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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沾衣-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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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方才骑马而去的那女人是妖艳的芍药,这灰衣女子便是青竹了,玉立、温和,若不是这女人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玉,恐怕她会更好看一些。
  行商见这女子气势惊人,衣着不凡,小心翼翼开口道:“这位……大人?”
  段长歌扭头,露出一个笑来,道:“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问的平和,言谈也有礼,只是无端地让人感到了杀意。
  不止有杀意,还有绝望。
  行商自问自己什么都不曾做,连玉都没碰一下,怎么就让眼前的女人杀机毕露呢?
  他如实答道:“方才那姑娘从城楼上跳下来,用了草民的马,草民正要去追,那姑娘就丢下了这块玉,草民想,这大抵就是马钱了。
  “马钱?”段长歌的声音十分奇怪。
  这块玉是所谓的马钱?
  “是……”
  莫非那貌美的姑娘是个贼不成?
  段长歌身边的人见她手指被她捏的青白,忍不住开口道:“大人……”
  “既然是马钱,那就收起来吧。”段长歌道。
  血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美得仿佛是那个女人的娇态。
  可现在这块可称传家之宝的玉躺是不是锦盒妆奁,是沙土尘埃。
  那可不是玉。
  她在心里冷笑。
  那是她段长歌的一片真心。
  几个人牵来了马,段长歌翻身上马,朝越子临走的方向去。
  越子临的马是老马,跑得并不快,且腿有残疾,跑起来一瘸一拐的。
  她的那匹汗血宝马也不在城楼下,按照她的计划,那应当在下面等她。
  但现在不在。
  越子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越子临的马不是好马,可段长歌的是,她身边的人也都是。
  所以,当越子临到了胥崖时,段长歌也到了。
  她下马,身后的人拿着弓箭一动不动。
  胥崖不深不浅,下面又有湖水,这是她知道的。
  但此刻胥崖被淹没在云雾中,深浅不知,看起来竟有些骇人。
  段长歌觉得越子临是走投无路了,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她能这样做,就一定会给自己留后路。
  “别再往前了。”段长歌道。
  老马及时停下,被马蹄踢起的石子滚到下面,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我若是再想起呢?”越子临背对着段长歌问道。
  段长歌道:“那你会死。”
  “怎么死?”
  “万箭穿心而死。”她说。
  越子临转过头,发现所有的弓箭都对准了她。
  锋利的箭头冷光四射。
  如果她跳下去,段长歌让人朝着下面放箭,她铁定是活不了的。
  于是她下马,道:“一切好说。”
  段长歌有些讥诮地问:“你和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其实,”她斟酌了一下,开口道:“我们也不是不可以做朋友。”
  段长歌震惊地看着她,显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越子临道:“少卿觉得我无耻?”
  段长歌道:“岂止无耻。”
  “少卿想杀了我?”
  “你当千刀万剐。”
  “我本就该千刀万剐的,”越子临这时候镇静的很,哪里像个被箭指住的样子,道:“我杀了豪商,还是个官妓,官妓杀了恩客,论理应当千刀万剐。”
  “你又想说什么?”
  。
  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心软的。
  “我想说什么?”越子临想了想,发现她现在似乎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她的身世段长歌已经知道了,她的过往经历段长歌也都一清二楚,她连装可怜都要换一个由头了。
  她看过的那些话本在此刻发挥了作用,道:“段少卿就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吗?”
  段长歌拧眉道:“你想什么与某何干?”
  越子临道:“我与大人好歹也是拜过堂的情分。”
  段长歌笑了,一字一句道:“越子临,你再提那拜堂,我就真的要杀了你的。”
  “难道这时候段大人是假的要杀了我?”她也笑。
  “不是。”
  “既然都是要死,我为何要忍着?”越子临道:“你早杀我,晚杀我都是要杀我,不如听我说完遗言如何?”
  段长歌的剑在地上划了一下,道:“好。”
  “我在想那时候你问我们是不是见过的事情,”越子临笑道:“应当见过。只不过我少年时用了些药,不记得了。”
  “不记得越左使还知道我们见过?”段长歌嘲弄道。
  越子临道:“我梦见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梦见你说你要娶我。很小的时候,十四五岁的样子?”
  段长歌根本想不起来这些东西,笑容更浓,也更讽刺了。
  “你在一片桃花树下面说的。”
  “越左使怕不是话本看多了。”她出言讽刺。
  “我还梦见,你给我立了一块碑。”她道。
  这点完全是胡编,她虽然见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墓碑,却不知道是谁立的,但既然段长歌也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她大可说是段长歌立的,来增加这个故事的可信度。
  段长歌一愣。
  她想起,顾明远也说过这块碑。
  是他后来去京中办事,顺道纪念故人时看见的,那时候的碑还很完好,下面写着年月与段不疑手书。
  可为何她不记得?
  “你是,”她犹豫着开口,“那个官妓?”
  越子临半点都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与段长歌见过,但她会做戏,她最会的就是做戏,哑声道:‘是。”
  “原来我们从前就认识。”她突然冷笑了一声。
  越子临暗道不好。
  段长歌偏着头,道:“这么说来,越左使一直是认识某的,只是从来没说过?”
  越子临虽然别有用心,但真的没别有用心到这个份上。
  但显然,这时候的段长歌不会信她。
  她叹了口气,道:“段少卿,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还是很后悔的。”
  “不。”段长歌摇头,纠正她道:“你一点都不后悔。”
  “你现在与某说这些,不过是你想活罢了。”
  越子临轻声叹气道:“段少卿要是在与我成婚前也能看得如此通透就好了。”
  这样的话让段长歌捏紧了手里的剑,恨不得立刻杀了她。
  “放箭吧。”她寒声说。
  越子临仰起头,风吹过她的头发,刮过她苍白的脸。
  越子临道:“好。”
  她只等自己种了一箭做出体力不支的样子倒下去,想来段长歌断然不会丧心病狂到让人这样还放箭。
  她打的如意算盘,箭却迟迟没落到她身上来。
  “你求死?”她的语气复杂。
  越子临道:“求死。”
  她在骗你。
  段长歌告诉自己。
  可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朝这张脸下令放箭。
  这张脸,这张嘴,这个人。
  她喜欢过很多人,很多美人,娇羞的有,冷淡的有,桀骜的有,且色艺双全。
  她喜欢,掺杂着□□的喜欢。
  可对于越子临,她的喜欢可以不掺□□,不带功利。
  她喜欢的是这个人。
  她想娶的是这个人。
  她巴巴地捧着心给她,得来的也不过如此罢了。
  越子临不知何时离她近了好多。
  距离不近,早已咫尺天涯。
  距离也不远,那柄春水恰到好处地能架在她的脖子上。
  而她的剑,尚被她按着,紧紧地贴着背后。
  越子临道:“得罪了,少卿大人。”
  段长歌道:“哪里,不过是某技不如人。”
  怎么会有人能蠢到她这种地步?
  段长歌不劳烦越子临开口,道:“放下箭。”
  越子临从未见过如此配合的人质,嗤嗤地笑了起来。
  “段少卿,”越子临拿剑抵在她的脖子,让她同她一起向悬崖那边走,道:“我就要走了,这时候不妨告诉你一句实话。”
  “我不后悔。”她轻飘飘地说。
  段长歌的反应相当冷淡,甚至嗯了一声。
  “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还如此吗,只不过会计划的更周全,绝对不会出现现在这副样子。”她遗憾道:“太难看了。”
  段长歌抱住了她。
  越子临愣了愣,睁大了眼睛,剑并没有拿稳。
  那把被段长歌按在身后的剑,贯穿了她的侧腰。
  这很简单,因为那把剑先刺穿了段长歌的身体,段长歌又抱住了她。
  段长歌压着嘴里那口血,慢慢地笑了。
  她的眼睛里有没有眼泪越子临不知道,但她的嘴里一定有血。
  很疼。
  段长歌居然还搅动了一下剑。
  “你想和我一起死吗?”越子临趴在她的肩头上,无力道。
  段长歌的声音温柔的像是喃昵,道:“我想杀了你。”
  越子临笑道:“你舍不得。”
  “你的剑,偏了。”
  扎不到心脏的剑没有任何意义,哪怕这样的伤也会让她疼,也会让她痛不欲生。
  但是没什么,只要不死,什么都无所谓。
  只要她还能活着,就什么都无所谓。
  段长歌不会朝心脏上戳,那是她的心。
  越子临一掌推开段长歌,踉跄着后退,道:“你告诉萧钰,我等着他来求我。”
  她似乎是没站稳,也似乎是刻意为之,向后一仰,消失在云雾里。
  段长歌站在拿,她伸着手,让人分不清,她是想推她,还是想拉她。
  段长歌闭上眼。
  剑还在她的身体里。
  她闭上眼,感觉天地都变了颜色。
  越子临啊,越子临。
  她觉得累了,便想歇会儿,这样的伤要不了她的命,可她闭上眼的那一刻却吓坏了身边的人。
  “大人?!”
  她动了动手指,但是没有说话。
  她想起宁王说的,想起宁王说越子临绝不会愧怍的话。
  “她如果真的舍不得,那你就把所有的账都算到我头上来,然后杀了我。”宁王一袭白衣,清风朗月,“可她绝不会舍不得,她不仅心甘情愿,恐怕还会沾沾自喜自己的所作所为。”他扔了一瓶伤药过去,道:“这能让你死的不那么难看。”
  她以为自己用不着,结果却发现那不过是她还不了解越子临罢了。
  她怎么会相信她一次又一次呢?
  难道真的是她那张比旁人都好得太多的脸蛋的缘故?
  段长歌笑了笑,血从嘴角淌了出来,她舔了舔,腥的,咸的,比眼泪的滋味还难喝。
  风很大,擦过越子临的脸。
  她有布防,她也知道有个撑着船的人会在十里外的地方等她。
  她知道自己能活着出来,但她没想到自己会受伤。
  现在能不能走十里都是个问题。
  这一剑捅的不浅,她勉强让自己摔的不是那么太难看,但还是溅起了一大片水花,红色的。
  她吃力地向岸边游去。
  血在流。
  她冷得要命。
  “无病这个身子夏日里抱着也算是人间至宝了。”
  血在流。
  她浑身都在颤抖。
  “我什么时候不是人间至宝?”
  靖州的天气实在不如中州暖和,她冻的嘴唇发紫,最后昏了过去。
  昏过去之前她听见鸟在叫,叫的似乎是: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过两千了,本章留言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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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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