叠如山的折子不同,九殿下面前只寥寥摆放了十来副折子,且都是些请安折子,内容比尤贵妃的睡前故事还催眠。
于是,九殿下在看完三折后,就点着脑袋,不负众望的埋进了奏折之中,睡着了。
一旁的七皇子靠她最近,也是第一个发现老九“阵亡”的人。
于是,他偷偷抬眼瞥了眼龙案后端坐的父皇,心惊胆战的悄悄撕下手边空白的宣纸,捏成团,用力砸向身旁不争气的九皇妹——
九殿下雷打不动的继续吐泡泡。
七皇子手中的纸团开始越变越大,终于,他的举动,惊动了对面坐着的五皇子。
五皇子脑袋从奏折之中抬了起来,迷迷瞪瞪的看向了对面——
九殿下吹泡泡吹得正香。
五皇子:“……”
发现“情况危急”后,五皇子同样是先偷偷瞥了一眼龙案后的祁佑帝,见父皇尚未察觉,他才默默吞咽了一口,看向九皇妹——
隔着两丈远的空气,五皇子开始“呼!呼!”的奋力朝九殿下吹气!
在两位年轻皇子的共同努力下,九殿下……依旧纹丝不动。
就在此时,祁佑帝蹙眉看着手中的一副奏疏,深吸一口气,对一旁内侍道:“再上些茶点。”
内侍立即应声传旨。
听闻“茶点”两个字,九殿下终于身子一颤,呆呼呼的抬起脸来,茫然四顾。
两位皇子同时舒了口气。
待到宫女端着茶点,一一摆放至各位皇爵的桌案旁后,祁佑帝将手中的折子递给一旁的内侍,沉声道:“读。”
大皇子和江晗闻言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想是父皇又遇到了棘手的难题,这正是他俩表现的时机。
可等到内侍念完折子后,却没一个人敢率先发话。
这是兵部尚书陈廷的奏疏,内容是揭发驻守南方的将领谢严飞,抗倭作假,实则与倭寇沆瀣一气,骗取朝廷三年的粮饷,拖延领兵时限,甚至与倭寇联合,压榨边疆老百姓等罪名。
整本奏疏洋洋洒洒数千字,写得义愤填膺、正气慨然,还附有自各方收集到的证据与民众口供。
这么一个罪恶滔天的将领,本该立即撤换,押赴京城,领罪处死。
然而,听完折子后,两位年长些的皇爵却都没有出声,五皇子和七皇子平日也不敢参与议事,此刻虽不知父皇读这么个奏折的玄机,也依旧缩着脑袋假装透明。
江晗一双凤目中满是愤恨。
这个谢严飞!早已不止一次看到他的罪行被揭发,可每次状告他的奏折,最终都如石沉大海,激不起一丝风浪。
原因很简单:谢严飞是当今皇后的嫡亲长兄。
祁佑帝与谢皇后多年来恩爱如旧,皇后出生微末,至今只生出六皇子一位硕君,统领后宫便总缺了些底气。
是以,祁佑帝特意想要抬高她家中父兄官职,奈何她老父不争气,连个进士都死活考不上,只能靠那还略有些领兵之才的长兄谢严飞。
然而,这厮却仗着自个儿妹妹贵为皇后,平日里嚣张跋扈收受贿赂,三年前,被祁佑帝远远支去边防抗倭,竟依旧死不悔改,犯下此等大罪!
在江晗看来,此人即使凌迟都不足以平民愤!
可是,一旦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那么皇后就会从此视她为仇敌。
此前上疏揭发的几位小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