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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为了我,”玄天心知肚明,也正是因为这份心知肚明,所以才越是郁结压抑,心中憋了千年万年的话仿佛终于找到了出口,在这一刻倾泻而出,“为了我,设计将我四个哥哥贬离天宫,镇守四海极寒之地,为了我,将六弟元神尽毁,还栽秧陷害到阿月身上,逼他受了天雷鞭魂之刑,差一点丧命于世。若不是玄夜不学无术,终日无所事事,恐怕他也不会长命至如今吧?”
“你……”天后震惊地看着玄天,手指有些发颤。
“上玄宫因知晓我与阿月旧事而灰飞烟灭的仙官婢女,花界为你受孕生子巩固地位又被你残忍杀害的花仙花侍,”玄天额上青筋凸起,已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母后,你只道是为了我,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并不想背负这一条条的血债,并不想如你一般不择手段。”
“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天后终究还是落了泪,嚎啕大哭,“可我只有你这一个孩子,我怎能不为你筹谋,怎能不为你殚精竭虑?”
“或许是天道有意罚我,”玄天却听不进去天后的解释,目光痛苦,“才让我在人间这一世走一遭你走过的路,我终于也同你一样,为了所谓的权势与利益,不顾挚爱,不择手段,母后,这回您满意了吗?”
云尧离这两人不远,自然是听见了这边的争执,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有何种想法,只是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以前只知天后名下有七子,却不知这七子唯有玄天殿下是亲生,可哪怕天后是一片拳拳慈母意,也不改不择手段到这般地步,罔顾诸多人的性命。
想当年天后说什么也不肯让自己执掌花界,费劲心机手段也要让自己下凡,恐怕也是害怕当年所做之事败露,在神界再抬不起脸面罢。
或许亲儿子的埋怨疏离,是天道对天后最大的惩罚了,若早知道费尽心机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天后会不会再重蹈覆辙呢?
总之第二天云尧并没有为难天后,而是在一片簇拥中回了神界,月殇和月殇老君因为旧情,自是与自己同进退,罂粟和百合更是不必说,玄天见月殇回天,自然也没有留在人间的道理,也跟着一同回了。唯有月季耽于人间情爱,不忍与丈夫分离,便舍了一身神力,愿做一世凡人,同常乐厮守一生。
想当初自己和姑姑丧命于浮生桥下时,境况是何等凄凉,不想今日回天,竟也有百鸟朝凤,祥瑞降临,金光闪耀之像,可云尧来不及百感交集,就被带到了大殿殿上。
一阵客气寒暄之后,天帝道:“云尧神女虽毁了守界之石,导致了当年的那场神魔大战,但到底曾无故受了天雷鞭魂之刑,又在人间流放了一世,也算是受了罚,此后再不可追究云尧神女的是非,大家可有异议?”
一众神君仙官应声道是,竟然没有半点反驳之声,云尧却轻笑了一声,声音犹如翠铃,“当初天帝央我回天时,可不是这样说的,说什么为我讨回公道,如今怎么又变成不再追究我的是非?当年我怎知守界之石毁后神界会出现裂痕,若不是有人故意引导我往那守界之石附近去打斗,又怎会生出这些许事端,你们不去追究真正危害神界之人,反倒来这里道貌岸然地说要饶恕我,岂不是太无能的表现么。”
“小儿休要信口雌黄,”一位年长的神君听不下去,“天帝和神界众神岂是你能诋毁的!”
“你说是诋毁那我今日便是诋毁了,你们既然听不得我说这话,又央我回天做什么,也真是好笑。”云尧神情冷淡,在神界那短短几年间,很多事她都没能明晓清晰,只这一件事却铭记于心,那便是绝对不能软弱,若你软弱可欺,连反驳都不会反驳,这些个道貌岸然的神仙只会把你压在脚下,让你永远不得翻身。
“不知神女所说的,真正危害神界之人,又说的是哪一位?”天帝冷冷静静地开口。
“当时骗我去守界之石附近的是牡丹和芍药二位花仙,而这二位花仙听命于谁,大家恐怕也是心知肚明。”
大殿上一时哗然,谁人不知云尧神女失踪后,天后就明里暗里地掌管了花界诸事,只是天后是天帝原配天人,也是六界敬重的神仙,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天后必不会做这样的事。”天帝微叹道,却也不知他说的是哪样的事。
云尧觉得好笑,却不肯轻易善罢甘休,又质问道:“即便毁坏守界之石的事与天后无关,但当初算计我受天雷鞭魂之刑的是呢?这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吧?”
又一位神君出来相劝,叹道:“大敌当前,神女当为六界安定考虑,平定邪魔之物,又何苦纠结这过去的事,神界的事什么时候说不好,又何必这时候计较呢。”
“神界这样多的神女神君,我何德何能,还能平定邪魔之物了不成?”云尧脸上原本还带着讽刺的笑,可是话说到这里,她却突然想起了云兮。
云尧的瞳孔瞬间放大数倍,她颤着声问:“你们想让我对付的魔邪之物,到底是什么……”
“佛魔之子,你在人间的姑姑,云兮。”天帝难得地目露悲悯。
云尧做了个自卫的动作,企图离这些神仙更远些,“我早说过,你们要是拿我去威胁云兮,我便当场自毁元神……”
“云尧,”天帝却叹息着叫了云尧一句,“那是你的宿命,你被生下来的唯一理由,就是对抗佛魔之子,哪怕你不愿意承认,那也是你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的清晰起来,记忆中亲生母亲悲天悯人的笑意,父亲自责而又难过的哭腔,有一道又一道的声音不断的在耳边回响,他们说,他们冷漠无情地说:
“那是你的宿命。”
“你本就是为了对抗佛魔之子而生于世,所以,那便是你活在这世上的唯一理由。”
“为了六界安稳,为了四海安详,你终究还是要踏上那条道路。”
“云尧,这是你的命。”
不要,我不要,什么狗屁宿命,什么狗屁身份,我想要的,自始至终,从来都只有那一个人。
我想和云兮在一处,一直一直在一处,永远都不要分开。
姑姑、云兮……
“你或许应该去西天看看你的母亲了。”天帝最后如是说。
第128章 六、责任
“你来了。”
云尧恍恍惚惚地到达西天之时; 听见有人这样问她。
抬眼望去,首先看到的竟然不是那女人的面容; 而是一片刺目的金光。
云尧的眼里被逼出了泪水; 不得不闭上眼睛。可是哪怕不抬眼去看; 云尧也知道; 站立于高台手捧莲花的女子; 是自己的亲娘。
那就是自己的亲娘。
有着菩萨心肠的亲娘。
云尧没有睁开眼,可汹涌的泪水簇然而至; 已然是无法控制的趋势。
高台之上传来一声悲悯的叹惋,那菩萨拨了一滴莲花泪让其落于云尧身上; 云尧就这样想起了前世。
大雾散尽,云开见日; 云尧在梦里一直看不清的脸庞; 在此刻终于记忆的分明。
那抱着自己微微摇晃的女人; 脸上祥和而又莹润; 而一旁哄着自己呀呀咿咿的男人英俊而又成熟,眉眼间有着初为人父的喜色。
原来,神界花皇帝姬并不是自己的第一世; 原来; 自己曾是人神帝尧的女儿,而母亲不知道来自何方,只说是天上的仙女,名叫云鹿。
那时候母亲对自己很温柔,只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故,竟带着自己离了父亲,隐没于山间独自生活。
母亲是很好的母亲,一直照顾自己,教自己做人的道理,后来说给姑姑听的那些话,多半是母亲的言传身教。
姑姑……
云尧又想到了姑姑。
原来自己在很久以前就认识姑姑了,昆仑荒山的大山之上,涛涛海水泛过的巨石旁,自己忘了当时是什么心情,却犹记得那张清绝出尘的脸庞。
于是便粘腻地赖上了那个人,于是为了拉进两个人的距离,还扯谎说什么她和自己的姑姑相像。
往事如潮水如风烟,一旦过去,就不会在这个世间留下半点踪影,可是云尧心里记得。
她心里记得。
云尧轻轻地笑了,想到自己年少无知时,也说过轻狂的话,说什么,“好像生命的尽头,就是消逝,而我好像不怕这个。这世上有人的死比泰山还重,我虽达不到那样的重量,可至少也要死有所值。”
当时觉得那是豪言壮语,觉得说出这样的话来就能够让姑姑高看自己一眼,却不知这些思想,本就是母亲在潜移默化中灌输给自己的。
云尧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开心和喜悦尽数不在,只剩下细说不尽的荒凉和沧桑。
是啊,自己原本被制造的目的就是和另一个人同归于尽,死比泰山还重,那是早就注定了的结局。
自己在那一世还曾说,“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那本就是一个公主应尽的责任。”
可当时说这话的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最终的责任,是要和云兮同归于尽。
佛魔之子霍乱苍生,引得四海不宁,佛界云鹿菩萨不忍生灵受苦,百姓受难,自请下凡与人神帝尧结姻,孕育神佛之女,抵抗佛魔之力。
可是姑姑,姑姑,我怎么忍心害你泯灭于世,唯有我身死以祭苍生,才能让你好好活下去。
“这世上可以为之求生不顾死的,约莫只有大义。为知己而死,我无怨无悔,为苍生而死,我虽死犹荣。”
可是姑姑,你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了,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伟大,我不过是一个舍不得你离开的懦夫,什么以身治水什么为天下苍生,我胸怀不足,终究只能为知己而死,却不能为天下而和你同归于尽。
过于庞大的信息量终于压倒了云尧,她再也没有办法站立,跌撞着就倒在了地上,云尧抬起婆娑的泪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她始终都是那样祥和慈祥,她永远都是菩萨心肠,
可是,云尧终于声泪俱下地质问出来,“你怜悯苍生,怜悯天下,为何不能怜悯一下你的亲生女儿我?你让我去杀了我姑姑,母亲,你可知我有多痛苦!”
云鹿微微一叹,继续用那温和慈祥的声线道:“孩子,可那本就是你的责任。”
“责任,责任?”云尧苦笑不止,原来那些年母亲为自己灌输责任意识,就是为了让自己坦荡而又磊落地去杀害姑姑吗?
“为什么我要承担这样的责任,为什么偏偏是我?我是你的女儿,你对天下人仁爱宽厚,为什么偏偏对我如此狠心?”云尧把宽大的衣袖盖在脸上,那凄厉的质问却还是透过薄布传到了云鹿耳中。
那位菩萨端庄而又慈祥,她道:“正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所以才不得不背负这样的责任和命运,云尧,牺牲小我,成全大我,这本就是佛门的宗旨。”
“和我有什么关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要这样的责任,我没有你那样的菩萨心肠,我自私我歹毒,我只考虑自己,我、只想要我姑姑……”
玄天殿下因为母亲过盛的爱而难过抑郁,可云尧在这一刻,却无比艳羡玄天有那样的母亲,云尧抬眼看了看那个博爱而又绝情的女人,终于是头也不回地奔离西天,只言片语都没曾留。
云尧要离开这个地方,她要离开这个让她伤心欲绝的所谓母亲,她要去找姑姑,她要去找云兮!
却在折返神界的时候被一个女子抱了个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