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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月姑姑回到原处:“没有喜欢旁人?那……何来后悔一说?”
“因为本宫担心……”
常淑忽然蔫下去,脸埋进忘忧花中,良久才一句:“担心她不喜欢本宫。”
初月姑姑欣慰她终还是说出了心事,拍拍她的背心,像在哄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忘记烦恼和吵闹,安心入睡:“依奴婢看,慕轻尘是喜欢您的。”
常淑倏尔抬头,复又把刚拔起的情绪摔回低谷:“姑姑没见过慕轻尘,怎会知道她喜不喜欢?你不需要安慰本宫。”
“您可还记得那夜您同奴婢说的话?您说慕轻尘不好,因为她凶巴巴的。您还说慕轻尘好,因为处处让着您,忍着您。”
初月姑姑歇了歇:“一个本性乖戾的人,为何偏偏对您与旁人不同。”
常淑心念一动,喃喃着:“与……旁人不同。”
“对呀,您可曾见过她对别的人忍着让着?”
“当然没有的,以她的脾气,没人敢骑到她头上撒野……”
常淑说到一半,停住了。
初月姑姑笑她当局者迷:“那不就结了。喜欢一个人,便希望她开心,宁愿自己受委屈,也要迁就她,
忍让她……”
慕轻尘一想到常淑,心里就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尝了个遍,却还是硬着头皮来了国子监。
她打定主意了,从今日起要和常淑绝交,断绝往来。为此,还拟了一个口号,“拒绝断袖,人人有责”。
可惜天数茫茫不可逃,她今日没能见到常淑。
整个人突然就像打了霜的茄子直往下耷拉,脸上的每一处都写着“难受”“想哭”。
趁夫子讲课不留神之际,亦小白头偷偷砸给她一纸团,问她,何故魂不守舍?
慕轻尘用眼神告诉她,“无碍,绝交计划未能顺利实施,我沮丧”。
亦小白高抻起脖子,用口型回她:“我信你个鬼!”
明明里里外外都散发着失恋的酸臭味。
哎,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下了学,两日漫步在黄昏中,踩着金色的残光,一步步往家的方向挪。
路上,亦小白不停啧着舌头,觉得慕轻尘算是完了,平康坊的青楼逛了个遍,谁都没瞧上不说,一扭头又栽到常淑手里了。
没出息,太没出息了!
而更没出息的还在后头——
“想来常书是告假了,会不会因为昨天摔了一跤的缘故。她一直吵着腰疼。”慕轻尘担心道。
亦小白看好戏一般,提醒她:“不是你说要和她绝交嘛,张口闭口就提她。”
“我,我那是关爱同窗。”
“同窗那么多,没看你关爱关爱其他人呢?”亦小白酸溜溜道。
还同窗呢,她和慕轻尘自幼一块长大,都没得到过慕轻尘半分关爱。
慕轻尘像是怕她戳破什么,偏开脸,随意地摆摆手,仿佛在说,算了,不提也罢。
她不愿提,亦小白自然不好继续下去,找了最近听到的轶闻聊了几句,便在太平坊门前作别。
慕轻尘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国公府,刚走到府门前,就见门房车轱辘似的跑来,跟她点头哈腰的,殷勤极了。
“您可回来了,宫里头来了画师,等您许久。若再等不到,便是要走了。”
宫廷……画师?
慕轻尘眼皮一垂,盖住眼底的疑惑。
门房怕她真误了时辰,又撒开脚丫跑向厅堂,去禀告慕国公和嘉禾。
嘉禾最沉不住气,让侍婢再为画师斟杯茶水,请他稍等,她亲自去把慕轻尘找来。
前脚出门,后脚就在拐角与慕轻尘撞个正着。
她拉住慕轻尘的手:“尘儿啊,下了学也不知早些回来,快跟娘走。”
慕轻尘挣开她,眼含防备。
嘉禾知她不亲近自己,笑着解释说:“穆宁长公主要选驸马了,花名册上共七十七名乌衣子弟,你也在列。人人都要画像,再呈给长公主过目,画师头一个就来了咱们府。”
慕轻尘见鬼似的,转身即走。
嘉禾顾不了那么多,再次抓住她:“尘儿听话,能够尚主,是你、是慕家的福气和荣耀。”
慕轻尘有点炸毛:“你行你尚啊。”
嘉禾:……
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就要敲暮鼓了,画师已把茶水喝饱了,冒昧地催了催。
慕国公爽快一笑,赶忙吩咐人到花园备好笔墨纸砚,请他先行一步,自己则踏着嘉禾走过的路,寻人去了。
没走两步,恰逢慕轻尘正和嘉禾拉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喝一声,威逼利诱的将慕轻尘拽去了后院。
慕轻尘不傻,临近花园,趁他俩不注意,薅了把花圃中的泥巴,胡乱抹在脸上。
以至于画师看到她的尊容后,一时有些……膈应。
感叹这泥巴摸得太均匀了,除了眼睛和嘴,啥都看不见,像黑黢黢的昆仑奴。
更可怕的是,慕轻尘还龇着一口闪亮坚实的大白牙冲他笑,咧嘴的那一刻,衬得面上的泥土格外黑。
还眯起眼睛,语调轻挑的挑衅道:“画师,你画吧。”
画师:我画你奶奶个腿儿。
正文 番外·相爱(1)
常淑这假告得挺长; 按她的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本宫只能与国子监暂别一段时日了。
华帝好说歹说,她依然铁了心要逃学。
惠翼到底与她是母女; 看出她有心事,转头帮她劝起华帝。几日下来; 华帝才算罢休。
花名册完工这日,是个雨天,但雨势不大,细如牛毛的雨丝打在琉璃瓦上; 沙沙作响。风贴着花圃而过; 雏菊花海翻出一个又一个浪花。
内侍省取了花名册; 冒雨前来。
其实这事大可不必着急; 但大华建朝以来; 长公主亲自选驸马是少有的事; 他们这些奴才不敢怠慢。
别说是针尖儿雨,就是那瓢泼大雨、狂风暴雨,他们爬也得爬来。
下雨天; 人总是恹恹地会犯懒,常淑却如打了鸡血一般,心慌、紧张、亢奋。
乱糟糟的情绪挤在身躯里; 几乎冲破她的血脉和皮肉,喷溅而出。
初月姑姑扶着她去正殿:“只是过过目,长公主无需烦恼。”
“今日就选吗?”常淑问。
“长公主糊涂了; ”初月姑姑笑她,“按理要先由太后、陛下、皇贵妃娘娘为您选过,再由您从其中挑出心仪的。您先过过目就行。”
内侍省这次不知是怎的,活计做得不大好,原定一百日将花名册完工,便真就用了一百日,太慢了。初月姑姑心想。
内侍省心里有苦说不出,公道的讲,这回真不能怨他们,要知道这回办得可是长公主的差,婚姻大事岂敢儿戏,他们绝对是兢兢业业。
要怪就怪那慕轻尘太会折腾。
要么把泥巴抹脸上,要么要墨汁抹脸上。画师们去了一茬又一茬,全都对她束手无策。要换做别人,他们早到御前告一状以下犯上了,那可是大罪。
但是不行啊,人家是长公主殿下内定的驸马,若是得罪了,长公主能给好果子吃吗。
“放肆!”常淑怒道,把册子狠狠摔在几名小太监脚边。
满屋的人呆了一下,跪到地上,埋着脑袋。
“长公主殿下息怒。”一小太监忐忑道。
初月姑姑跪行几步,把册子捡到手中,方见最后一页的慕轻尘一身月白学士服,细长的腰带松松系着,乘风飘扬出几弯弧度,指尖还捏着一柄小巧的桃花扇,面容……却一片空白。
没画?
另一名小太监磕了磕头,解释道:“禀,禀长公主殿下,慕轻尘处处躲着,令画师们为难,就连出门也要以扇遮面,奴才们实在没法子啊。”
慕轻尘这厮真是……
常淑一个甩袖,旋身坐进罗汉榻中,想着慕轻尘曾对她说的“我死也不会当驸马”的话。
当驸马会折寿吗!
本宫又不是凶神恶煞牛鬼蛇神!
她苦恼的捧住脸,忽然想到什么,兀自回了寝殿。
初月姑姑忙挥退他们,捧着花名册,携着一众宫婢追上去。
一进门,就见常淑举着水亮亮的铜镜,在窗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间或几句嘀咕,“不丑啊”“不吓人啊”。
初月姑姑: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孩哟。
“姑姑,”常淑皱眉,担忧地问她,“你觉着本宫……性子如何?要如实说。”
“长公主端慧贤淑,连太后都总夸赞您,性子自然是顶顶的好。”
“……那慕轻尘为何不喜欢呢。”
初月姑姑拿走她手上的铜镜,将花名册再次呈给她。
一语惊醒梦中人道:“兴许,她喜
欢的不是穆宁长公主,而是国子监的常书呢?”
慕轻尘最近过得好不辛苦,为防那些画师窥到她的绝世容颜,日日罩着面具,罩了些日子脸都快捂出痱子了。
不知从哪找了片荷叶来,用小刀随意的戳出三个洞,一大两小,露出嘴和眼睛来。
成功惹来了亦小白的十万分嫌弃,甚至都不愿和她一道出去玩。
这要是一起出门,回头率得多高啊!
慕轻尘也是个骄傲的主,哼,不愿意就不愿意,谁稀罕啊,反正她爹禁了她的足,她哪都不能去。
可是这日——
她实在憋不住了,带了两个长随,打算溜出去玩儿。
寻了一处矮墙,踩着长随的肩膀骑上墙头,刚坐稳就看到了常淑。
慕轻尘以为是自己眼花,低头揉了揉眼睛,再次看过去。
呀,是常淑,真是常淑!
她的眼睛像水一样清澈,映下蓝蓝的天空。薄薄的唇含着一抹笑,玉般的面颊从内透出淡淡的粉,仿若一朵海棠花。
“喂,三个月不见,不认识我了?”常淑逗趣道。话音隐隐发颤。
慕轻尘凝住呼吸,愣愣地看她,心跳又不受控制的杂乱无章地跳动,四肢酥酥麻麻着。
风拂过,将她软软的一推,她便歪向一边,砰地一声响,摔在常淑脚边。
“唉哟——”慕轻尘在惨叫。
常淑从惊吓中缓过神,冲到她身边,左右打量她:“没,没事吧?”
复又伸出手,搀起慕轻尘,为她掸掉衣摆上的泥土。
慕轻尘五官拧在一块儿:“你就不能接住我吗。”
“是是是,我下次一定接住你。”常淑不甘心的认错道。
却暗自腹诽道,无赖,自个儿摔下来,有脸怨起别人。
矮墙内,爆发一声急促的喝骂,充分传递出了声音主人的窝火和憋气。
慕国公的头从墙头冒出来,青筋暴起,目眦尽裂,双颊抽抽得发抖:“兔崽子,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然而,在看见常淑的那一刻,他煞住了话头,以翻书的速度翻了一张脸,奴颜婢膝道:“呵呵,尘儿,原来是和长……常姑娘有约会呀,好生去耍哈。”
他解下钱袋抛给慕轻尘:“好好招待人家,多晚回来爹都给你留门儿。”
慕轻尘:……
常淑:……
“你能把脸上的荷叶摘了吗?”常淑无奈道。
酒馆的小厮前来招待她们,从托盘里取下一壶酒和两枚酒盅,眼神却一直瞄着慕轻尘。
“最近风声紧,万万不能让画师看到我的脸。”慕轻尘警惕的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